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自古有东雀,城仲,月阗三族,后添平族。
芣卬元年。
今日帝王生辰。
屹立于皇城中心的皇宫本应热闹非凡,彼时却寂静得让人心头一颤。
宫廷似乎被拉入黑暗,即便到了夜晚也未燃起灯火。
唯独南清殿在这之中亮起了光芒。
映入眼帘的是掉落在地上的宫氏牌匾。
宫皖跨过门槛依旧没有发现行人,眉头紧蹙。
快步向内走去,庭院里的景象大概能解释。
宫廷之中的景象总是一绝,三棵参差不齐的银杏树紧挨着,野草依旧绿油油的,古老的梧桐树边若是没有尸体配上银杏叶飘落的情景一定美极了。
这时,她才抬眸看向四周的尸体,有的身披甲胄,有的衣着不俗。
这些面孔并不陌生。
远古时的这块土地并没有帝王,后来宫氏先祖被推举成为帝王,家族也因此逐渐旺盛,也出现了旁系分支,但皇位却只能由主系继承。
所以这些尸体没有例外都是宫氏旁系。
宫皖着实没料到有朝一日她真的敢灭了皇室。
走向正门的脚步愈来愈急。
推开门。
男子坐在龙椅上双手双脚都被绑住,根本不能挣脱,也只有龙袍证明他是帝王。
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皇帝开口,语气略带嘲讽,“我的好妹妹你真不愧是翟家血脉。”
宫皖脸上浮现出一抹轻笑,“皇兄大概不知道说好听点旁系是不过是主系的一条狗,说难听点旁系就是一群没用的废物,死了也不必可惜,更何况皇兄你与他们沆瀣一气。”
“你看上这个位子也不是一两天了,但你真的有勇气坐上这个位子吗?你敢一辈子活在诅咒之下吗?”
“你可不要忘了你身上留着一半宫氏血脉,你是宫氏族人你真的要因为一个女人和整个皇室作对。”
“你想……”太多了。
“啊啊啊啊啊。”
宫皖的话语被尖叫声打断,二人循声看去太上皇正四处逃窜。
太上皇脖子上被掐出了印记,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刀痕。
宫皖并未将目光放在太上皇身上,而是看向他的身后,他身后是一名女子,皇帝在看清那名女子的面容后登时瞪大了双眼。
双手不受控地颤抖了起来。
太上皇瘫坐在地,“你敢……”
女子手起刀落,咚的一声头颅落地,鲜血源源不断地蔓延在地板上,他的三位子女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切。
但皇帝却觉背后一凉,目光紧紧定在女子身上,此时此刻不解、慌张、恐惧皆泛上心头。
他没有注意到宫皖摸上剑柄后又放下的手。
寂静之中两名女子的视线相撞,她看向那人脸上的血液,不知该如何开口。
倏忽,秋风哗哗响起。
女子放下手中剑,上前握住宫皖右手,执剑指向皇帝,“新皇当立,旧王应死。”
她说:“这个位子只能你来继承。”
剑刃迎面而来,皇帝被绑在龙椅上根本不能动弹。
撕裂声在宫殿中突兀地响起。
他睁大的双眼也未能闭上。
“臣,在此恭贺陛下登基,你我君臣缘分也到此了,我们就在此别过,从今以后我便不会回到宫氏。”
至此,芣卬元年,皇家宫氏惨遭灭门,新帝宫皖登基,其余人下落不明。
登基当日东雀族圣女即国师预言北朝三十年内大变。
芣卬三十年。
“今日为何这般热闹。”
“你忘了今日城仲蛇神祭该喻家上香,估计又要得罪‘城仲三恶’。”
“城仲三恶”原是百姓们调侃城仲族三大重臣,后因这三人关系密切且同流合污就成了恶人,最终愈演愈烈恶人成了恶兽,这三人也成了百姓们口中的豺狼、虎豹与毒蛇。
北朝四族其中城仲、东雀两族总会举行族内祭祀。
城仲蛇神庙。
百姓门口中的城仲三恶其中二人在此。
虎豹一类凶兽常年隐藏与深林之中,而这位“虎豹”裘言朝早年游走在明婪、北朝两敌国之中,可谓是两道通吃;而金颖被称为“毒蛇”大约是她身为蛇神庙守庙人,她也如蛇一般长了一张恶毒且喜欢“咬人”的嘴。
至于“豺狼”名叫喻自,她无论在朝堂之上还是在这三人之中都是身居高位,城仲三恶之中她做主,在朝堂上她更是身居丞相之位,十足的权贵者。
“喻自呢?”
“今日是那人忌日,她去喻家了。”
“她一个人去的?你为何不跟着去?今日喻家上香。”
金颖白眼翻去,不耐烦道:“你可真聪明。”
“……”
“你就不担心她被打?”
“呵,你还真是有眼光,这世上还没有能让她吃亏的人存在,况且喻家一个小门小户能把当朝丞相如何。”金颖啐道。
裘言朝操心地瞥一眼金颖,能把城仲族的世家说成小门小户也只有她了。
喻自原是喻家的养女与王夫也算亲戚,其实他们并不看重她这个养女,原先这一辈之中还有一个公子。
喻家虽重男轻女,但二人兄妹关系还不错,可惜好景不长十年前他在蛇神庙被活活烧死,喻自因此被迫成了丞相,借此她离开了喻家。
因此今日她不得不回来一趟。
王夫问道:“叔父,你确定那白眼狼会来?”
“他们四人一同长大情意自然不一样。”
话音刚落喻自打开门走进来,原本跟在身后的人也只站在门口好像抬着什么。
庭院中摆着的棺材刺眼极了。
因为此人于喻家而言是个可用之材所以喻家并没有下葬,每到忌日便会从后院将其搬运到前院以此来展现大家风范,他们也深陷其中,但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丢人现眼。
“回来了……”
喻家家主还未说完话,喻自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登时就觉得耳边嗡嗡叫,然后也没有理会他转身给了王夫一拳。
“去你大爷的,天天在朝堂上看着都欠打,真以为野鸡变凤凰了,做你的白日梦去。”说着弯腰抓住王夫的头发就往墙上撞,撞得一头鲜血。
门外来了一群看戏的。
家丁上前阻拦喻自直接抓着王夫的头发把人甩在他们身上,毕竟是王夫这些家丁自然也不敢说些什么。
家主也不知抽什么风,不会看人脸色吵着嚷着要上家法,最终二人都被抓着脱出门外。
这时他们才看清这群人抬着的是什么,屋外的棺材与屋内的棺材一模一样。
还顺带牵着一条野狗。
喻自一脚踹开棺材盖囫囵地活人塞进去,在两人的挣扎下盖上棺材盖,她翻身站在棺材上,给侍卫使眼色。
棺材里的两人耳边传来咚咚的声音,喻家家主嫌弃地擦了擦王夫蹭在自己身上的血。
说到底他并不了解这个养女,大多数时候都是从他人口中听见的,况且次次在喻家受了委屈也只会忍气吞声,也正因如此他自始至终都觉得喻自不过是纸老虎——外强中干罢了。
但“豺狼”这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它们在猎物时总会耐心地等候时机,而此次喻自的时机到了。
喻家亲眷见此纷纷上前阻拦,但人多势众,而且这群人都是练家子的,城仲族向来没有习武的道理怎么可能是宫廷侍卫的对手。
“喻自你这是要反了天了,里面的可是养了你十五年的父亲。”
“孽障,还不把家主放出来。”
“大小姐这可使不得。”
喻自坐在棺材上淡淡看着,最终棺材上跳下留下一句走了。
说罢一个小孩忽然从侍卫中冲了进来,他本想打人却在靠近喻自的那一刻伸手扯掉了她腰间的鸟形玉佩。
喻自面色不改,她这人无论何时都冷着一张脸,但是这次不一样,这块玉佩对她很重要,直接伸手把玉佩抢了回来,小孩的胆量也没多大就这一下就哭了出来。
她把侍卫手中的狗绳拿过,将狗拉了过来,狗瞬间跟着小孩叫了起来,狗叫和哭声在人群中尤为突出,但狗叫还是更胜一筹,如此情景就像这小孩在学狗叫。
“走了走了。”
说着侍卫们抬着棺材向蛇神庙走去。
百姓们今日也是看了一场好戏。
蛇神庙的两人,一人站在寺庙门口焦急地望着,一人靠在门框边气定神闲。
“裘大爷你可真是担得起这个名号。”
“……”
裘言朝早已习惯这二人的心大,刚张口就看见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向这走来。
还抬着棺材!
差点就该恰罗打鼓了。
荒唐!
看见棺材的那一刻金颖瞬间站直,嘴边笑容根本掩饰不住。
“喻家还真是有牌面,连祭祀都要这般大张旗鼓,死人都这般兢兢业业。”
只见裘言朝急忙走上前站在喻自身边说着什么。
看见这一幕的金颖脸上充斥着鄙夷,裘言朝这种爱操心的人能说些什么不用猜也知道,无非是让喻自收敛些罢了。
而裘言朝原先不告而别,这次又突然回来能与她们二人和好无非是因为其中的利益,就如年幼时一样。
之后再金颖的吩咐之下侍卫们把棺材打开,里面的两个人面色涨红,大口大口地呼吸。
而那位罪魁祸首正和没事人一样笑看着。
即便众人不喜但他毕竟是王夫被撞得头破血流终归得有人照顾,因此王夫并没有参与祭祀。
蛇神庙后院。
王夫躺在榻上,拳头紧握,心中怨气久久不能平复。
刚坐起来门口就传来响声,闻声看去,来人是喻自。
“你来作甚?你就不怕我告诉宫皖。”
喻自关上门,盯着他久久才说道:“威胁二字看着很有底气但事实上只有没有底气的人才会说这话……这一步你走错了。”
“王夫大人,你的三步棋,可谓是步步错。”
王夫抬眸直直对上喻自的视线,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就不想知晓裘言朝的身份和这些年他在两国之间所做之事。”
闻言,喻自缄默许久鼓掌道:“不错不错,但是我不在乎,与其结仇不如将其拉入自己身边,你可能不知道朝廷之人最重利益,他可是一个有用的。”
见此王夫只能将最后的底牌扔出,“那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
“你说啥?王夫死了?”
“你说的可是当今陛下的丈夫?”
“废话,除了他还有谁是王夫。”
“不可能,他……”这人看了看周围嘈杂的茶楼,低声说道:“他可是以皇室灭门案真相要挟陛下,为何死得这般匆忙,况且今日可是蛇神祭。”
“朝廷上的事谁说的清楚,再说他要是活着才奇怪。”
那人啐道:“你以为她是好人吗?保不齐王夫就是她杀的。”
“……”
“会不会与预言有关?”
“……”
蛇神庙此时虽然乱哄哄的但没人敢开口。
前厅。
喻自,金颖坐在主位,喻自左手放在小桌上单手撑着头,金颖靠着椅背双眼阖着,右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裘言朝站在喻自身边,若不是知晓其身份便会觉得此人甚是和善。
而这三人面前跪着一名小厮。
彼时,一道男声突兀地响起打破蛇神庙凝重的幽静。
“金大人您这还真是热闹。”
金颖并未睁开双眸,喻自淡然地看着眼前让出一条路人,而裘言朝大概是最有人情味的一个看见两位不速之客眉头紧蹙。
随即又是久久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