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活。”
“他们不能死,或者,我先死。”
谢怀薇说完,举起手中的长刀,刀锋指向灵秀。
血渍顺着刀护滑入指尖。
“大夫人!”
“姐姐!”
后面的家丁、丫鬟焦急的喊着,秋月和刘辰更是准备挡在她的身前。
谢怀薇摇了摇头,止住所有声息。
灵秀杀人如麻,却残存了一点江湖义气。
他不允许如谢怀薇这般的女子,死于他手。
“开城门!”
灵秀慵懒的摆了摆手,不无遗憾的说道:“可惜终是女儿身。”
“多谢!”
谢怀薇行了一个抱拳礼,先一步跨出城门。
一干人等挤在后面,劫后余生后,是低声啜泣。
“不准哭!”谢怀薇没有回头,但声音却传入了所有人的耳里:“不能让人看扁了!”
“秋月,还剩多少人。”
秋月向后瞟了几眼,回复道:“大夫人,还有家丁二十二,丫鬟单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没有受伤,只是……”
“说!”
“只是不见了四夫人的尸骸。”秋月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自责。
四夫人的尸骸怎会没人照看?怕是连照看的家丁也一同去了。
谢怀薇没敢回头,三百条性命,只余三十。
她怕那点坚强,也会随着放声大哭,变得荡然无存:“无须自责,能活下来,就赎了所有的罪。”
“姐姐,老爷该如何安葬?”
二夫人问的时候,三夫人以同样的眼神看向大夫人。
谢怀薇抬起头,指着前方的土丘说道:“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有明堂,后有靠山,富贵无比,就葬在那里吧。”
“那老爷的棺椁?”
“老爷是修道之人,求的是驾鹤西去,怎会受棺椁束缚?”
谢怀薇不懂风水,但此间,人人带伤,疲劳不堪,还带着一具尸骸,怕是走不了多远。
现在,离青州越远越好。
大管家死于乱刃,其子刘行学了几分圆滑,自然而然的接任了大管家之职。
指挥着众人对着新起的坟包跪拜,待哭声一片后,自加了一句“礼成”,劝慰了所有人。
“大夫人,眼下去往何处?”
“青州距惠县不远,路途都是大道,我们加紧行程,不需半日,便可到驿站。过了惠县,稍事整顿,雇几两马车,前往陈郡。”
谢怀薇说完,看向三夫人:“妹妹,且先随我到陈郡,以后是往周山,还是与我为伴,都任由妹妹选择。”
接着对在场的家丁和丫鬟说道:“自即日起,无论活契还是死契,都作废,想现在离开的,尽可离开,不离开的,到了陈郡,再论契约之事。”
“大夫人,家母在并州,而陈郡遥远,怕是……”
“大夫人,我……”
“不用一一解释,我说过,你们已是自由之身。”
途中走了几个家丁和丫鬟,队伍单薄了许多,谢怀薇不以为意,向刘辰说道:“刘校尉,你准备去哪?”
刘辰一路无话。
在这个队伍里,他是实打实的外人。
“回大夫人,在下孑然一身,也无去处。想在大夫人身边谋一份差事,不知大夫人可否应允?”
“那倒是委屈了刘校尉。”谢怀薇做不出卸磨杀驴的事,况且,刘辰为人耿直,又讲义气,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行了不到半日,大路上碰到一队人马。
为首的是阉人王睿。
谢怀薇的不栉进士,便是由他宣读的圣旨。
“诶呦喂,怎弄得这般狼狈?到真是巧了,在这遇到进士,也省了老仆脚程。”
“王黄门有礼,是特意寻我?”谢怀薇施了福礼,问道。
“王谢氏接旨。”
谢怀薇心中打鼓,行了嵇首礼,等着王睿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守王庭,罔顾苍生,致青州沦丧,人神共愤,本应夷其三族,念上有仁心,下抚臣民,予其自尽,家眷流放南疆。钦此。”
王睿读完圣旨,递给谢怀薇:“进士,接旨吧。”
“谢主隆恩。”
谢怀薇接过圣旨,三拜九叩后,问道:“王黄门,王谢氏有话……”
“莫问,莫提。”王睿摆了摆手,柔声细语,神情冷漠。
谢怀薇不再言语。
青州被困半月,朝廷按兵不动,以北疆战事紧要为名,倒还说的过去。
但青州破城不过一天,圣旨却未卜先知,便是八百里加急,也来不及拟定盖印。
想来早已提前写好,其中的道理耐人寻味。
更甚者,王睿见到自己,直接宣旨,似乎认定了王庭已死!
难不成有人针对王庭?或者是王氏?
作为四大世家之一,王氏会任人宰割?
谢怀薇猜不透,将眼睛望向青州的那个土包。
土包前,坐了一个女子,白羽衣、银法剑,挽着道髻。
“我听说,你喜欢修道,我便修道。那时,我才垂鬓。”
“你说,你想看六月飞雪,雪降时,你不告而别。”
“再后来,我成了国师,你娶了谢家进士。”
“论才学,论长相,论气度,她谢怀薇拿什么和我比?就因为出身比我好?”
“我可以做妾,我可以不要身份,可你,不能对我视而不见。”
支妙音拭去眼角的泪水,变得不喜不悲。
“谁能想到,当代书豪、青州太守、左将军、濒江道首,连一口薄木棺椁都没有!”
支妙音的话,只有她自己听的见,或许,变成鬼神的王庭听得见。
谢怀薇听不见。
“王黄门,敢问我夫君之子,年不过三岁,是否也在此列?”
王睿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与我等同去南疆么?”谢怀薇的心咯噔一声,继续问道。
王子志尚是孩提,一同发配南疆,若再无照应,怕是乌衣王氏王庭就要断了根了。
“不是老仆去宣旨,倒也不知。”
王睿久在帝王身边,见惯了生离死别,更不乏妇人悲恸,但如谢怀薇这般,搭上几句的,属实不多。
内心里再生几分好感,不由得多说了两句:“谢怀薇,尽早出发,或许能在路上截住,总好过……是吧。”
谢怀薇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金线编制的凤归云荷包,取了一支金钗,递给王睿:“王黄门路途辛苦,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王睿摇了摇头,带着一抹欣慰:“不用啦!留些盘缠,路上用到的地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