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执卫的紫薇门旗营殿帅关天宇,最近总有一种十分莫名异常的感觉,在自己的身后,似乎总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无处不在地在盯着自己。
而且是无时不刻的,无论自己是在衙门正常公务,亦或下衙归途回府,乃至他沐浴洗澡时,都觉得浑身起着鸡皮疙瘩。
最近的他,时不时总深深叹着气:邪门了!
虽然身边总有近卫随从,但在他的内心里,总是隐隐有着一种不安。那是只有经历过生死沙场,才能磨炼出内在具备的本质敏感,就好像一头野狼闻到了身边隐藏危险的气味,不由得会敏感地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而那种下意识警惕的感觉,真实地告诉自己,仿佛就在某个阴影处,潜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他此时所能捕抓到的,只是明确意识到——有人一直在跟踪着自己。
关天宇细想自己最近的衙门公务也算顺利,平时自己除了身边六个亲卫校尉,一般也是独来独往,并未见得会与其他同僚存在有矛盾争议。
至于派阀争斗更谈不上,至少在他自己看来,自己是属于中立的角色,知道自己此生所得不易,只愿一心为朝廷、为皇室尽忠尽职,有意识地尽量避开卷入某些上不得台面的党争纷乱。
再者,如今太平盛世,北部兽牧族、西北野人部落、南海鲛人族等异邦邻国,已有很长时间未再侵犯,边境征战暂息,关天宇得以无需再次踏足生死沙场。
而今的关天宇,只是一员高阶内廷武将,自然也入不得敌国细作的关注名录。
那是,为何心中仍有不安?
一种未被太平悠逸削减抹灭的敏锐意识告诉关天宇,可以确切肯定的,最近他真的是被跟踪了。
诡异而不解的是,之前曾经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关天宇当年刚返回帝都城时,少不了一些各方耳目对他的暗里关注,但关天宇都可以准确化解,甚至反跟踪,将隐患灭杀在危机来临前。
只是这次,几乎一点影子都未见到,纯粹就是他的一种敏锐感觉。
感觉有人,但就是看不到人。
有时候关天宇也觉得是不是自己过于多虑了?
可是曾经的人生历练,让关天宇十分明确——这真不是空穴来风。
既然不知道为何,关天宇无奈地安慰自己,反正水来土掩,凡事再小心谨慎一些便是了。如果真有问题,问题自然会上门,由不得他继续思索疑惑。
因此,关天宇也叮嘱着身边的亲信近卫,务必提高警觉,小心行事,同时,也将家中的防卫布置做了简单调整,以防万一。
一系列的安排过后,关天宇反而被近侍亲卫刀疤嘲笑:“老大,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啥浪荡情债啊?都说你年纪不小了,憋不住寂寞的话,就早该娶亲,进门三房六妾,多滋润哈!兄弟们也老早等着你洞房花烛给闹一番了,何必这么偷偷摸摸……啊!”
看着刀疤被老大摔飞出去,猴子他们只是在一旁看热闹,早就见惯不怪了。
如此嘴贱,难怪经常挨打,却也不得不赞下刀疤果然练得皮粗肉厚,真够经打耐练的。
**********
庄贤是关天宇贴身近侍的六个亲卫校尉中,最为思路清晰谨慎、行事灵活多变的一人,他知道关天宇的警觉不会平白无故。
关天宇少年时期便随军沙场,虽为贵胄子弟,却因家族争斗、出生旁系的关系,在没有任何背景依靠的情况下,他只能一个人从沙场刀锋舔血求活,以连低阶将官都算不上的边境军营小兵身份,直至累积军功达到今天的位置——官封正三品宪察军之金执卫大营紫薇门旗营殿帅,从此被人尊称“关帅”。
关帅承接皇城通往宫城最紧要的正门紫薇门防卫职责,成为皇室信赖重用的一员高品阶武将。这也和关帅对王朝的忠诚不二、在政坛风云席卷下依旧能维持忠于皇室的态度分不开。
一天,下衙回府的路上,庄贤还是忍不住和关帅开口了。
“老大,首先我肯定是相信你的直觉,最近在我们身边可能潜伏着不明人物,而且神出鬼没,可是跟踪你的目的是什么呢?我总觉得还是不妥。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什么来头?”
“怎么会没想过,我思来想去,但……”关天宇说着,沉吟一声,“你还记得前些时间,我们经过民巷,然后遇到的那所谓疑似幻士的人吗?”
庄贤低声惊呼:“那次……哦!莫非……上次我们抓到一个男的,已经扔去银执卫大营,期间逃了一个女的。老大你觉得难道是那个女……女幻士?”
“我是这样猜测的,因为近段时间以来,能够多少惹上点麻烦的,也确实就这么一宗罢了。虽然觉得很大几率就是了,但毕竟我们猜测的是存在禁忌的幻士身份,说不上忌惮,总是隐隐不安,又觉得未必就是。”
“不管是否,妖孽幻士在我大司卫王朝疆域内就是不允许存在的禁忌,既然发现了踪迹,而且还是在帝都城内,这个女人,不管是不是真的幻士,总要揪出来!”
“揪出来?呵呵,怎么揪?”
“老大,要不……要不我去联络银执卫的捕灵旗营?看安排一些捕灵执卫在这段时间跟随护卫您,如何?”
关天宇哈哈大笑:“捕灵执卫?那群吃干饭的空架子?我都不信现在哪来那么多羽登余孽可以让他们去追捕的,你还说要找他们来护卫我?算了吧,哈哈。”
“可谁知道,那个女……女的,会不会真就是羽登妖人,若是真的,那我们怎么敌得过呢?”
庄贤本来打算继续用“女幻士”称呼,说到一半,觉得不太妥当,就干脆直接用“女的”来代称。
关天宇静默一会,用一丝看不出的笑容说:“如果那天遇到的,果然是幻士,而不是用了障眼法之类的话,看着那个女孩所展示出传说中的‘羽登术’,我竟然说不上害怕,反而觉得惊奇。为什么,以一人之力,能施展出这种奇术……我只想到,诡魅神奇。但,另一方面,假如那人真的是幻士,多年不见经传、不再现世的幻士又为何突然出现,而且还是出现在帝都?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是不是,我遗漏忽略了什么?”
关天宇想着,突然停止话语,陷入沉思。
“他们怎么能算是人族呢……”庄贤盯着关天宇紧皱的眉头,话语声渐渐降低。
过了好一会,他抿嘴咬唇,似乎下定决心,也一点点锁紧眉头地开口:“老大,已经连续几天了。我想,假如真的有人心怀不轨,不管是不是什么鬼怪幻士,若我们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戒,或者很难引蛇出洞。不如示之以弱,让对方以为我们放松警惕,有机可乘时,我们自然可以看到幕后疑云?”
庄贤把自己的想法和关天宇一说,也得到关天宇的认可,恰好自己手头事务繁忙,关天宇便授权让庄贤直接去安排布置了——反正自己也是很信任这员得力手下,本就有心栽培提拔他。
毕竟,自己身边不缺勇猛武力的下属,缺乏的,正是如此聪明灵活的谋士型人才。
**********
这天下衙,因一些重要事务临时调配,关天宇直到夜间才准备回府。按庄贤的想法和安排,关天宇最近身边只带着金子、小生两人,还是按着老路漫步回家。
金子擅用暗器,因好赌成性,他的暗器居然也是小小的骰子,随行身上必带一袋满满的骰子,百发百中。虽是好赌,却从不误事,说不上逢赌必赢,硬是练就一对顺风耳,对于些微声响均能准确反应。
小生是关天宇属下护卫六人中年纪最轻的一人,但他的身形应变能力可是六人中最快的,且擅长腿法。正宗的风拨云二十八式,炉火纯青,也造就他的一流轻功,飞檐走壁,自然不在话下,故而人称“旋风小生”。
庄贤特意安排两人紧随老大,想着万一出现不测,也能互为呼应。用他的原话来说,让两个带脑子的人跟着老大,总比安排十个不带脑子的刀疤要更来得让人放心些。
刀疤一时被庄贤的话激到,气得他把练武校场硬邦邦的击打木人连续打崩十余个!
一身强悍霸气的硬功夫,以及刀疤那红出血的眼球所逼出来的杀气,让看管校场的校尉都把准备爆出口的火气憋着吞回去,默默安排工匠重新补做木人。
**********
入夜,帝都城惯例地执行宵禁。
帝都城,也陷入深夜的沉寂。
夜冷冷,巷落石子小道,落下清辉轻纱,明亮可见。
是夜,有光,亦有影。
别说关天宇自己,便是金子、小生二人,本身就是武艺好手,早就发觉身后巷末屋顶,隐藏一人,时而鬼祟潜行,时而静卧不动。
三人视若无睹,照旧正常行走着,只在暗暗警惕。
眼见府邸大门就在眼前,身后那人虽紧随不掉,但也暂未轻举妄动,好一番耐性。
关天宇暗笑,这招“引蛇出洞”,有效了!
行走了一路,最终,关天宇等三人还是径直进入了府邸,周遭一片安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在府邸庭院,关天宇停住了脚步。
“老大,怎么?”小生急忙靠近问。
金子则不由自主地把手悄悄摸进自己腰间那装满骰子的布袋子里,指间夹紧两颗骰子。
静。
寂静。
静得气氛不对!
“嗖!”
“锵!”
一支短箭直扑关天宇面孔,他来不及抽剑,直接挺出带鞘剑身将短箭打偏方向。短箭冲劲极大,即便被打偏准点,插入草丛,箭身竟也没入土中半截,可见力度!
“是弩箭!散!找掩护!”
关天宇大喝,翻身飞跃,几个蹬步,就速度地隐入庭院通栏的屋檐之下,减少自己对敌方向,缩小弩箭的攻击范围。
手持长剑,横立胸前。
金子、小生二人也敏捷撤开,纷纷隐身藏于屋檐底下,以背靠墙。
刺客!好直接的杀招!
不是那个女幻士!还是说,不仅仅只有女幻士?
带弩箭的刺客?
这样的攻击力,必然是□□机,普通刺客怎么可能会持有?又是什么人派来的?
一连串问题从关天宇脑子中飞出,可也没有任何人会回答他这个问题。
能回答他问题的,是已经飞身跃入庭院的十二个黑衣人,均是手持利刃长剑,杀气腾腾!
既然都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关天宇索性不想,集中精力,现在是必须先应对解决眼前的麻烦。
关天宇也有些懊恼。
偏偏这两天才听从了庄贤安排,为试探吸引自己怀疑存在的隐藏暗线,把府内的防卫给撤了大半,由庄贤调配。而自己也实在疏忽大意,未过问庄贤是否留有后招,真是失策。
眼前这十余个黑衣人,一看他们的动作也知必是久经历练,明显个个尽是好手。尚且除了这些已跳落庭院、持刃压进的黑衣人,关天宇听音辨位,心下清楚,屋顶还有未知数量的持弩刺客伺机待动,现在就只有自己和金子他们两人,凭着自己这三人能抵挡多久呢?
按庄贤的安排,府里府外应该是还有人手暗哨埋伏预备的。
那庄贤安排埋伏的人呢?
这般动静,不是早该出现才是吗?
只见黑衣人分批而动,分出四人冲击对付金子、小生,其余众人则步步逼近关天宇。
关天宇抽剑出鞘,下意识紧握剑柄,保持防卫身势,两眼盯着眼前逐步逼近的黑衣人,一种莫名的压力压迫而来。
静夜肃杀,月光之下,光芒闪烁,银刃冷冷。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