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奥托·阿波卡利斯毋庸置疑已经死去。

    当他抵达宇宙的本源,亲手触碰虚数之树的末端,把生命当作交易的一部分用以换取不可能的可能,奥托·阿波卡利斯其人就不再存在于世界的任何一处。

    因此他从来没有幻想过死后的世界。

    或者说,受限于认知范畴和规则法度,在他生前寻寻觅觅五百年的旅程中,在向一切死而复生奇迹卑微的祈求中,他穷尽手段、耗空心智,如履薄冰,却永远没能窥探到哪怕一丝渺茫的曙光。

    于是他被迫学会了耐心、学会了等待、学会了妥协。

    然而讽刺的是,兜兜转转,生前求而不得,乃至压上属于一个人类的全部都无法撼动的规则……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在死亡垂青他之后,像冰消雪融下的新芽那样豁然展露在他眼前。

    尸魂界,Soul Society,ソウル·ソサエテイ。

    同时空维管内的虚数能量一起随波逐流,被冲出某道裂痕,站在此方世界罪大恶极的灵魂死后去往的、名为无间地狱的空间内,奥托纵声狂笑,几乎要将五百年间的苦痛和欣喜呕出心肺。

    ……不甘?

    …愤怒?

    憎恨?

    不不不,五百年的夙愿得以兑现,纵然命运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把他生前的挣扎奔走贬低得一文不值,他也理当高兴的不是吗?他应该喜悦、应该庆幸、应该感恩无形无质、无所不能又无动于衷的命运。

    他贪婪地,用视线反复描摹这个单调森冷的魂魄居所,直到深埋心底的无力与不忿无法再撼动理性的高墙。

    奥托·阿波卡利斯终于找到了他期许的、拥有灵魂的世界。

    在他徜徉于死亡的长河之后。

    既然顺着虚数的枝桠漂流到这个允许灵魂存在的世界,既然命运再一次以戏谑的手笔将诱饵垂吊在他眼前,他就不会什么也不做地任由机会溜走。

    痴人、愚者、小丑,任凭他人如何评说,奥托·阿波卡利斯的目的始终如一——让死亡的爱人,圣女卡莲·卡斯兰娜,遵循这个世界的法则,以灵魂的样貌获得【第二次生命】。

    那么,他所需要做的事就显而易见了不是么?

    奥托比任何人都清楚,命运从未青睐过他,好运更是与他素昧平生。他设想到能够让外来者如此轻易进入的世界必然拥有某种致命的缺陷,可现实总可以糟糕地超乎他的预料。

    不稳定,它实在太不稳定了。

    千疮百孔、百弊丛生、岌岌可危,甚至无法称得上是个完整的【世界】。通过时空维管传递而来的虚数能量逸散大半,严重阻塞了尸魂界、现世、虚圈之间的能量交互。

    ……但又恰巧因为有分割空间的虚数能量存在,人的【灵魂】才得以存留。

    因果之线首尾相连,圆融精密的莫比乌斯环经不起丝毫切剪。

    在保持三界原貌的基础上修复补全它,维护它的存续,顺理成章成为奥托的首要任务。

    于是,他尝试深入这根枝条分岔出的无数走向各异的世界泡内,一次又一次观测、记录、检验、修正。

    本源世界线中,创世的神明灵王设计了他的亲子友哈巴赫接任稳固世界的楔,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不为造物主注视的世界没有未来,祂和奥托都对此心知肚明。

    剩下的世界泡,有蓝染惣右介捅破高天断送世界的,有黑崎一护不敌友哈巴赫被制成【灵王】的,有友哈巴赫重写世界法则回归混沌的……无尽的悲剧沉浮在量子之海中,融化为其他世界诞生的养料,无一例外。

    所有办法,所有未来,似乎不约而同指向了唯一的结局,区别只在于指针旋转的快慢。

    奥托依旧没有放弃。他当然不可能放弃。

    反正已经虚度了五百年光阴,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完全不介意重新花上五百年乃至更长的岁月来达成他的目标。

    而当他再一次途径这个世界被称为“断界”的虚数空域,流星在遥远的天际线一闪而逝,倏然拨动了他脑海中的丝弦——对,他曾自虚数之树内依稀听见过谁的声音……

    流浪星系的无名星辰,从虚无里凝结出的懵懂意识。

    一个绝妙的念头在心底缓缓抽枝发芽。

    ……为什么不呢?

    如果是祂的话,是本身即为虚数能量的祂,亲近渴望着【人类】的祂,肯定会答应的吧?

    ——答应为【人类】的世界,心甘情愿献上一切。

    奥托正式向【灵王】阿德奈斯提出了召唤星光的建议。

    然后在无名之星缔结契约的那一刹,奥托看见了。

    崭新的世界线孕育而生。

    接下来的他如同一个隐于幕后的导演,怀着对年幼星辰的小心翼翼,张弛有度地调整剧目节奏,把控登台人员,将故事引导向他所期望的方向。

    直到暂时失去力量的星辰和蓝染惣右介蒙受召唤去了一趟提瓦特,他从归来的他们身上感受到另一股全新的力量。

    ……足以让他重新评估“蓝染惣右介”其人价值的力量。

    奥托从来不讨厌意外。不如说正是这些偶发性的小概率事件——比如虚圈时神里绫人照应不及,他临时顶上帮星星脱离虚夜宫赶往战场——才使他不致于在编排剧本期间太过无聊。

    自然,他也非常期待与有能力、敢做敢想的人合作,不管他是“朋友”还是“敌人”。

    是以他毫不犹豫将星星和灵王的【契约】展现给蓝染惣右介,并以此作为诚意,对这个世界的超越者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

    尸魂界监狱最底层“无间”,无形帝国入侵,友哈巴赫刚离开。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在舞台边缘博得一个小小出场资格的我呢?”

    金发碧眸的美人踱出暗影,微笑着背手倾身,一举一动清贵尔雅,却莫名散发着做作的矜持感,“看你的表情,应该认出来了?如此一来我也不必担忧打搅过于冒昧。不得不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很像,蓝染先生。”

    “哦?”前不久才获知最初的【契约】,质问恋人不成又被反手丢回监狱,蓝染惣右介的心情属实不大好,对撞上枪口的浮夸表演兴致缺缺,“我并不觉得。”

    把话聊死是一种态度,把话盘活则是一种策略,奥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哈哈,大抵恶人总有些相似之处吧。世界总是既不温柔,也不正确,你我皆因欺骗世人而伪装成世人的样子,不同的是,你比我的理由纯粹得多。”

    “我其实非常敬佩你,蓝染先生。我观测到的世界泡中,你不曾遇到无名之星——啊,现在该叫祂瓦纱柯是吗——可你仍决定在最后帮助那位名为黑崎一护的少年。经由自己认知、解构、领悟,选择出那条道路,实在是……一件无比了不起的事。”

    “我当然无法和天命的大主教相提并论。”

    死神像是终于被人类挑起话头,波澜不惊地抬眼一瞥,“【卑鄙将由我带进坟墓,光明会因你伸向未来】?多么深情又为人着想的告白。”

    声调喟叹着从唇齿间温柔地滚过,伴着轻笑滑向幽深的冰凉,“奥托·阿波卡利斯竟然拥有如此高洁的品性,真是……令人作呕的奉献精神。既然喜欢,那么她就是我的,无论生或死,无论用到何种手段,我都绝不会放手,她只有留在我身边这一条路可走。”

    “哈哈哈哈哈哈!不不不,你完全误会了,”奥托用手盖着脸,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或者说是你的世界太过美好,从而使你产生了某种错觉——错觉【死亡】是一种可以更改的状态,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

    歌唱,或是戏剧,奥托的做派一贯轻浮矫作,但在当下,他以戏腔长篇大论的这一刻,唯有演绎方能稀释五百年乃至更久远的自我憎恶。

    “我也曾相信,人的灵魂存在于更高的维度,死亡并不是意识的消散、一切的终结。我用五百年的时间,尝试了所有办法,来寻找将灵魂从坟墓中唤醒的方法。”

    “然而我的世界中规则并不如此,虚数之树上的世界里,【死】的概念如此根深蒂固,它对所有生命一视同仁,公正……而无情。”

    “直到我注意到那颗虚数之星。你明白吗,蓝染,当祂回应契约后我的惊喜?人类的灵魂将得以新生,欲坠的世界将能够存续,而你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段不足百年的【人生】。”

    “很划算吧?无论是灵王,还是那颗星星都承认的等价交换,没有输家的博弈,简直再完美不过了!”

    蓝染惣右介:“……你一直跟着瓦纱柯。”

    “她很有意思不是么?即使经历了千年甚至更长的岁月,见证了人类的诸多虚假和谎言,仍深爱着【人】的一切。啊,说得我都有些羡慕被她深爱的你了。”

    深稠浓烈的气息萦绕着蓝染惣右介,与其说那象征着仇恨,不如说更像死亡本身。

    可奥托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只是仿佛迫于对话者的压力,妥协般发出悠长的叹息,“……好吧,我确实在妒忌你,妒忌这个世界。崩坏,文明的筛选机制,在这一根枝条的源头就被造物主——你们应该更习惯称他为【灵王】——被灵王消灭,成为了不疼不痒、能与人类共存的【虚】。”

    蓝染惣右介的瞳孔倏然紧缩。

    “……再来看‘死神’——由灵王模仿自身创造的生命,这个世界独有的机制,它将生命分割成两个部分,人将由此得以获得截然不同的第二次机会。【人类】太脆弱了,以至于我们的英雄无力拯救所有人。可你们天生便与众不同,悠长的性命,自灵魂中生出的强大力量——足以将神明扯落天际的力量!”

    “你看,你能够保护她,与她并肩作战,将她纳入你的羽翼下,世界应允了你们的挣扎和努力,这还不够让我嫉妒吗?!”

    “当然、当然,我明白自己在迁怒,毕竟我也只是个无能为力,将一切奉上以换取登台资格的小丑。我以为我可以不留遗憾地与自己的人生做最后的告别,可到头来,只要人存在就会产生欲望,只要人渴望就会引发争端,谁都无法幸免。正和我意不是么,引人发笑的小丑,愚弄世人的配角……你满意所见到的戏码吗,蓝染先生?”

    “小丑总是会带来惊喜的。别误会,蓝染,这一次我带着十足的诚意前来,想与你做个交易——你能够救那颗星星,这个世界上唯有你能够做到……”

    “哦不对,”奥托突然收回摊开的手掌,轻抚下颚,语气里的意有所指虚假到毫不掩饰,“也许还有那位叫浦原喜助的人,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能救瓦纱柯的东西,是星核?”蓝染惣右介眯起眼。

    “哈,没错,一点就通。和聪明人讲话总是很方便,这也是我喜欢和聪明人聊天的原因。”

    “具体的方法呢?”

    “没有。”

    “……”

    顶着棕发死神再度变得不善的眼神,奥托安之若素地耸耸肩,“当然是没有。毕竟一开始的计划只到让那颗星星心甘情愿补全这个世界为止。你看,这个目标不难达成不是么?”

    换来蓝染惣右介一声不带感情的冷笑,“那又是什么迫使你出现在舞台中央?做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对你而言早已驾轻就熟了吧。”

    “呵呵,如果可以,我也想安安稳稳坐视大结局的到来,然而很可惜,作为同一类人,我对你脑子里那堆危险疯狂的念头再清楚不过,虽然出乎意料的发展非常有趣,但脱轨的道路就敬谢不敏了。”

    “……说下去。”

    “哦?”

    这一回,话语权俨然落到死神手里,他抱起双臂,目光淡漠地抬了抬下巴,“以我对奥托?阿波卡利斯的认知,没有把握,或者说没有足够的利益,你是不可能如此平和地站在我面前的。”

    “看来,我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深刻到足以使你记住我。”

    “我承认你哗众取宠的表演值得称道,前提是我的耐心还充足。”

    “好吧好吧,耐心总能带给人惊喜,”奥托点点头,不置可否地忽略了蓝染惣右介口吻里的威胁,“你在提瓦特觉醒的能力对我来说同样很惊喜。趁你们去提瓦特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这个世界。【断界】,划分三界,现世、尸魂界、虚圈的离散空间,它们之中蕴藏着足够多的虚数能量,因此瓦纱柯才是补全世界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之一。”

    “……同时那些能量也能填补瓦纱柯缺失的能量。”

    见蓝染惣右介跟得上他的思路,奥托也就顺着语意继续了讲解,“正确,可又不那么正确。虚数能量不是温顺的小绵羊,蓝染,不然你猜为什么阿德奈斯无法自己用这些能量补全世界?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方法,用星核驱动虚数能量,将它们集中、糅合、提纯,让它们为同一的意志所统领,沿着预先铺设的轨道交纵于一点,那样才能保持住即将溃散的星光。”

    “……而交换这个方法的代价,是复活卡莲?卡斯兰娜。”

    “哈哈,很好!看来无需我多言了。我所求的很简单,卡莲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受规则的祝福,因此我要蓝染你使用将虚幻变为真实的力量,把我保存的卡莲?卡斯兰娜的身体及其存在本身,投射到这个世界,唤醒可能存在于世界中的她的灵魂。”

    死神沉默半晌,“……哪怕那只是一种无法确认的可能性?”

    “有【可能】就足够了,我以为这一点你再清楚不过,不是么?”

    “你果然是个愚人……奥托?阿波卡利斯。”

    非但没有生气,被点名的金发青年反而露出了见面为止第一个,同时也是唯一一个柔和至极的神色,“彼此彼此……蓝染惣右介。”

    “……你是意思是,罗刹,也就是奥托先生和你达成交易,等华月小姐稳定住世界之后,他会出手帮助你救回华月小姐。”

    真世界城一隅,市丸银早早赶在知道些他不应该知道的事实前躲到了天边,浦原喜助听蓝染惣右介几句话描述清世界的真相以及奥托?阿波卡利斯的救世计划,尽管仍对他们的协议内容怀有疑虑,但看眼前男人不欲多言的冷淡模样,显然一时挖不出更深的内幕。

    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蓝染惣右介的来意。

    “以现阶段我对虚数的研究,恐怕无法帮上你的忙,那么,你找到我的目的……”

    错眼的片刻,红衣青丝的高大女偶浮现于浦原喜助身后。正是他的卐解,【观音开红姬改】。

    “……是想让我替你取出星核,吗。”

    “呵。”

    微微闭一下眼,蓝染惣右介伸展双手,缓步迎上前,“对等是一切的基石,想要做到什么……就必然要支付那份代价。开始吧,浦原喜助。”

    “对等是一切的基石,想要做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代价,越是接近终点,就越无法允许任何致使天平倾斜的砝码落下,谁都不能试图改变最后的结局,不能发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差错……”

    奥托·阿波卡利斯站在真世界城连通现世的大门前,俯视着下方的偷渡客们——石田龙弦和黑崎一心,目光平静而疏离。

    “任何人,都不行。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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