次日,桑婶买了一条鱼回来,秦荽站在一旁看桑婶手脚麻利地杀鱼、刮鱼鳞,有些敬佩。
“桑婶真是能干,这么大一条鱼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出来了。”秦荽是真心觉得桑婶厉害,自己却是连厨房都未曾进去过的,更别说杀鱼了。
看了看自己家院子,虽然收拾得干净整洁,其实已经不能同以往相比了,好些摆设都没了。
她蹲下来看桑婶把鱼切成鱼片,状若无意地问:“桑婶,我们家是不是没银子了?”
桑婶诧异地抬起头,问道:“这些事你娘会操心,你个孩子不要管这些。”
桑婶和母亲一样,把从小看到大的秦荽当成孩子一样疼,秦荽闻言笑了笑:“昨儿我外祖母和大舅母来,是不是又拿了银子走呢?我母亲把我当小孩子,可我现在已经及笄,不能再什么都不懂了,不然,以后也是只有吃亏的份。”
桑婶的手顿了顿,说到这个也是有些气的,虽轮不到她来管,可若是秦荽能说说太太,说不定能好些。
“你外祖一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巴着你娘吸血呢。”桑婶一开了口就管不住嘴了。
原来,秦荽外祖家都过得非常滋润,却还是来搜刮秦荽母亲。
苏家是镇外的农户,离镇子走路也就小半个时辰。
苏家当家人叫苏老五,家里穷,以排行当名,人老实得过了头,每天只知道田里地里的活,其余的事都不管。
老妻人喊苏大娘,是个精明无比的干瘪老太,是苏家当之无愧的管家人。
长子苏大壮,同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妻子张氏却是个心思多、嘴巴毒、脑子却并不是非常聪明的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在镇上茶楼干活,小儿子在县城读书,因为两个儿子都出息,张氏在苏家是除了婆母以外,地位最高的一个女人。
长女便是苏大丫了,也就是秦荽的母亲,十六岁被卖,幸好秦雄飞无聊把人买了下来,还置办了产业给她,虽然没有名分,但这么些年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次子苏大勇,就是占了秦荽家铺子开茶馆的那位小舅舅,人家在镇上安了家,还有一妻一妾,二子一女,出门谁不喊一声苏老板,日子简直不要太舒坦。
秦荽不出门,也不问这些事,自然不会有人告诉她。而秦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桑婶劝她去要店铺租金,她还说娘家发达了也好,以后这靠山便也更牢靠些,根本不敢去要钱。
“也不能怪我娘,她没有依靠,我又是那个样子,她心里慌啊!”秦荽听完桑婶的话后,叹气道。
“桑婶瞧着你这次醒来后倒是变了许多,以后好好看顾你娘吧,她心善,却也是个苦命的。”
“嗯,我知道了!”秦荽点头应下。
秦荽的母亲去了隔壁萧家串门,虽然秦荽母亲的身份让人诟病,可大家都是小镇上的人,当面还是不会给人难堪,有时候串串门还是可以的,尤其是隔壁家的孩子受过秦荽老师的指点,就更多了来往。
不过去年老师去了后,两家来往少了,秦荽母亲说自己有女儿,萧家也有没定亲的男子,来往多了不好。
秦母回来了,笑嘻嘻地告诉秦荽事情办妥了。
“我去的时候,刚巧遇到休沐回家的萧辰煜,我便直接跟他说了,旁人没有听见,我想他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说完,又瞪了眼女儿,道:“说好了,到时候我和桑婶都要在一旁,你可不许单独和人见面说话。”
秦荽笑着点头:“好好好,母亲,我又不是问什么奇怪的话,自然不避开母亲和桑婶子。”
哄好了母亲,秦荽又道:“娘,我们家里还有多少银钱?”
秦母神色一顿,疑惑地问:“你问这个作甚?”
秦荽没脸没皮地说谎:“女儿若是要出嫁,这嫁妆......”
“你啊,你的嫁妆早就准备了,不过......”秦母说到此处顿了顿,蹙眉道:“你爹说会帮你准备嫁妆,所以,我这里就一副金头面、一副银头面,还有些家具、喜被之物。”
等秦荽跟着母亲去了后院锁着的屋子里看过后,才感叹不已,没想到母亲已经备得如此齐全,后来一想也恍然,毕竟稍微有些家底的女孩一出生便会陆续开始准备起嫁妆了。
原来秦母虽然顾着娘家,但更顾女儿,大多数的银钱都用在了给女儿备嫁妆上了。
秦荽见另一间二房还上了锁,又问母亲这里面是什么?
秦母笑着说:“你老师喜欢制香,这里面是当初你父亲着人送来的香料,要说你父亲对你也算是不错了,为了帮你笼络老师,算是下了不少功夫了。”
秦荽不像母亲般感动,她自然明白父亲的心思,女儿出落得越出色,将来就能攀上更高的枝儿。一切不过是权衡利益罢了。
说到制香,秦荽突然神色一动,忙说:“娘,您把钥匙给我吧,我进去瞧瞧。”
秦荽跟老师学了琴棋书画,也学了制香,不过是她对琴更喜欢,对其他的事情都不过是当兴趣,兴致来了才弄弄。不过,女子的胭脂水粉、香膏等等还是喜欢的,至少她在乐坊时,便自制香粉香膏,还得到大家的追捧,仔细说来,当年能不卖身只卖艺,也有制香的一份功劳。
重活一次,她不愿碰琴,可若要摆脱父亲,那手中至少要有钱。有了足够多的钱便能使得鬼推磨。
秦荽仔细检查了屋里的香料,这才发现除了香料以外,还有许多合香和香珠、香饼、线香、香炭等等。
“原来这屋里全是宝啊!”秦荽母亲不知这屋里才是好东西,可秦荽却十分清楚这些的价值。
秦荽的老师来家里时已经六十多岁了,身边只跟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随从奇叔,本来说好只是在秦家暂住一段时日,谁知和秦荽投缘,又说秦荽是难得的灵秀之人,所以才能弹奏出干净灵动的琴音。
于是,这一住便是十余年,直到丧事都是秦家操办的。
他也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秦荽,不过,秦荽上辈子只把老师的琴好好收着,其余的东西应该都落入了秦夫人或秦父的手中了。
想到便宜了他们,秦荽的牙龈就咬得死紧。
饭毕,秦荽跟母亲商量收回铺子的事,秦母断然摇头,她知道此事很难,不想女儿去面对小舅舅。
“你小舅舅是个极为难缠的主,我去问过几次租金,可他都哭穷,还拿亲情说事,过了又让你外祖母来家里大吵大闹,最后我还得出点东西才能打发了他们。”
秦母渐渐也开始跟女儿倒苦水了。
“娘,交给我,此事定然不容易,小舅舅已然把店铺当成他自己的私产,吐出来不容易,可也并非全然无解。”
“你......”秦母想让女儿不顾亲情,但想想还是换了句:“你不要闹得太过,不然丢了你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秦荽笑着点头:“是,母亲大人的吩咐自然都是对的。我又不可能跑到店铺里吵架、砸东西,再说,这样也没有用不是。”
家里没有男人,很多事都缩手缩脚,尤其是秦荽还是未嫁女,就更是有诸多顾忌。
特别是今儿听桑婶的意思,小舅舅在镇上是非常吃得开,不过,好在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足不出户的单纯姑娘了。
离父亲派人来接他们的日子越来越近,可秦荽并未曾着急,反而是暗中计划着。
到了师父的忌日,秦家三个女人早早雇了马车带上祭品上了青杉岭。
青杉岭上多青杉而得名,山上有一香火极旺的寺庙青杉老庙。秦荽老师的坟茔便在离寺庙不远的山腰。
老师的坟茔旁有一间极为简陋的茅草房,竹篱笆隔成的院子里种着些歪歪扭扭的菜,若是想吃,怕是有些困难。
秦荽等人刚到墓前,茅草屋里走出来一个高大健壮的的中年独臂男人,男人面颊上有一条疤痕,显得左侧面颊有些狰狞,右边脸能看得出些许之前的周正模样。
秦荽朝男人微微屈膝,喊了声:“奇叔!”
被唤做奇叔的男人稍稍一愣,被突然主动的秦荽惊住了,但旋即便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又朝秦母一拱手:“夫人来了!”
秦夫人矜持颔首,又笑道:“你一人在此过得如何?可有需要的东西只管说,我托人给你送来。”
奇叔点头,却并未多言。
祭拜的东西一一摆开,点燃香烛、烧了纸钱,秦荽跪在坟前恭恭敬敬磕头。
等到祭拜结束,才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秦荽等人均转头望去,只见萧辰煜和萧翰扬结伴而来,手里还提着装有香烛纸钱的篮子。
秦荽看见萧翰扬也来了,心里暗恨,她要问的话当着自己家人无所谓,可当着萧翰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秦母也愣了愣,看了眼女儿后才与上前行礼的萧家叔侄寒暄了两句,等萧家叔侄开始祭奠时,秦荽拉着母亲和桑婶果断离开了。
不管萧辰煜是何意思,秦荽都不想再说下去了,一路上,秦荽都有些闷闷不乐,其实她在脑海里盘算镇上还有哪个男子适合成亲?
秦母见女儿如此,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走了一阵山路,秦荽便有些吃不消,母亲见她额角都汗湿了,便提议在一旁大石头上休憩一阵再下山。
桑婶把一张帕子垫在石头上,母女二人坐了。
秦荽用绢帕擦着汗,突然问母亲:“娘,镇上可还有老实些,家中并不复杂的未定亲男子?”
秦母知晓女儿是急着出嫁,但一时也未曾想起还有谁,毕竟她出门的次数并不会比秦荽多多少!
桑婶在一旁迟疑着说道:“我倒是有一个人选,人老实肯干,今年二十,就是家中很穷,还有一个身体不太好的母亲,不过母子的心都好,老母亲也不是恶毒之人,应该很好相处。”
秦荽来了兴趣,急急地问:“穷是无所谓啊,只要老实便好。”
秦荽更想要找个听话些的男人,穷不穷的倒是无所谓。
萧辰煜在看见秦荽时便隐隐有了猜测,又见秦荽面色不善走了,更是加深了心中所想,于是,祭拜后便急急拉着萧翰扬下山了。
男人脚步快,很快便走到了大石头背后,刚巧大石头挡住视线,却挡不住声音,秦荽和桑婶的话一字不落落入了萧辰煜的耳朵里,手不自觉握紧成拳。
自己等到她及笄才请了媒人上门求亲,却被拒,前两日秦伯母莫名其妙说了句高老先生希望他去上香祭奠,他想着萧翰扬也得了高老先生的指点,自己一个人去祭拜不妥,便喊了萧翰扬同行。
不过一到山上便感觉到了事情应该是另有原因,如今不用多思便十分明了了。这秦荽着急成亲,却想先见一见自己,而自己带了侄子来怕是让她误会了。
可这人都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就立刻着急另谋他人,可见并非是看中自己的人,不管是谁都可以。
这时候,又听秦荽说道:“桑婶,你看看什么时候安排我们见一面,我想先和他说几句话,成吗?”
秦母觉得很难为情,哪有姑娘自己着急自己婚事的?可桑婶却很是喜欢秦荽这样爽利的性子,这个家没个厉害的人可不行啊。
桑婶笑得很大声:“哈哈哈,你是没见过,可夫人见过很多次,就是我那远房侄子,时不时给我们家送菜来的赵喜啊。”
桑婶是无儿无女的寡妇,被大伯占了房产赶了出来,娘家大哥去世前因病欠了账,娘家嫂子身子骨也不好,时不时要吃药,好在侄子勤快,小小年纪便撑起了家,每次进镇子赶集都给桑婶送许多家里种的蔬菜,却是连口水都不喝就跑了,几乎从不要秦家一丝回礼。
有一次被秦母拦住,他还不好意思的说:“我姑姑本来该我养,可我现在没有能力,让她在您家也是万分感激,若是我送点自家种的菜还要回礼便是太不该了。”
秦母眼前一亮:“哎呀,这孩子好,踏实能干、孝顺,还十分有礼,我看行!”
本以为是无人山路上的闲聊,却听见一声咳嗽:“咳咳,伯母,你们还在此处歇息啊!”
从石头后转出意味深长看了眼秦荽的萧辰煜,和憋笑憋得脖子通红的萧翰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