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三窟

    秦行延又底下了头,双耳又红了起来,秦行年看着他这样子,无奈的咬着牙说道,“回县主,是行年带他来的。”

    迟鸢笑了一下,点着头,“那我便送二位回去吧,人多事杂的,免得又伤着了,”说完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二人上了马车。

    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坐了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秦行延偷偷侧头看了一眼迟鸢,看见她坐得端正,迟鸢一抬头就看到了看着她的秦行延,莞尔一笑,将手中的软垫递了过去,“别磕着碰着了,昨日我已书信给秦大人,多谢秦小公子救命之恩。”

    “没有,没有,应该的,”说完这句话秦行延的脸又红了几分。

    秦行年看着他这幅样子,一阵腹诽,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唉。

    “县主殿下,行年在元江已耽搁许久,想必不日即将返程,县主事务繁忙,届时就不去叨扰县主殿下了,在此向县主殿下辞别,”秦行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迟鸢点头,“也是,最近确实事务繁忙,那秦公子的饯行宴等改日再补上。”

    “哥,你没跟我说要回去啊?我伤成这样,”秦行延着急的问道。

    秦行年小声说道,“本来早就该走的了,你看你耽搁了多久,等下回去晚了爹怪罪下来,可有得你受的。”

    “我不回去!县主现在一个人在这里,她兄长都走了,谁保护她?”

    “你都伤成这样了,别拖累县主就好了,还保护她,县主不需要你保护,她身边又不是没有侍卫!”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把迟鸢和白玉二人晾在了一边,白玉偷偷观察着迟鸢的神情,看见迟鸢珠帘面纱下微微翘起的嘴角,也跟着偷笑了起来,这两人可真是有趣,不过,怎么听着怪怪的,保护小姐?小姐武功那么高强,用得着他保护?不对!他是不是就是那个程一说的那个,当众大胆表白的那个!想着看着秦行延的脸都不觉得有多好看了,一开始还觉得是个跟大少爷他们一样俊朗的人,现在看来,嗯,也就一般。

    “咳”迟鸢轻咳一声,二人才反应过来,有些局促的看着迟鸢。

    “二位继续,待会我在路口就下去,车夫会送二位回去,”迟鸢看着气得不轻的秦行年,强忍着笑意,这人跟她二哥一样,有趣。

    到了路口,迟鸢带了白玉下了马车,带着田林去了程氏下面的粮庄,用低于粮市的价格买了许多米粮,又派人装了车,把田林和粮食一起送了回去。

    “县主殿下,小的知道,这些粮食您贴补了许多,不然这些钱怎么可能买得了这么多粮食,小的替田家村的人谢谢您,”田林一脸诚恳的说道。

    迟鸢没有否认,只是小声说道,“这些粮食,你万不能说是在哪里买的,也不能说花多少钱买的,就说你为了县主挨了一顿打,县主感念你的仗义,让打你的人赔给你的,财不外露,你家的粮食就先存在这里,你带回去太多也麻烦。”

    田林赶忙点头应和,直到牛车拉着粮食走远了,他都还在一直挥手。

    “小姐,那接下来咱们回去吗?”

    迟鸢看了一眼旁边时不时看向她的人,点头,“回去吧,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就看宁子桂搭建他的百工戏楼了。”

    一连几日,迟鸢都不在出门,守在她门外的人都纳闷了,这宁会长让人来盯着县主的动向,可自从前几日县主进去过就没出来过,除了让人送信催促宁会长的进程之外。

    “诶,钱三,你说这县主会不会偷偷挖地道跑了,怎么都不见人了,县衙都快乱成一锅粥了。”男子躲在树后对着旁边靠在墙边的男子说道。

    钱三不耐烦的吐了嘴里含着的树叶,“乱成一锅粥不就说明她不敢出来吗,要是没有乱不就说明老爷的计谋失败了?”

    两人又继续百无聊赖的蹲守着,迟鸢站在二楼窗前看着远处一车一车拉来的木材,对旁边的人说道,“外城人都在牙行登记过了?”

    “是的大人,按照您的吩咐,这批人有外城来做工的,也有逃难来的,都安排好了,就等宁会长那边开始招人了,”牙人在旁边小心的说着。

    莫名其妙,前几日就被一群人冲进了他家里,把他绑了过来,一起绑过来的人还有其他同行,还以为是遇到了仇家寻仇,没想到是想让他们多招些外城人,还好自己没有像另外一个不长眼的同行一样摆谱,不然被打的就是自己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元江如今的牙行都被官府暂时接手了,自己也得了点话语权了,不用被那些大商打压了。

    迟鸢蒙着黑帽蒙着面纱,一身黑衣,背着双剑的镖客打扮倒是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从楼上下来以后迟鸢绕路去了县衙,看见门口围着许多百姓,对着张贴着的布告骂骂咧咧的,来了一波人又一波人,走了又走。

    “真黑心啊,这县谷的粮食跟粮行差不多,昨天一斗米都还只要三十文,今日要三十二文了,涨得越来越快了。”

    “有那样办法嘛,你说说咯,哪里的粮食都涨价,你看还搞个庙会,这么多人,他们要出钱,就变着法子从老百姓身上拿钱,谁让我们无权无势还连饭都吃不饱呢。”

    “天杀的这些当官的,一点也不管百姓死活啊。”

    “管他的了,先买些吧,万一又涨了呢,我要去其他地方看看价,你要一起吗?”

    “我跟你去,我跟你去,唉,再这样下去,只能去山上挖草来吃了。”

    迟鸢站在后面听着,默默的走了。

    “你们说,那县主自那日回去以后就没有出来过?”宁子桂怀疑的看着他们,脸上满是不相信。

    两人点头如捣蒜,“是的老爷,我们六人轮班守的,都没看到县主出来过。”

    “老爷,老爷,县主再外面,说是来询问你庙会事宜,”管家跑了进来,说道。

    宁子桂看了一眼二人,让他们在这里继续待着,自己则走了出去。

    迟鸢一身绿裙,发髻上除了一根簪子,一只钗再无别的打扮,腰上仍挂着一柄剑,坐在主位把玩着桌上的杯子。

    “宁会长,坐吧,这进展如何?”迟鸢斜睨了一眼,看着宁子桂铁青着脸色仍要陪着笑脸,觉得有些好笑。

    “宁某有失远迎,还请县主海涵,”说完便坐在了一边。

    “本官是不请自来,打扰了宁会长才对,哎呀,你看我,怎么坐在了这儿,宁会长还请上座,”迟鸢笑着站了起来,故作大惊小怪的说道。

    宁子桂只能笑着赔罪,“县主殿下言重了,您理应上座,还请县主殿下入座……”

    迟鸢坐了下来,“宁会长就不用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了,今日我来,无非就是为了宁会长所说的,不干涉打压粮价,可会长做得有些太过分了吧,短短几日涨了又涨。”

    “县主您说过的,不会过问,这也是无奈之举啊,各处粮食都短缺,现在这价格也并没有涨得很厉害啊,若是县库有粮食,那百姓们就不用买这涨价的粮食了,您说是不是,很何况最近修戏楼那些,用得着人的地方也多,小的这不也是为县主您解决了心头大患吗,有活的地方就有钱赚不是,县主您放心,等庙会开始前,这粮价呀,肯定能稳下来,”宁子桂说着,脸上虽带着笑,言语间却夹杂着讥讽。

    迟鸢看了他一眼,“你最好说到做到,告辞。”

    看着迟鸢走了出去,宁子桂把身后二人叫了出来,对他们仔细嘱托了一番。

    “阁下还要跟我到何时?”迟鸢蹲在墙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自己甩开的人一头雾水的找着自己。

    “是,是我,”秦行延扯开面纱,看了一眼迟鸢又低下了头。

    迟鸢从墙头跳了下来,站在秦行延面前,“秦公子这么喜欢跟着我?”

    秦行延摇头,有些尴尬的把手背到了后面,“县主能收留行延一段时日吗?我兄长他们回去了,我偷偷留下来的……”

    “啊?”迟鸢震惊了一下,“秦公子是认真的吗?难道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秦行延红着脸点了点头,“行延也是无奈之举,跑的太快了,行李都忘记带了,已经留了信,收留我的话,我可以给县主殿下以工抵债的……”越说越小声,看着迟鸢没有回答,他有些抽犹豫了,春枝说对喜欢的人要各种方法都试一下,是不是在她面前晃悠,帮助她,保护她,但是现在好像有些行不通。

    “好,我可以收留秦公子,但是,秦公子需每日去县衙处理卷宗,听闻江淮秦家擅工笔,我有一些嫌犯画像需要秦公子帮忙,”迟鸢思考了一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秦行延忙不迭的点头,又犹豫起来,“虽说秦家擅工笔,但是工笔最为出色的是我的二姐秦行画,她的画,简直就是画中人走出来了一样,很是相像,我也是只学了个皮毛,不过六七分像应该是可以画出来的。”

    迟鸢点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跑太快了,怕被我大哥抓住,就撞到了,”秦行延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迟鸢皱眉,“走吧,”带着秦行延便回去了,到了小院,白玉看着这个跟来的男子,有些疑惑但是看着自家小姐没有什么表情,便也没多过问。

    医师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先是看了迟鸢肩头的伤,无奈的摇头,“我说大人,您可以休息几日吗,这伤口还没愈合又裂开了,这要何时才好啊。”

    这边数落完迟鸢,又看了秦行延,忍不住说道了起来,“你们,唉,要是再这样,我可救不了了!这后背都快有腐肉了,怎么都不听呢?”

    包扎完离开的时候又对着白玉絮絮叨叨的嘱托了许久,迟鸢看着被包了鼓起来的肩头,发现动都动不了,只好作罢,另一边秦行延被安排在了另一处厢房,浑身被裹得像粽子一样,半躺着。

    “公子,奴婢名白玉,我家小姐让我来告诉您,这几日好好养伤,其他的等您好了再说,若公子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就好了,供您差遣的奴仆晚点会过来,”白玉送来了一套衣衫,恭敬的说道。

    秦行延撑着站了起来,“不必不必,我有一随从,名春枝,过几日他估计会被派来找我……所以,就不用差遣的仆从了。”

    白玉闻声,放下了衣衫,关上了门就走了。

    “好了,白玉你过来,”迟鸢换好了衣衫,又把肩头裹着的纱布拆掉了几圈,一身灰衫,褐色布包头打扮得跟门外洒扫的奴仆没什么两样,脸也被抹的灰灰的。

    “刚好他们回去,我现在跟他们一起出去,如果有人来找我,无关紧要的就说我病了,”迟鸢说着往怀里揣着短刃就走了,临走时还拿着簸箕和笤帚,低头弯腰的走了出去。

    红玉见怪不怪的把窗户放了下来,在外间收拾着,“白玉姐姐,你猜小姐几时回来?”

    白玉摇头,“我不猜,不知道小姐去的那里,反正天亮前回来。”

    “你说小姐在这里不好吗,非得去外面重新找个院子,自己一个人多危险啊,又不带我们。”

    “狡兔三窟你懂不懂,小姐那么聪明,连你都知道外面那么多人守着,小姐要办的事肯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跟在回家的奴仆后面走着,迟鸢看着躲在各处观察着这处院子的人,松了口气。

    走到西市僻静的小巷,躲在暗处仔细观察了许久确定没有人跟着以后,迟鸢把身上的外袍和头上的布包扯了下来,简单的做成了个包袱,挎着包袱就走向了另一边。

    叩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辜承平站了起来,对着迟鸢行了个礼,迟鸢摆了摆手,拿出了最近整理的粮价和去各个粮行打探的存粮情况递给了辜承平。

    “辜大人先看看,是否和我预想的有出入?”

    “果真如县主所料,最近各商行粮行人员频繁出城,不止元江,其他各处的也是一样,他们从各地粮食充足的地方购入粮食。”

    迟鸢手指地图,停在了都昌,“这里呢,可有消息?”

    “尚未,二位大人的消息还未传来,不过常平仓那边有消息了,常平仓的太仓说一切如常,不过辜某疑惑为何县主一开始并未想到常平仓?”

    迟鸢摇头,“常平仓事关重大,我想一开始的情况不会太糟糕,或者说单靠各处募粮是足够的,加之官府控价,一切都不会太糟糕,我低估了人性,那些商人只看中利益,是不会管寻常百姓的死活的,还有另一点是,如今周边各国虎视眈眈,倘若有战乱,常平仓便直接关乎着大周,现在只有放手一搏了,辜大人,今日以后我恐怕不能出来和你商讨事情了,我身边看着我的人太多了,眼下不宜有任何消息泄露出去,所以今夜我们必须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这是我已经拟好的书信,明日你便交给信得过的人送去江陵。”

    辜承平接过迟鸢手里带着温度的一沓信件,点头说道,“望山山洞里的白骨都清点完毕了,一共三十七人,根据被抓的工匠和小仆交代,知道了部分亡者的身份,但是和白骨对不上。”

    “都安置在义庄了?这件事先放一边,湖月楼的名册和这个对不上,对了,那个躲在山崖的小孩送回去了吗?找到家人了吗?,还有那个月,元斤知道的”迟鸢这才想起来自家二哥让自己留意一下这二人。

    一旁的元斤看见辜承平的眼神赶忙说道,“那个小草儿,我们发了告示十多天以后就有人找来了,淮宁人唐家的,确实是被拐的,腿已经治好了,那个哑巴月跟着唐家的人回去了,唐家的人承诺会尽力医治好他的手,那小孩的堂哥,县主应该认识,唐询之,是御史台最年轻的御史中丞,听说以前上过折子说二公子,被县主跑去御史府骂了一顿,还差点把人家打了,”元斤说着笑吟吟的看着迟鸢。

    迟鸢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这可真不凑巧,“那时心高气傲,难免气性大了些,后来也赔罪了,不过元斤你是如何得知的?照理来说你们在京畿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呀。”

    “没准是他从哪儿道听途说的,毕竟县主您早就声名在外了不是,”辜承平打着圆场,“既然知道了结果是好的,那就说其他的吧。”

    元斤看了一眼辜承平又看一眼迟鸢,两边他都得罪不起,那他就闭嘴好了,他知道这些事情,还是那日他提起唐询之,辜大人亲口告诉他的,那时县主才十一二岁,跑去御史府说要跟人家约架,人家唐询之看她是个小孩压根不理她,她冲上去就把人家打翻在地上,还恶狠狠的说要是再乱说她哥哥,她要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卫国公及时去赔礼道歉,第二天御史台的折子能有一半是说她的,另一半是说迟家几位将军的。

    看着现在沉稳许多的迟鸢,元斤开始有些怀疑辜大人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不过十一二岁的县主真的能打倒一个唐询之吗,虽然他是文官,好歹是个男子,怎么可能被县主轻易打倒在地?”元斤怀疑的问着辜承平。

    辜承平白了他一眼,“县主可是卫国公的女儿,卫国公是谁,十仗十胜的大周战神,两位兄长可是戍边的将军,十一二岁时比我肩膀高些,在校场一杆长枪打得那个吴统领落花流水,要不是县主体力不支被打下了马,不然那吴统领面子可就没地儿放了,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吴统领,那时候吴统领还是一个护军。”

    “那大人,您和县主相比较,谁更胜一筹?”

    辜承平认真想了一下,“四六开吧,我胜在体壮,可以多坚持一会。”

    元斤回想着上一次和辜承平讨论的内容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被辜承平白了一眼以后默默的站到一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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