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尘被俚人掐住喉咙死死抵在崖壁,面孔涨得通红,几乎透不过气。他这一架打得憋屈,浑身的劲不知如何使,又觉得自己本不止如此。
含辞在山洞里同他说过,他曾孤身一人打退十几个持械家丁救出她,还曾领兵同交趾军交战数十场,从未败过,更有手刃交趾副将,生擒交趾主将的功绩。
眼前的俚人男子,他并未放在眼里,这厮竟敢觊觎江姑娘,真是狗胆包天!
可,自己竟然打不过他?
听着江姑娘为了自己向俚人求饶,顾浅尘悲愤交加。
气恼之际,他迫自己凝住一口气,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他瞬间如打通任督二脉,双手运力时只觉气沉丹田,浑身有气息游动,随着发力时,那股力便凝于一股呼之而出。
俚人被他的掌力击得连连倒退,顾浅尘跟着左右几拳加上一记飞腿,打得俚人来不及反应,他又连连上拳,几招便迫得俚人跪下,反擒住他双臂。
俚人凭蛮力挣扎,怎料却丝毫挣不脱,气急败坏地嚷着。
含辞由悲转喜,终于放下心来。
旁边围观的俚人已是看呆,许久没反应过来,直到被打败的俚人嗷嗷叫起来,他们才变了脸色,不知所措地望向老者。
老者站起身,“看不出来,你竟是个练家子。倒是我小瞧了你。”
“老人家,这位公子是军中之人,他舍身征战,就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您若放我们出去,或是命我们保守此地秘密,或是让顾公子给你们在山外谋安身之地,都可办到。”含辞趁机向老者发出建议。
“首先,江姑娘是我的人,你们谁都不许动她!其次,江姑娘刚说的话,都做数,你们若放我们走,便有选择的余地,若是不放,休怪我不客气!”顾浅尘狠狠道,同时加重手力,俚人连声叫唤。
老者同俚人交涉一番后道:“他们同意放你们走,这些俚人在此安居百年,并不想离开此地,你们若是出去,切不可将此地透露出去。”
“另外”,老者踌躇道,“我本是汉人,因痴迷矿石落入此地数十载,如今我只想在这桃源了此残生。”
老者自袖中取出一本陈旧的书卷,“这里详细记载了岭南一带的矿石,是我毕生心血,留在我手里已是无用。若顾公子能把它交给有用之人,也算不枉我一生痴爱矿石。”
顾浅尘点点头。含辞挣脱扳住她的俚人,那俚人不从,被老者几句话喝下。
含辞接过老者手中的书卷,快步来到顾浅尘身边,紧紧握住他的胳膊。
顾浅尘:“方才有没有吓到?”
含辞摇摇头。
顾浅尘让含辞拿了包袱和剑先从山隙出去,他则胁着俚人一步步退到山隙口,再猛地把俚人推开,朝老者拱一拱手:“老先生放心,我定不负你所托。”
老者郑重地拱手回礼:“保重!”
顾浅尘飞快地转身跑出山隙,后面的俚人便开始把巨石向山隙堆来。
山的这头仍是一大片山林,浓荫蔽日,悬崖高矗,远处的瀑布如一匹跳跃的白布,又是一处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
谁想得到,山的另一边还有一群隐世而居的俚人。
重获新生,含辞百感交集,右手往上抬了抬,犹犹豫豫,终于紧紧捏住顾浅尘的袖口。
顾浅尘转身面向娇俏人儿,低头看着那张哭过又笑过,梨花带雨的俏脸,心中忽觉酸楚,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越捏越紧。
顾浅尘心砰砰跳着,他见含辞红了脸并不躲闪,便大着胆子说道:“能护住你,我很欢喜。”
“能不能多跟我说说你的事。”顾浅尘不是询问,而是要求。含辞这些日都在说他自己的事,他虽不记得,但能感到这女子对他情义深重,所说的他千好万好,竟无一缺点。
他更想知道她的事。
昨夜顾浅尘偷偷看了含辞,这女子连皱着眉头紧闭双眼的模样也是好看的,更不用说她的柔声细语,风姿绰约,顾盼生辉。
仅是这些时日的相处,已足以令他心动,若是加上先前的情意,该是如何汹涌的爱意。
含辞的眼睫微微颤着,“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可我依旧心仪于你。”顾浅尘不知道以往的自己是如何向江姑娘表面心迹,他如今看着含辞伤神,便于心不忍,要把心中爱意宣之于口。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天色暗下来,他们未再耽搁,连夜出了山,在山下一户人家借住一晚,翌日清晨,便赶回广源州城中客栈寻大勇。
客栈掌柜看到含辞,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然后大叹一声:“我的天爷,真是陈公子!——不,陈小姐,原来您是位女公子!”
“您家那位忠仆,说是您进山出了事,回来便急火攻心,大病一场。现下还在客栈躺着呢。”
傻大勇,见着含辞和顾公子一道回来,又哭又笑,病也好了一半。
顾浅尘要含辞留在客栈,自己回军营复命,含辞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一个人走。
最终,二人留大勇在客栈养病,他们则一同回军营。
含辞换了男装,是个俊秀的文弱书生,顾浅尘心想:生得美的人,怎么打扮都好看。
顾浅尘:“你说不擅马术,今日我教你。”
含辞:“只有一匹马?”
顾浅尘:“你自己骑一匹我不放心。”
那你是没看到我跋涉万里来寻你的模样……
顾浅尘以手为托,含辞踩着轻快一跃,灵巧地上了马,顾浅尘随即飞身上马,自然地握住含辞的手,再去牵缰绳。
二人一马,顾浅尘堂而皇之地半抱着含辞驭马前行,每到需拐弯、加速或是缓行时,如何用缰绳、马鞭或是夹马肚来牵制,顾浅尘都一一教给含辞。
含辞偎在顾浅尘怀里,被他宽厚的身躯裹挟,脸上的红晕便未褪过,顾浅尘低了头,在她耳边轻语:“你如此娇羞,旁人恐怕会误人我们的癖好。”
含辞:……
柔腻白皙的小手自粗糙黝黑的大手中挣脱,娇嗲却毫不迟疑地拍了那粗糙手背一掌,旋即却被那粗糙手掌捉住,重回掌控之中。
……
邕州军营。郭奎大帐。
亲卫给郭奎斟着茶,笑道:“岭南局势已定,这几日就能班师回朝。郭将军,您再也不用喝这辛涩的腊茶啦!”
郭奎举起茶盏,吹着热气啧啧喝上一口。“喝惯了,倒也不难喝。”
“这回平边患如此顺利,唯独损了一员大将,实在是可惜,可惜啊!”郭奎深深叹口气。
“顾都统,唉,是个没福的。”亲卫附和道。
“顾浅尘这小子,我原以为他是个随军捞取好处的文弱书生,没料到他竟有如此将才。在邕州时我还瞧不上他,谁能想到,出邕州一路到广源州,竟都是他打下的。”
“不单是取了军功,邕州梁氏一族作乱之事,若不是他联同广南西路节度使,暗中调查上报朝廷,朝廷恐怕不会下如此大决断处置梁氏。梁氏不除,边患不断决断。顾浅尘是个大才,我为朝廷可惜啊!”
郭奎连连感叹,茶都没心思喝了,亲卫宽慰着。
突然有小卒来报:“顾都统回营!”
郭奎瞪圆了眼珠子,径直走出大帐,远远看到顾浅尘着一身月白长袍,满袖带风,如仙君般翩然走来。
郭奎使劲眨了眨眼,待来人走到跟前,拱手向他行礼,才如梦初醒般,扶起顾浅尘,使劲握住他的手臂。
“果真是你,顾都统,太好了!太好了!”郭奎朗声道,极为快慰。
顾浅尘忘却前事,不知如何接话,郭奎挽了他进账,他便连忙把随行的含辞介绍一番,“这位陈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若非他涉险搭救,标下此番还不知身在何处。”
几人进到账中,郭将军问了原委。二人只道是陈公子在山涧处救下顾浅尘,因有伤势且山间地势复杂,休养后才出山,对于顾浅尘失忆一事,二人隐了下来,只道是摔下山时伤了头,还需诊治。
走出郭将军大帐,长留迎面扑上来,抱住顾浅尘泣不成声,含辞对不知所措的顾浅尘小声道:“长留,你的贴身侍卫。”
长留这才看见女扮男装的含辞,失声惊呼“江……”
顾浅尘连忙捂住他嘴,“回去说。”
长留是自己人,含辞没有隐瞒,将事情原委告诉了他,并嘱咐俚人寨子的事不可外传。长留听完,就趴地上给含辞磕了个头,“江小姐,您对公子的救命之恩,长留永远铭记!”
顾浅尘是第一次听含辞提到自己是跳崖去寻他,这才知晓她的腿伤从何而来。他紧紧握了含辞的手:“以后不准做这种傻事。”
含辞忙抽回手:“在此处,你们还是以陈公子称我。”女子身份若是暴露,会给顾浅尘带来诸多麻烦。
帐外守卫来报军医来了,含辞忙退到后边。
一头华发银须的神针刘笑眯眯地走进来,“我早断言顾都统你吉人自有天相,果然,哈哈哈,让小老儿为你把把脉。”
诊完脉,神针刘疑惑:“顾都统,你这是用了什么虎狼药,重了要伤神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