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会面临很多的选择,有的选择会有机会再选择一次,但是有些选择,选过了就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就像是高考试卷上的题目,当自己发现选错了的时候,已经交卷并且成绩已经出来了,后知后觉的自己选择复读,在模拟卷和仿真题上无数次将它做对,但是下一年的高考也不会再出现这样原封不动的题目,也再得不到那道题所赋予的分数了。
夏北和舒苘的重逢是在夏北十八岁那年,夏北做了让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也改变了夏北之后的人生轨迹,就像书上写的那样: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那个先来。夏北的意外,和明天,给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夏北在上高中的时候认识了肖鑫,这两个人一见如故,很快成为了敢于睡在一张床上的死党,高中三年,两个人一直形影不离,最关键的是,肖鑫也是志在军旅,和夏北不同的是,肖鑫的目标是军校,做一个高城一样的连长,带出钢七连那样的队伍,而夏北的目标是从列兵开始,像许三多一样成长,逐渐成为兵王。
十八岁,高考刚刚结束,全国的高三学生估计都是一个想法——解放了,但是对于夏北来说,更重要的是,夏北,十八岁了。六月八号晚上,夏北在宿舍收拾着自己的这三年的书本,很多人都选择把书卖掉,提着好几麻袋的书本奔向废品回收站,但是到了最后,卖的钱或许只够买几个麻袋,拿着书本换来的钱,直接奔向学校的超市,要了一瓶可乐,二氧化碳冲出瓶口的声音突然感觉很动听,轻轻喝一口,“这次啊,是青春买单。”
但是夏北没有这样做,夏北已经开始准备复读了,并不是夏北不对成绩抱有希望,而是夏北知道自己的状态有问题,连本一线都过不了,复读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夏北小心翼翼地把书本都保存好,对于他来说,高考结束到成绩出来之前,只是有几天的时间缓一缓,到最后还是要回到这个地方,开启下一年的拼搏。
只是肖鑫不这么想,他觉得没有必要在经历一次这些,很多时候,我们没有重新才来一次的机会,与其让后来的自己后悔,倒不如给自己掐断所有退路,这样就能破釜沉舟,义无反顾。
夏北和肖鑫在六月八号晚上彻夜未眠,因为第二天就是夏北十八岁生日,夏北和肖鑫去了网吧,打了一晚上的游戏,他们两个好久都没有像这样肆无忌惮的通宵了,夏北选了烬,在下路发育的中规中矩,平稳过渡,一直到打团期。
突然,夏北的手机铃声响起,是闫东炜的《夏野与暗恋》,夏北接通电话,手里还不忘记即将爆发的团战,只能别扭的用脑袋夹着手机,双手仍然放在鼠标和键盘上,甚至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上的号码,匆匆接通然后礼貌性的呼叫。
“喂?你好?”
“喂,老朋友,好久不见了啊!”
“老朋友,您是哪位?”
“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夏北急忙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陌生的号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又仔细回忆电话里的声音,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哪里听见过。但是夏北一时间又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再问一次:“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叹:“唉,这几年你一定没有好好写情书。”
“苘书?”夏北像是被电了一下,身体一下子直直的坐起来,很多年前的那个女孩的样子马上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么多年过去了,夏北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夏北去的学校也换了好几个,唯有这张面孔,在夏北的心中一直没有改变,夏北把她藏在了心里好多年,好多年。
夏北心中又惊又喜,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舒.......舒苘?”夏北反复确认:“你真的是舒苘?”
“当然了,除了我还有谁能在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啊?”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温柔又带着些许重逢的笑意。
此时夏北已经管不上电脑屏幕里激烈的战斗了,他现在的心中只有电话那头那个让他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女孩,夏北急切地想知道这些年发生在舒苘身上的事情,去了哪里,高考考的怎么样,最关键的是,有男朋友了没有,这些,夏北都想知道。
可是话到嘴边,夏北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果然,在喜欢的人面前,什么都变得那么唯唯诺诺,却又不甘心什么都不说,只能浅浅地问一句:“这些年,过的好吗?”夏北说出口就后悔了,怎么自己这么直男,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只是一旁的肖鑫忍不住了,对着夏北大吼:“夏北,你什么情况啊,玩个烬怎么开的大招?全空了,你看,输了吧。”
夏北没有理会怒火冲天的肖鑫,只是用手指了指电话,肖鑫马上心领神会,降低了分贝,老老实实地盯着屏幕,只是灰白色让他有点不大舒服。
“别问了,我知道你有好多问题想问我,明天见面再说吧。”电话里的声音,不紧不慢,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夏北还在好奇,舒苘为什么提出来明天见面,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出现:“明天你不就十八岁了吗?不打算请客吃饭?”
夏北问:“你怎么知道我明天十八岁,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哈哈哈,惊讶不?山人自有妙计。”夏北听着这声音,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别问了,好好睡觉吧,明天见到我就什么都知道了。好好睡觉吧!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夏北对着身边的肖鑫说道:“明天吃饭加副碗筷,有个人要来!”
肖鑫笑道:“和你打电话的那个女孩吧?”
夏北疑惑:“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孩?”
肖鑫笑了笑:“你那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我还能猜不到?”
一夜没睡的夏北和肖鑫走出网吧,他们找个了地方洗了把脸,提提神,准备今天的饭局.
温度逐渐上升,但是在这个小县城里,依旧可以保持凉爽的温度,一件短袖,不多不少,刚好可以适应这温度,也刚好可以拥抱阳光。
夏北和肖鑫早早地就来到了约定的地点,一夜没睡的肖鑫看起来有点累,但是夏北却显得异常兴奋,丝毫看不出前一天晚上没有合眼,果然,去见自己喜欢的人,永远都是快乐的。
“到了吗?”夏北发出一条短信,试探着询问舒苘。
“马上就到了!”只一会儿,夏北就受到了回复。夏北在输入界面敲出“还有多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发出去,夏北深吸一口气,锁上手机屏幕,在门口来回踱步,想产房门前的准父亲,时刻关心这里面的情形,虽然无能为力,但是时刻都把心悬起来,生怕发生点什么事情。
思来想去,夏北还是没有忍住,按下了发送键,接下来,夏北就像是投下许愿币一样的表情,满怀期待的等待着回复。
只是,夏北一直没有收到回复,一旁昏昏欲睡的肖鑫忍不住了:“老夏,怎么回事儿啊,人呢?”夏北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快了,就快了。”夏北说的很没有底气,只是默默地盯着手机屏幕,确定了手机没有欠费后,原本有些焦急的心情,此刻变得更加混乱了。
“笨蛋!”一声大喊像利剑一样划破了夏北保持了很久的寂静,夏北听着这声音,和昨晚上手机里的声音一模一样,轻柔又带着些许的威武,就像是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有时候又会倾盆而下。
夏北循着这声音,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在他的记忆里活了好多年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更是让他心情从焦急到混乱的人。
舒苘上身是白色短袖,下身是一条灰色的百褶裙,从小就瘦的她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是那么苗条,乌黑的长发扎着一条马尾,从后脑勺一直垂到腰际,而那张脸,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保持着夏北记忆里的模样。夏北唯一感到不同的是,六年过去了,夏北从当初的“小矮子”长成了一米七的小伙子,而舒苘,尽力维持着当初分开时的模样,可能是用力过猛,导致身高也没怎么增长。
夏北用百米冲刺一样的速度冲到舒苘面前,却又在距离舒苘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好像一尊被封印的石像,等待有人解除封印,把他唤醒,而这个人,此刻距离他仅有两米。
舒苘走到夏北面前:“好久不见了!”
夏北卖力地挤出一丝微笑,但是眼睛里的湿润,谁都能看见:“好久不见。”
舒苘轻轻一笑,伸手拍了拍夏北的肩膀:“好了,笨蛋,见到我很高兴是不是?”
夏北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点头,好像此刻的他已经忘了,眼前的女孩和自己是重逢,而不是初见。
“这就是你昨天晚上打电话的女孩儿?”一旁的肖鑫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可以啊,夏北,你俩认识多久了?”
舒苘惊奇的看着肖鑫,又把目光转向夏北,夏北缓过神来,急忙跑到肖鑫身边,指着肖鑫对舒苘说:“介绍一下,我高中最铁的哥儿们,肖鑫。”
肖鑫一把推开夏北:“你好你好,我叫肖鑫,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夏北的生日聚餐就开始了,人不多,参加的人就这么三个,原计划还只有两个,舒苘和夏北并排坐,舒苘望着夏北,“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肖鑫都很识时务的有意无意找点事做,很自然的避开夏北和舒苘,肖鑫躲在一旁,看着夏北和舒苘相谈甚欢,谈着谈着,夏北的表情有些沉重,但是又很快微笑着继续说话。肖鑫对这样的夏北恨铁不成钢,不表白也不表态,这种感觉就像是嚼口香糖,不咽下,也不愿意吐出来,进退维谷。
聚餐结束,夏北送舒苘回到了她的住所,再次和肖鑫汇合,准备和肖鑫一起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夏北在回到肖鑫身边的时候突然尽显疲态,可能是那个兴奋剂一样的女孩离开了,虽然知道再次见面将会是不久之后,但是强撑的夏北或许确实是累了吧,三年的高中生活,最终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夏北心中的那堵围墙缓缓倒下,他也没有必要硬撑了。
回家的大巴上,夏北和肖鑫并排坐在车子的最后排,夏北很困,黑眼圈已经出现在他的脸上,但是他又睡不着,只是静静的望着窗外不断后移的风景。
肖鑫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你和她能成吗?”
夏北轻叹一声,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她准备去武汉。”
肖鑫说:“那又怎么样,去武汉就去武汉,你也可以去的啊!”
夏北摇摇头:“我准备复读。”
“还没出成绩呢,你就准备复读了?”
夏北没有回答肖鑫的问题,只是反问道:“你会为了一个人放弃你想去的城市吗?”
肖鑫点头:“会,遇一人白首,择一人终老。”
“但是我不会,我想去重庆。”
“为什么?你不喜欢她吗?可是你见到她那个样子骗不了人的。”
夏北低下头,有深深的长叹一口气:“喜欢又能怎么样?我觉得我和她不合适了。”
“为什么?”
“说不上来,我送她回去的时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她之间好像正在渐行渐远。”
夏北沉默了良久,突然对肖鑫说道:“其实我倒觉得你和她挺般配的。”
肖鑫懵了:“别开玩笑了。那不是你惦记了好几年的人吗你还为她写情书了。”
夏北笑了笑:“情书?六年了,我连第一笔都没有写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夏北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之后,转头看着肖鑫:“她的联系方式我发给你了,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肖鑫看着夏北:“你想好了?把她交给我你能放心?”
夏北微微一笑:“你我还放心不下?”
太阳躲进了云层里,行驶的大巴行驶进了阴影,温度突然降了下来,夏北打了个寒颤,初夏的光景,怎么会有这样突然变化的天气呢?
两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夏北静静的坐着,给舒苘讲当年的一切,两个人都是经历者,这一段共同的回忆虽然已经是好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了,但是对于夏北来说,刻骨铭心。
舒苘盯着面前的湖,湖水平静,没有风吹过,湖水反射出的微弱灯光照射进舒苘的眼睛里。
“原来,这些事情你提前都知道了!”
夏北长吐一口气:“我都知道,并且很早就做好准备了。”然后夏北继续说着那一年发生的至今仍然历历在目的事情。
高考成绩出来了,夏北很幸运,擦边过了本一线,拗不过家里的他最终没有去复读,因为家里觉得今年过一本线就已经很幸运了,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于夏北都没有说话,在家里的建议下开始填志愿。夏北几乎把所有的志愿都填在了重庆,他对这座火热的城市不知道为什么,有很深的执念,但是最后一项,夏北的保底手段,他填在了武汉,那个舒苘向往的城市。<div id='g' lass='gontent'><sript type='text/javasript'>try{ggauto();} ath(ex){}</sript></div>
肖鑫和夏北不同,高考发挥失常的他与军校失之交臂,而在那一年,国防生也被取消,所以在家里的建议下,他选择了警校,橄榄绿变成了藏青蓝,也不算是一种梦想的破碎吧,只是换了个颜色罢了,由于肖鑫是提前批,夏北的录取结果还需要半个多月才会出来。
夏北联系了在重庆的表哥,准备去重庆一趟,借着这个暑假,没有做不完的卷子,也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重庆是一个十分火热的城市,火热的不仅仅是城市,更多的还有生活在重庆的人,最关键的是还有重庆火辣的姑娘,就像是火锅里沸腾的红汤,能把所有食材都变成火辣的味道。
夏北的出行没有通知舒苘和肖鑫,在夏北的世界观里,夏北是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做出妥协的,他所认定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改变的,就像高考,夏北自不量力的把几乎所有志愿都填在了重庆,只留下了一个省内的学校保底。
舒苘忍不住说道:“我记得我好像和你说过,我想去武汉读大学,你为什么不选择武汉的学校?”
夏北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这就好像应了那句话:喜欢是大胆,而爱是唯唯诺诺,一个人可以在时间的作用下,逐渐淡忘一个人,就像是小时候受过的伤,伤口会随着时间慢慢的愈合,尽管没有留下显眼的疤痕,一旦那样的场景再次出现,那段记忆马上像读档一样再次出现,所以这样去忘记的人,是经不起见面的。
舒苘不再追问,她知道这个倔强的男孩子,在选择离开的时候,永远会选择最体面的方式。舒苘看着面色红的通透的夏北,转移话题,试探性地问道:“我和肖鑫分手之后,你的情书为什么来的那么及时?”
夏北说:“很简单,我在当兵的时候有写日记地习惯,写给你的苘书大部分是我从日记里摘出来的,而且,存放在我那里已经很久很久了。而且,寄给你的应该是当兵之前写的,那个时候不会写,大部分是网上抄的。”
“那你怎么会想到寄给我呢?”
“蒲怡那小子寄出去的,那天喝醉了,他把我的话套出来了,还套出来了你的地址。”
夏北站起身,“带你去个地方吧!”
舒苘歪头一脸疑惑:“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校园西北角,沿着幽静的小道,一直走到尽头,两旁是安静幽暗的树林,远离灯光,这里成为校园里最隐秘的角落,夏北打开手电,带着舒苘慢慢前进,夏北四处搜寻,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停留了下来。
夏北搬开压在上面的石板,一个不起眼的盒子映入眼帘,夏北拿走包在表层的防水纸,然后吹走上面的尘土,盒子上还伴有一个精致的密码锁。
舒苘说:“密码不会是吧?”
夏北点点头,然后打开盒子。里面的信封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每一封上面都标明了序号,从第十一封,到第二十八封;信封各不相同,但每一封上面的收件人都写了“苘姐女神”。
“你为什么把这些东西埋在这里?”
“跟程昕表白的那天晚上,我就把之前写的所有的苘书全部埋在这里了。”
舒苘笑笑:“哈哈,小伙子挺厉害的啊,挺专一的啊!”
夏北摊了摊手:“只能说,当初真的以为就是她了,所以想把过去的一切都删除,我手机里的女性朋友都被我删的差不多了。”
“怎么?后悔了?劲儿使大了?”
“当兵的,不能说后悔,当初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只是没给自己留后路罢了。”
“那么?现在呢?”
“现在?我对着感叹号发了半个月的消息,哈哈哈,真特么搞笑!”夏北的苦笑在这一刻,就像是下象棋把老帅放到对面的“车”面前,自取灭亡。
舒苘无奈又生气:“你怎么老是想着她,该放下的时候不要硬撑,你的过分执著或许在别人那里只是一种不洒脱。”
夏北长叹一声:“这就跟当兵一样,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过程。总有一天,我会习惯没有她的生活,就像是认识她之前那样,但是不是现在,不是今天。”
舒苘接着说:“那这情书,你还打算接着写吗?”
夏北说:“你真是阴魂不散,我差点就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给你写这些东西了,兜兜转转,没想到最后还得是你。”
舒苘呵呵一笑:“我也没想到,咱俩会以这种方式再次遇见。”
夏北把盒子取出来,然后用石头和泥土把坑掩埋,轻轻说了一声:“走吧!”
只是短暂的相遇,夏北最后的选择,是放走舒苘,夏北将舒苘送到车站,为了将舒苘送上车,夏北就近买了同一辆列车的车票,把舒苘送到座位上之后选择了离开,夏北没有挽留,甚至连一句客套的“再玩几天”都没有说出口,不能说夏北放下了什么,只能说,夏北进入了一个疲惫期,开始抗拒一些自己不想面对的东西罢了。
舒苘坐在座位上,看着手里厚厚一沓夏北写的情书,舒苘笑笑:“你啊,永远读不懂我的心思。”
舒苘看着窗外,两边的风景快速后移,从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原变成了连绵不尽的山川,天边的云朵散开又聚合,乘车的人相聚又离别,有的人奔赴一场相遇,有的人刚刚告别,不论人们有多么的不舍或者是满怀期待,列车的速度永远不会变。
舒苘打开信封,里面的字迹工整,和之前寄过来的相比,显得精神了不少,字体排布就像是一列列整齐的哨兵,字里行间透出一种威严,或者说,是一种让人心安的感觉。
舒苘认真又仔细地看着这些情书,第一封写的时候在合肥,最后一封写的时候夏北正在带军训,但是和之前的那几封相比,这些情书没有了那些动人的情话,也没有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思念,更多的,是像记流水账一样的文字。
开头都是一样的“苘姐女神”,后面的内容却更像是一部记录夏北成长的小说。很多都是长篇大论,在诉说玩无尽的四年之后,又会留下一小部分的文字交代一下生活状态,这一小部分,算是夏北留给自己最后的温柔和成长。
“今天,舒苘你知道吗?我当兵了,我真的希望在我选择当兵的时候你会挽留我一下,那样说不定我就不会走了,但是你没有,我觉得我也不应该抱有这样的奢望,因为有肖鑫陪着你,我的选择或许只是一种逃避罢了。我认识了一个新战友,他叫蒲怡,我们在一个新兵班,和我一样,都是从学校入伍的,他真的人很好。”——当兵第一年,在AH
“告诉你个小秘密舒苘,前几天我们去打靶了,班长说那个枪叫-,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当我扣动扳机的时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枪托撞击我肩窝的感觉,弹壳就从我眼前弹出来,子弹出膛的声音震耳欲聋,让我耳鸣了好几天。还有,今天我们授衔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一名正式的军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十二月二十七日授衔
舒苘连着看了几封,觉得这个男孩有些幼稚,但更多的是惊讶,当初那个文笔出众的男孩怎么才几天就变成了这样一个只会记流水账的婆婆妈妈的人了;但是又细细一想,这个男孩当兵好像没怎么吃苦,活得还挺自在,和别人口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难道他真的去了一个很舒服的单位?
抱着这样的心态,舒苘接着又拆了几封,可这一次的感受,又让他感觉到了不同。
“我不在BJ了,我下连从AH到BJ,但是现在我在驻训,去一个荒漠戈壁滩,这里五月份还在下雪,我们白天来的时候气温三十多度,但是到了晚上,气温能够跌倒零下几度,昨天刮了十级大风,把我们的敞篷刮走了,现在我们吃饭只能在野外吃,一阵风吹过来,全是沙子,但是我们还是很快乐,在这里,这种状态才是我想要的当兵的样子。”——六月七日端午节
“我在进行魔鬼训练,每天四点起床,我们就开始跑全装十公里了,每天好累,累到我感觉都没有什么时间给你写苘书了,时间不多了,不能像之前那样写长篇大论给你了,所以就这一句话,不写了,晚上的训练又要开始了。”——六月二十一日,生日
“回家了,今天驻训结束,我们要回BJ了,你应该知道,今年有阅兵,我们必须回去保证BJ城的安全,作为一个兵,我们的任务,我们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时间很紧,我马山要出发了,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我估计都会很忙,可能没时间写下去了。”——八月二十三日,返京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自己在跟自己过不去,我体能差,所以我这次不打算放过自己了,凌晨四点,我让岗哨叫我起床,我背起沙袋去跑五公里,等大家都起床的时候,我已经练完一动了,BJ的冬天好冷,就算有暖气也只是室内暖和,室外一样的冷,晚上别人都睡觉了,我就到器材室继续加练,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快两个月,我终于从连队的后几名爬到了排头,那些曾经看不起我这个大学生士兵的老班长,现在都对我刮目相看,他们都改口叫我‘拼命三郎’,我不知道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但是我可能真的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我才开始爱上这个倒霉的地方,这群倒霉的人,这堆倒霉的事儿,这个地方让我难受,他不让我睡早床,不让我慢悠悠的吃饭,半夜还会叫我起来站岗,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上这个地方了,或者说,我喜欢上了肩膀上的两道拐,头顶上的那个‘八一’。”——十二月二十日,BJ
“我发烧了,四十点四度,在这个新冠爆发的关键时间点,我发烧了,虽然最后去军医院查出来是普通发热,但是还是惊动了不少人,但是真的,你见过BJ空无艺人的样子吗?我见过了。最开心的一件事情是,我们那个卫生连班长,看见我发烧到了四十多度,还能够自己站着自己上车,自己去医院挂号,就诊,拿药,班长惊呆了,他说:‘小伙子你这身体素质不错啊!’我只是嘿嘿一笑,我知道,是我疯狂的那段时间效果出来了,我腹肌都练出来了。”——大年初三,在隔离
“前方即将到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拿好行李......”列车内的广播打断了入神的舒苘,舒苘整理好行李,把一封封情书放进背包,然后,下车,返回到自己的住所。
来不及整理行李,这一次的旅行对于舒苘来说真的太累了,刚刚躺下,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是蒲怡发来的:“到了吗?”
“刚到!”
“好的,夏北这边感觉好多了,昨天晚上没有跑武装,半夜也没有惊醒,这是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
“知道了,谢谢你帮我照顾他。”
“respet!”
舒苘躺在床上,继续看着夏北的故事,或者说,是她和夏北之间的故事。
“我退伍了,列车到站了,说实话,退伍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我退伍没有穿军装送行,没有人哭的稀里哗啦的,但是退伍的第二天,我没有听见起床号,从我自己两年没睡过的软床起来,耳边再没有响起队列的口号声的时候,这一刻啊,我才真的意识到,那个倒霉的地方,我可能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我坐在床上,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我看着自己的退伍证,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的时候,挣扎着想醒过来,可是当我正真醒过来的时候,我有无比怀念那个梦,那是我的青春,也是我儿时的梦想......”——退伍第三天
舒苘看到这里,整封情书没有一句话是关于思念自己,亦或是之前有的喜欢,全篇那么多字,全部都是对部队的怀念和感悟,这封情书,更像是写给那个穿着军装的自己,写给中国人民解放军的。
舒苘想起夏北退役后舒苘和夏北的第一次见面,夏北和蒲怡同时出现,但是蒲怡仅仅是打了声招呼,象征性地加个好友就很识趣的走开了,夏北笔挺的站在舒苘面前,小平头,被腱子肉撑起来的短袖,和两年前的那个留着斜刘海的非主流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夏北连买单都不会了,像一个憨憨一样,而且,在舒苘的眼中,显得那么的不正常,舒苘知道,那个曾经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而杀死他的凶手,就是眼前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夏北,或许那个少年被暗杀在了夏北待过的驻训场,亦或者是冻死在了夏北凌晨四点就起床跑五公里的那两个月,也有可能是没能挺过那次四十度的高烧,不论是哪一项都没法改变这个结局,夏北就像是被折过一次的纸张,就算再怎么抚平,拿到折痕还是会一直存在,抹不平,擦不掉,洗不去。
舒苘把所有的情书放进柜子,然后上锁,自言自语的说:“夏北,你真的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