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你,观察过自己的生活吗?

    人诞生于毫无灵性的脆弱血肉,吮吸着另一个人的生命,从痴愚的幼年,牙牙学语,蹒跚学步,逐渐长大成人。受欲望和本能的驱使,认知、索求、学习,填塞自己空洞的内在,直到有朝一日骨骼再也无法支撑日趋衰老的躯壳,无论此前获得了多少东西,都不能阻止行动变得迟滞,思维变得艰涩。睁大了眼,却只能绝望地目视着自己的意识被束缚在□□中一同缓慢而决然地流逝。

    一次,一次,又一次。

    死亡……本就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啊。

    你呢?

    你会在死亡到访的时刻露出怎样的表情?

    你会为你的临终,发出欢呼吗?

    这是远比以往艰难、残酷、危险的苦斗。

    基石迸裂,灵压冲天,交错又分散的角力狂暴地搅动天地。

    继承了虚、灭却师、死神三方力量的少年持握双刀,不停向友哈巴赫斩出融合属性的月牙。

    每一次攻势被击退落地的瞬间,他的脚下会及时燃起盾舜六花的火苗,把无处不在的灵子陷阱灼烧殆尽。

    几乎接近绝对零度的寒霜肆无忌惮爬满全场,冰棱光洁地折射出无数道影像,藏匿起他真正的位置。

    黑崎一护在露琪亚和井上织姬的辅助下,从意想不到的角度俯冲而至。

    “在那边啊。”

    攀覆全身的巨眼骤然转向,齐刷刷盯住闪现于背后的人类少年,灵子大剑紧随其后,不差分毫招架住自上而下的突袭,“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全部看到了】。”

    双方距离的急剧缩短让黑崎一护毫无防备地直面大大小小挨挨挤挤的眼球中蕴含的讥讽,以及其下的漫不经心。

    “没有用的,我的能力是【全知全能】,你们的未来,刀将折断的事实,早已被我看清!”

    像是呼应友哈巴赫的话语,天锁斩月应声绽开长长的裂痕。

    “——?!”

    惊疑着往后急退,黑崎一护一边警戒随时可能到来的追击,一边赶紧用眼角余光觑向斩魄刀。

    然后——

    当着他的面,天锁斩月表面浮起莹莹柔光,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修复如初。再迟上几秒,怕是要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幕只是幻觉。

    友哈巴赫:“……”

    黑崎一护:“?”

    耳畔有人轻笑,按了按代理死神的肩膀,平和地越过他走上前。

    “曾有人认为,【全知全能】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智慧的顶点,其实并非如此。广袤辽阔的星穹宇宙,‘全知全能’不过是果壳内生命因视野狭隘而生出的臆想,当你宣称自己无所不能,执掌万物时,无知就已经遮蔽了你的眼睛。”

    浑浊的眼球们聚拢过来,“……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没错,”黑崎华月分外实诚地点头,“气球能够吸收空气膨胀成本身的几百倍,而解破方法也很简单——一根最尖细的针足矣。”

    如果无解的能力不再是拉开敌我双方实力差距的因素。

    少女向满脸迷惑的黑崎一护偏一下脑袋,“别忘记,【灵王】同样选择了你,一护,【时间】的权限寄宿在了你的刀刃之上,虽然虚白和大叔似乎不太乐意的样子,不过谁管他们的意见。”

    黑崎一护虚起眼:“……别欺负天锁斩月啊。”

    黑崎华月:“一护理解成‘你被强化了,快上’就好。”

    黑崎一护:“……这个你不解释也没关系。”

    话虽如此,无可奈何的叹息过后,任劳任怨的好兄长仍迈步重新站到友哈巴赫身前,摆出了战斗架势。

    熠熠生辉的生命力,无所畏惧的抗争精神,充满希望的眼神和语气……

    灵王之子压下心底的躁动,平静地开口,“一护,还有你……我记得名字是叫华月吧?我看到你为了来到我跟前,放弃了灵子的力量,放弃了时间的权限。你的努力,你的挣扎,你为未来付出的心血,真的是非常棒的举动。”

    他捡起一块地上的石子,捏在手掌中心细细碾碎,“所谓未来,就像接下来我要撒下的无数沙粒一样,它们代表着无数的‘可能性’。【未来是可以改变的】,那是事实,是个充满着【希望】的美好事实。但是,所谓的【改变未来】,只不过是从其中一颗沙粒转移到另一颗沙粒,仅此而已。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全知全能】真正的能力……”

    吸收自灵王的漆黑能量涌动翻滚,裹挟起四周的灵子,迎着冲刺的黑崎一护与其后的黑崎华月,重逾万钧地挥斩而下。

    “……是【改变所有未来】的能力啊!”

    熠熠生辉的生命力,无所畏惧的抗争精神,充满希望的眼神和语气……友哈巴赫无比期待着,等到死亡逼近的那一霎,他们身上逸散出的——名为【绝望】的情绪!

    露琪亚和井上织姬重伤倒地,折断的虚角随意丢弃在一旁,胸腹被划开又宽又深的创口,黑崎一护拄着缓慢修复中的斩魄刀,啐出一口血沫。

    即使不使用能力,友哈巴赫也强得远超以往的一切敌人,单是站在那里,就仿佛萦绕着无尽的恶念和晦暗,誓要拖整个世界一同沉沦。

    在那种压抑深沉气质的浸染下,似乎放弃抵抗,归于麻木才是唯一的解法。

    可是。

    黑崎一护松开手,忍着肺腑的灼烧感长长吐气,终究又牢牢握起斩魄刀。

    他还不能倒下,不能任由友哈巴赫伤害伙伴亲人,不能任由颓丧击穿心智。

    纵然所有未来都断绝,也无法抹消他【现在】存在于此,并坚持战斗的决心!

    前方,友哈巴赫单手扼住黑崎华月的脖子拎到半空,污浊的黑蠢蠢欲动,伸展着不详的边角,“我见证过数不尽的死亡,也即将见证你们的死亡。太遗憾了,华月,你明白吗,我向来不喜欢倾听那些丑陋的呼号,生命机能停止和细胞凋零的回响。人类自古就害怕提及【死】,这是根植于本性中的恐惧。”

    “死亡是将一切化作乌有的可怕事物。因此,融合三界,舍弃【死亡】,只要这样不就可以了吗?在陷入绝望之前抵达不分生死的永恒,这样就能阻止死的蔓延了啊!”

    毫无形体的能量从友哈巴赫徐徐转移向半空中的黑崎华月。

    打破这一进程的,是少年拖着残躯砍下的一刀。

    身为人类的代理死神仍大口喘着粗气,把双胞胎妹妹护到身后,眼神明亮坚毅一如最初,“死什么的……我当然也会害怕,但我们本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我们一直在坚持【活着】这件事,从来没有放松过一秒钟,你看到或是没看到,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在死之前……绝对不要认输罢了!”

    “呵呵~一护和我的想法一致呢。”

    黑崎一护头也不回,“你少说两句就是帮我大忙了。”

    少女略有些惊讶地望着他的背影眨眨眼,半晌,才无声笑了起来。

    脖子上的痕迹泛出青紫,右手狰狞嶙峋,失却力量,失却权能,黑崎华月反倒没事人似的,绕过黑崎一护对友哈巴赫搭话,“友哈巴赫,你说过我的本质与你相似,都是掠夺,是吗?你的话准确来讲倒也没错,我把神之眼交给人类确实是有目的的。然而我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人类】的精神和意志,因为星之魔神瓦纱柯,正是诞生自人类之手的人造神明。”

    “……什么……?”

    “哦?号称全知全能的灵王之子竟然不知情么?”

    轻蔑嗓音响起的同时,棕发男人的身影步入友哈巴赫的视野,嘴角自带股秘而不宣的鄙夷和不屑,“连你口中无名之星的真正能力,都一无所知啊。”

    灵王宫参道前,兵主部一兵卫复活了零番队其他成员,转而仰头直直盯住上空的决战场地。

    “……糟糕了呀,【时间】的权限离开瓦纱柯了吗……”

    同样感受着灵压起伏的修多罗千手丸移回视线,“那个孩子的灵压差不多快消失殆尽了,有什么问题么?”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喽。抛弃【时间】,否定【规则】,”和尚揣着手,没有一秒错开窥伺的目光,“你们知道,为何最初灵王殿下要将【时间】交给祂吗?对虚数、星辰这类存在而言,时间本是毫无意义的东西,只有当祂接受【时间固定向前】的法则,才可能融入那个世界。”

    真世界城顶层,蓝染惣右介状似耐心地娓娓道来,“站在世界外侧,虚数几乎无所不能。规则由虚数能量传递,万物由虚数能量创造,脱离了时间的虚数能量,足以统御一切。”

    破败的参道上,兵主部一兵卫咧开满口白牙,“灵王殿下以【时间】权限压制下那份破坏平衡的力量,但凡【黑崎华月】还持有【时间】——斩魄刀【水月】,她就无法完整运用虚数能量,无法抗衡【全知全能】的世界主宰。”

    蓝染惣右介:“换言之,为了黑崎一护能够使用斩魄刀而放弃时间、即【全知】的权限,以人类自居的魔神,其能力是……”

    黑崎华月闭上眼。

    空间以她为中心点,如同镜片般寸寸破裂掉落,微渺却流光溢彩的星光银河跨越遥远的彼岸应召而来,挤压开满溢灵王气息的大气。灵子、元素力、建筑、天空,此世的一切,被虚无与星海潮涌遮覆取代。

    少女和青年的声音交错成同一道音轨。

    “……【全能】,意为,【创造未来】的能力。”

    星之魔神·瓦纱柯,在穷尽人类想象的,镜花水月般绚烂而虚幻的流光中降临。

    远处,兵主部一兵卫望着入侵世界的虚数空间成型,摇头晃脑吐出耐人寻味的感慨,“嚯嚯……完全的魔神已然苏醒,看来我们也该为迎接‘灵王友哈巴赫’做好准备了。”

    隔绝了与世界的联系,友哈巴赫脸上的眼球混乱地四处打转一阵,方缓过神。

    “星之魔神?”早已没法看清友哈巴赫本人的表情,却依旧能够轻易分辨尖锐视线中的憎恶愠怒,“自称为‘神’,还错把我的仁慈当成了束手无策吗。【创造未来】?不管你创造出多少未来……”

    “你的意思是,想要否认我创造的未来?”星空瞳色的魔神垂落目光,用与之前截然相反的淡漠语调打断友哈巴赫的放言。

    ……有什么,不一样了。

    灵王之子顿住动作,敏锐地感知到这一点。感情中压抑的怒火正在燎燃,理智却在爆发边缘勒紧缰绳。

    对方是管中窥豹的庞然巨物,在黑暗深处稍稍挪动身形,就泄露出一分毫无缘由且不可名状的恐怖。

    “只要不杀死我,【未来】就会无限延伸。假如恒河数沙的锚点尚有尽头,那就把尺度拉伸到浩瀚的寰宇。现在,‘友哈巴赫’,继承神明名讳的灵王之子,倘若你想以此世之神的名义否认我的存在,树立全新的法度……那便上前来,打败我,命我让路。”

    神情、音调、气场,魔神高高在上,无喜无悲,不怜悯任何胆敢侵犯神之领域的狂徒,不回应任何非信仰者的祈愿。

    而当下,祂朝放弃人类身份的受审者宣告了祂的判决。

    “然后听凭结果论断——你是否有资格指引【人】的道路。”

    在友哈巴赫的愕然中,地位颠倒的审判,正式打响。

    刀锋无数次逼近要害,高涨的灵压刮得人生疼,鬼道和幻象如戏耍猎物那样操控着全场。

    可这远非最危险的境遇。

    那个面无表情的魔神——友哈巴赫总算理解“不再把他视作需要保护的人类”的含义,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不提无处不在的深邃威压,一旦靠近瓦纱柯,明明无机质的非人视线从未瞥视任何人,浸透骨血的惊惧都会顺着神经攀上脊背,让大脑再也无法发出丁点指令。恍惚回神的时刻,【灵王】的力量已经被吞噬大半。

    ……简直和接触【死亡】时的感受……一模一样。

    软弱在祂面前无所遁形,祂亦不在乎你的反抗或哀求,遵循着绝对的天理定律。

    公正,无情,不容置疑。

    友哈巴赫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当黑崎一护即将把他劈为两段的刹那,他拼尽全力探手抓住那柄斩魄刀,如同扯紧最后的救命稻草,将狂热和苍凉以癫狂的大笑宣泄而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神都拒绝了吗,通往没有恐惧的世界的那条道路……魔神!依靠一时的施舍和怜悯,你以为就是在守护这个世界吗?!不对,你只是将末日的时钟向后拨动了微不足道的分毫,却反以为自己拥有撬动世界的能力吗?!!”

    “凭借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什么都做不到!!!”

    “先以‘神’自居的悲哀者难道不是你自己吗,友哈巴赫?”魔神的声音近在咫尺,好像直接击穿耳膜,扎根在脑海深处。

    随后,眼前才闪现出身影,依然是一副平淡到漠然的神色,“况且,施舍?你把‘神’这种概念美化得过于理想了。神明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贪婪地渴求生存,渴求所在世界的美好和平,乃至为其倾尽所有,归还神座。”

    “你还要编织虚妄的期待吗!”

    “并不是这样,”魔神摇摇头,“你没发现吗,打败你的,总头到尾都是人的力量。无论是想象力、灵力、元素力、甚至虚数能量,人类不停地探索着力量的使用方法,与他人相遇,彼此连接。从来都是人类自己创造出那条熠熠生辉的、可以称之为【全知全能】的道路,我只是从人类手中学习到了这些方法。凭借诸般意志,人类向名为【恐惧】和【未知】的领域发起挑战,未曾屈从于神的威权,甚至创造出独属于人的法则,将文明的星火延续至今。总有一天,人能达到神也无法抵达的高度。”

    魔神的手落在友哈巴赫面前,余下的灵王残滓脱离他的躯壳,丝丝缕缕涌入魔神的身体,“如果神明逝去,能换来人类的存续,将勇气、爱、智慧传承下去,那就是值得去做的事,这是身为‘神明’的我的判断。”

    所以……是时候决定了。

    星之魔神眨了眨眼。

    站在她身侧的黑崎一护收起斩魄刀,往前方努努嘴,“接下去要做什么?”

    还剩一口气的友哈巴赫彻底委顿在地,失去所有力量和手段的他不足为惧。

    黑崎一护扭头盯着盘踞在魔神少女右臂的污黑能量,直觉性的不安促使他不由自主皱起眉,“……还有华月,你的手没事吧?”

    “完全没事,反正它起作用也就只有现在啦。”

    “……哈……?”

    没等他梳理清其中的意思,甚至没等他发出这声疑惑的字节,魔神轻飘飘跃上高空,平举右手,按上了虚空。

    一扇雕刻着骷髅的大门悄然浮现。随着反射不出任何色泽的黝黑能量流向大门,两侧的骷髅猛地张大嘴高亢地呜鸣起来。

    随即,门扉款款敞开了。

    “抱歉,接下来的事,让我一个人来做就好。”

    虽然声音很轻,但黑崎一护仍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他想冲上前,却抵挡不住往外推拒的强大压力,“……什、等一下!……华月你在说什么?!”

    “还不明白吗,黑崎一护?”出言说明的并非黑崎一护期待的人,“瓦纱柯的目的是代替灵王守护这个世界。”

    “可我们不是已经打倒友哈巴赫了吗?!我们不是做到——”

    我们做到了……什么?

    ……神明逝去……又是什么意思……?

    ……虚数能量能够……创造未来。

    胜利的潮水渐渐褪去,真相的沙砾散落河滩,袒露着任人采撷的姿态。

    “看来你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代理死神僵硬地一寸寸调转视线,破天荒从那个一向言行恶劣,傲慢自我的男人身上看出分藏得极深的自嘲。

    “你的妹妹,最后要做的事是……杀死她自己。”

    黑崎一护豁然回首,惊愕的目光正对上轻柔而舒缓弯起的眉眼。

    没有反驳,不做解释。

    ……那是再明确不过的默认。

    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华月你这个——骗子!”

    瓦纱柯还维持着门的开启,闻言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着点头,“嗯,我知道。”

    “你不仅骗了我、老爸、妈妈、游子和夏梨,你连自己都骗了!”

    “……我知道。”

    “少拿这张脸摆出那么难看的笑!明明只是个欺软怕硬、皮得要命、永远不听人讲话的小鬼!”

    “……嗯。”

    “所以回来!不准去!”

    “不行。”

    黑崎一护快要被软硬不吃的妹妹气死了,“你可以的!绝对会有办法!我会找到这个办法!”

    “我相信一护会找到跨越所有困难的办法,因为一护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一往无前、永不放弃,好像笨蛋一样。”

    “喂!”

    “也像英雄一样。”

    “……”

    “这个世界中,一护是唯一一个在所有人都忘记我的时候依然记得我的人,对吧?”瓦纱柯的笑容尤为真诚,“所以你看,你就是我的英雄哦。”

    “咳。”某人在旁边不甘寂寞地试图抗议,奈何完全没有效果。

    魔神的注意力自始自终没有离开过一同长大的少年,“我喜欢‘英雄’的故事,喜欢你们的故事,无论前方是喜悦还是悲伤,是否遍布挑战,你们都没有放弃过。【人类】塑造了我,你们传递的这份希望,也将经由我的手,传递回这个世界。”

    “那是什么歪理?!反正我不管!我绝对、绝对,不会放你去的!!”黑崎一护沉沉吐气,话锋一转,对准今天意外寡言的蓝染惣右介,“喂,蓝染!这次你会站在我这边吧?”

    有心插入对话惨遭无视,无心兄妹纷争反倒被卷入其中,顶着不约而同聚拢过来的目光,蓝染惣右介站在两人中间,头一回思索起这算不算得上是百闻不如一见的修罗场。

    不过,他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的打算。

    “很遗憾,我尊重瓦纱柯的一切决定。”

    袭上脸庞的不可置信仅持续了几秒,黑崎一护不再搭理他,正色拔出斩魄刀,“随便你,但是如果蓝染你要妨碍我的话,我就连你一起揍!”

    他略微停顿一下,别别扭扭放缓语调,“之前老爸说他会来尸魂界,按时间算也应该到了。”

    “啊,中途叨扰实在抱歉,不过假如你在寻找的是那两位父亲的话,呵呵,他们恐怕没办法立刻赶到了。”

    戏剧化腔调响起的同时,金发白衣的青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施施然挡在少年必经之路上。

    黑崎一护:“你又是谁啊?!”

    瓦纱柯:“奥托主教?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兄妹截然不同的反应似乎取悦了青年,他深深打量一眼黑崎一护,微笑着对星之魔神躬身问好,“你好,可爱的星星小姐。自从你我在虚数之树中有过交集,我就一直期待着与你再次会面,如此不得体的相遇实非我的本意,也请谅解我急切和失礼的举动。”

    “……我无法违心说很高兴见到您,”隐隐的戒备伴着叹息吐露,“不如说,见到您让我的心情很……复杂。”

    “呵呵,请放心,”奥托的态度谦逊温婉,言谈是足以获得任何人好感的彬彬有礼,“蓝染先生可以作证,我不过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特殊性才得以显现于地狱和尸魂界,绝不敢做出什么对世界不利的举动。恰恰相反,我很希望能帮到你。”

    “需要蓝染作证本身就很可疑吧,”一股源自本能的烦躁促使黑崎一护拆台拆得不留情面,“而且你刚才说老爸他们怎么了?”

    “请不用忧心,那两位先生至多会在繁复的迷宫中多耽搁些时日,毕竟我一点也不想赌‘爱’这种力量的可能性。爱能超脱万物,跨越生死,引发奇迹——当然,也包括改变意志的概率,而现在的你我,最不需要的就是牵扯理智与情感的不稳定因素。”

    魔神仔细端详着奥托,半晌,仿佛被他说服那样点了点头,“……也是。那就麻烦您了,奥托主教。”

    几乎是瓦纱柯回身踏进地狱之门的同时。

    奥托放下阻拦黑崎一护的手,清隽的面色一旦缺失了笑容,属于天命主教的威势和气度便回归到他身上,显出凛然而冷傲的底色。

    “我等的人不是你,这个世界的‘英雄’,黑崎一护,因此你大可毋需将仇视的目光局限在我这边。动动脑子,提示已经非常明显了。”

    “……你要说什么?”

    “旧世界的残党、往日辉煌的余火、意图让世界维持原状的力量,你的经历与他们密不可分……还猜不出来吗?”

    轻笑声中的咏叹高洁优美,可随之现身的,却是令黑崎一护目瞪口呆的人影们。

    兵主部一兵卫拍一拍脑门,笑声开怀爽朗,“多么可惜,瓦纱柯只需要做一个合格的傀儡,像前代灵王那样维系世界,再不济使用友哈巴赫作为【楔】也可以。”

    “毁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笑容依旧,语气却是分明的残酷凶险,“瓦纱柯毫无疑问堕落为【恶】的存在了呀!”

    “之所以【灵王】选择瓦纱柯而不是将火种交托到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尨犬手中,原因就在于此吧。”蓝染惣右介冷笑着,再不掩饰对零番队的轻蔑,“轮到你选择了,黑崎一护,你又会站在哪一边呢。”

    一边是零番队成员,另一边是蓝染惣右介和奥托,光影泾渭分明地划割出“善”与“恶”的界限。

    手掌用力捏紧斩魄刀,黑崎一护深深吸气——毫不犹豫跨入阴影之中。

    “虽然对华月什么都不告诉我的做法超级不爽,可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我才不会放任你们,放任任何人伤害她!”

    瓦纱柯对天顶上的激斗并不知情。

    对她而言,这一段短暂的路途,也许就是最后了。

    在星际中旅行时,她曾无数次独自穿行于无光无声的世界间隙。听着自己的心跳,数着脑海里沙漏的流逝,直到一成不变的景色在某一刻晕染上全新的色彩,她就能知道,她终于走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时候她尚且不理解“孤独”的含义,只会记得她在混乱的时序里停留了漫长的岁月,漫长到每一次的离别都需要慢慢品味,才堪堪填满记忆的断层。

    而现在,她将带着记忆回归永恒。

    奇妙的是,她并没有感受到友哈巴赫那样对死亡的恐惧。

    大概是她还有能力沉溺美梦,将那些无两全的现实,注定悲凉的末路,谱写成虚幻而美好的篇章。

    毕竟这个世界已经给予人类的灵魂第二次机会,允许人的魂魄重新聚合,拥有再次开始的可能,那么这一次,换她任性一回……也没关系吧。

    在死亡之前。

    在绝望之前。

    在结束之前。

    无间地狱的最底层,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和虚数空间无比相似,同样的晦暗,同样的清寂。

    即将抵达目的地前,她的面前出现了数个散发着矇昧光亮的身影。

    那是地狱的狱卒,初代护庭十三番队队长们。

    “哦!终于来了,新一任【灵王】!”

    “这一任是个女孩子吗?”

    “看上去年纪好小的样子。”

    “咦?不是灵魂吗?那可没办法成为维持世界的【楔】啊!”

    “别闹了,小灵王,快回去把肉///体留下再来!以防你不知道,【灵王】的肉///体支撑三界,灵魂支撑地狱,你这样可不行!”

    吵吵闹闹的劝诫声里,瓦纱柯平淡开口,“我不是来代替灵王成为【楔】的。”

    嘈杂的议论顿时消声。

    她没有在意狱卒们千变万化的脸色,只是安静地朝他们伸出手,“千百年的狱卒生涯,你们已经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灵体们矇昧的光被点燃,如同飞蛾扑火后一瞬拔亮的火星。

    “你们自由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去体会属于人类的,或许短暂,或许痛苦,但充满未知的新生活吧。”

    不知围观了多久的意识体终于在死神的魂魄往生轮回后缓缓浮现。

    ——最后的最后,身为神明,你不想在世界的本源内刻画下新的法则么?

    【灵王】阿德奈斯残存的意识微弯下腰,略有好奇地询问。

    “最后的法则啊……”瓦纱柯歪头,手抵着下巴似乎在思考……

    思考,然后放弃。

    “让人类自己选择吧。我将【现在】和【未来】交还人类,生或死、繁荣或毁灭,神无法选择的境界,满怀期盼地看着人类自己去创造不是挺好的吗?”

    【愿文明如薪火般蔓延】

    “愿灵魂如星辰般璀璨。”

    【愿此世如黄金般闪耀】

    “愿生命,如你所愿般尽情绽放。”

    瓦纱柯闭上眼,虚虚抬起手。

    那是仅闪亮一瞬的微芒,放在宇宙的尺度间,声嘶力竭的呼喊也不过错眼便消逝的须臾,她的身体在虚无中溃散,如翩跹的蝶,如散落的星,化作微光,引领着虚数能量填补入整个世界。

    这一天,平平无奇的一天。

    某个世界轻盈地上升,某片残叶重新链接回虚数之树的枝干上,焕发出崭新的生机。

    无比温柔、无比喜悦的声音耳语着,像与旧世界道别,像与新世界问好。

    “——你好,世界。”

    失去神明的力量,无间地狱开始了崩塌。

    一个故事讲到结尾,一段历史尘埃落定……抑或还没有彻底落定?

    曾妄图取代神明的男人站在魔神消散的地方,仰首凝视的眼神复杂难明。

    “不可否认,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会为了某些被她们称作理想的东西倾尽全力,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蓝染,你讨厌这类人吗?”奥托·阿波卡利斯含着笑,诉说的声调优雅如初。

    蓝染惣右介没搭腔。

    “呵呵,我很欣赏她们,欣赏她们不屈的意志、欣赏她们无私的品格……因此,看到她们为根本不值得守护的东西远去的背影,让我更深刻地认识到世界和人类本身的无可救药。但有趣的是,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竟然是被她们维系住的,否认了这一点就等于否认她们的存在与努力,那是我无法也不愿改变的真实。你呢,在游历了不一样的世界之后,你有了怎样的感悟?”

    缄默。气氛沉闷到了极点。

    “为什么要生气?你是失去了瓦纱柯,可你还有尸魂界啊,它完全可以成为支持你生存下去的动力。”

    “……啊,让我想想,”奥托故意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理解了【爱】这种东西吗?在时过境迁之后,才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突然,蓝染惣右介用哂笑打断了小丑的独角戏,“那么你呢,奥托·阿波卡利斯?你所做的一切皆与卡莲·卡斯兰娜背道而驰,如今执着于一个虚假的美满结局……是否为时已晚?”

    “……所以我从不奢求回应,蓝染。”嗓音低缓下去,“该做的事我已经做完,该行的路我已经行尽,退场的钟声鸣响,我也是时候和你这位最后的观众道别了。”

    他看着瓦纱柯散落的灵魂碎片飘回蓝染惣右介手中的盒子内。那是他们交易的内容,理论上能够温养魔神灵魂的特殊容器。

    “感恩戴德吧,这个世界的人类真正拥有灵魂,使生命再次凝聚产生了可能,至于方法到底可不可行……呵,那就是你自己的课题了。”

    编写剧本的丑角如他所言永远消失在空间夹缝里,从体内取出的星核沉在盒子中央,传达蓝染惣右介最终的渴望。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俯瞰众生的神明,没有了高于一切的专制和溶自骨血的罪恶,没有了解答未来道路的唯一答案。唯一的那一个神明,如今正在他的掌中。

    “……回来吧,我的瓦纱柯。”

    不再以“华月”称呼她,是因为那个名字属于同她有血缘关系的黑崎一家,会时时刻刻提醒她,那是与黑崎一护间的羁绊。

    只有星之魔神“瓦纱柯”,才是由他选择,经她承认的名字。

    也是她死亡,未熄的残星被他收拢温养,拥有重新复活的可能后,独属于他的联系。

    蓝染惣右介当然明白“爱”与“占有欲”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但,它们并非无法共存不是么?

    顺从自己的欲///望,把她锁起来,留在自己身边——这样一来,她就是永属于他的东西了。

    蓝染惣右介许下了不可违逆、决定性的愿望。

    于是,呼应着愿望,那最渺小、最黯淡的星光,缓慢包裹住星核,如同凿石后跳跃而出的第一颗火星,静静地在盒子里散发出暖光。

    同一时间,瀞灵廷十二番队。

    本应只有杂音的通讯器徒然发出一阵尖利的音爆,随即,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间或夹杂着不同人的兴奋欢呼。

    好一会儿之后,字正腔圆的标准广播音怀着一分小心翼翼,清晰地回响在忙碌且一头雾水的十二番队死神们耳侧。

    “……宇宙编号A98DR,星球名称【BLEACH】,欢迎接入星际和平公司第2004号网络。”

    “一切献给——琥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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