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曦的法术一日一日,越练越好,范澄和谢青青一天一天,愈加愈惆怅。
谢青青已经不止一次感叹:“曦曦的天赋,比我们二人都要高得多,结果——”
范澄明白她在难过一些什么,他知道这不应该,于是压下心底情绪,安慰她道:“青青,不该想的事情,就不要想,你明知道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就不要放太多的感情,在这些事上。”
谢青青看着范澄这幅呆板模样就来气,她一拳头锤在范澄胸口,她力气很大,他巨大的块头硬是被锤得连连后退好几步。
他一脸茫然地看向她问道:“怎么又打我?”
谢青青双手叉腰,骂道:“打的就是你这个呆瓜!”
范澄:???
谢青青一手捂着额头,懊恼道:“每十年就有一个祭品,我听前任护法说,最小的祭品甚至只有三岁,三岁的孩童啊!”
她举起三根手指,在范澄面前晃了又晃,咬牙道:“老天不拿祭品的命当命,可我们这些护法,都是人啊,怎么能够,不拿他们的命当命呢,一千多年,便是有上百个人无辜之人死去,你当真觉得这挺好的?”
范澄张张嘴,他自己心里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他叹气道:“天道哪有什么对错,我们只知道,若是不献祭这上百个无辜之人,便会有成千上万无辜之人死去。”
“可还有谁记得这死去的上百人,他们的死不该是理所应当的。”谢青青摇头道,“若这是天道,它就是错的。”
范澄纯白的瞳孔瞪着谢青青,连忙捂住她的嘴,阻拦道:“青青,这话你与我说说就好,可别让别人听了去,祝,祝大人到底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从前也觉得他和我们不一样。”谢青青说这话的时候,双手已经顺势搂住范澄精瘦的腰部,她把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肌之上,笑道,“可你看他如今看曦曦的眼神,与你看我的可没什么不同。”
范澄依旧不太习惯谢青青抱自己,虽说他午夜梦回之时,总想着把她拥入怀中,但从前他们是断绝七情六欲的护法,自然只能想想。
但,面上能装,不代表心里也能骗自己。
就像是他来这儿的理由一般,他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谢青青。
他被选做护法,所以他主动要求前来。
即便二十年后,他们也无法过上常人过的生活,必须留在祭祀之地,继续做祈福祭祀之人。
谢青青起初也嘟囔过,他们与活着的祭品并无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们要长久的受折磨,但祭品可以早早‘解脱’。
他知道的。
但他还是想要守着她。
如今祝却说,根本不必断绝七情六欲。
谢青青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想抱就抱,想亲就亲,想做什么就半夜跑到范澄屋里。
在她看来,他们就是一辈子要绑在一起的关系,也不差什么三媒六聘的。
范澄大多数时候‘欲拒还迎’,他不是不要,是实在不太好意思,这会儿挠挠脸羞涩道:“青青,我,我看你是什么样的?”
“你看看祝大人,怎么看曦曦的不就知道了?”
范澄后知后觉道:“所以,祝大人当真喜欢孟姑娘?”
谢青青点头道:“人若是不喜欢一个人,是不会为了她,改变千百年来习惯的。”
“这倒也是,毕竟谁也不知道改变会造成什么。”他叹息道,“可祝大人终归是祝,即便孟姑娘并非祭品,他长生不老,也无法给孟姑娘什么,不是吗?”
“只争一时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反驳道。
她说说笑笑,看着只是随口说说,但他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认真无比,且她想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没不做的道理。
“你总是想只争一时,从来不想,若是争不到,或是争到之后应该怎么办,这样不好。”他摇摇头,不赞同道。
谢青青转身背靠在范澄身上,她抬起手张开手指,让阳光透过手指照在她的脸上,她想着今天的太阳可真好,被阳光照着可真舒服,若是有人随便剥夺,她照太阳的机会,还要和她说‘这是天道,若她不这么做,天下人都照不到太阳’。
她是一定会骂人有病的。
天下人有没有太阳照,关她屁事?
她如今愿意放弃平常人唾手可得的一切,也不过是因为,她当时想要的不过是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并非爹娘说的一无是处之人,证明自己并非不如废物弟弟。
她做到了,现在她的爹娘只能跪在地上,祈求她,所以她不后悔当时做的选择。
但逼迫她做选择的人,难道就是对的吗?
她既然想明白这些,就没有不去做的道理。
她笃定道:“我只知道,我要争的东西,都是我当时最想要的,且我争之时无愧于心,既然无愧于心,便不愧对任何人,你说对吗?”
“我总是说不过你的。”
“因为我总是对的。”
“好好好,反正你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就是了。”
二人合计之后,一致决定去打探祝的想法。
虽然他们觉得祝,也有人的七情六欲,自然也不会是,甘愿随意被天道操控的傀儡,但做事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他们去的时候,祝正在用法术做一把油纸伞。
谢青青好奇地问道:“祝大人不是会避水决嘛,怎么还要做伞?”
“送给孟姑娘的。”祝修长的手指抚过伞骨,目光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温柔模样。
谢青青和范澄对视过后,更是下定决心,打探祝内心的深处的想法。
谁知道三言两语之后,祝便直白道:“你们是我的护法,即便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平日里做些什么,心里想些什么。”
祝放下伞骨,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二人面前。
谢青青瞧见祝没有表情的面部,以为他要问责,脸色惨白连忙认罪道:“祝大人,所有事情都是我想出来的,我也只是想问问你,但你若是生气,只责怪——”
范澄动作更快,没等她说完,立马扑通一声跪在祝面前:“祝大人,都是是我的主意,你要是生气怪我就好。”
祝发出一声‘啊’,他茫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并没有指责你们的意思。”
“可你的表情,看着像是生气。”谢青青笑声说道。
祝默默脸颊,面上更是茫然:“孟姑娘也总说我看着像是,时时刻刻都在生气,但我没有生气,怎么样才能看着不像是生气?”
谢青青先是把范澄从地方扶起,然后指着他说道:“祝大人,你瞧瞧他这副模样,绝对不能和他一样,看着又凶又坏。”
“可你还是喜欢他。”
她摸摸脸,嘿嘿笑道:“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啊,但旁人不知道,便很容易敬而远之,你要是想要看着好亲近,就多笑笑。”
祝表示了解,于是等片刻之后,孟曦推门而入之时,他模仿谢青青的笑容,看向孟曦。
孟曦猛地退后一步,惊恐道:“祝大人,你怎么这副模样,看着怪吓人的。”
谢青青捂着肚子实在没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范澄没后知也没后觉,他疑惑道:“祝大人,你笑得怪瘆人的。”
祝捂着脸,愈发茫然地问道:“可我是模仿青青的笑。”
祝话一出口,茫然的人变成了谢青青,她双手捧着脸,看向身边男人问道:“范澄,我笑起来总是这么不怀好意吗?”
范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点点头说道:“你看起来,总是不安好心的。”
孟曦反驳道:“范大哥你别瞎说,青青姐这么好看,哪有看起来不安好心。”
祝一脸委屈地问道:“你之前也夸我好看,为什么我就是不安好心。”
谢青青笑得肚子都疼了。
孟曦咳咳两声,无奈道:“所以祝大人,你到底为什么要模仿青青姐的笑?”
祝笑声道:“因为你总说我看起来凶,我想看起来不那么凶。”
“没有必要模仿别人的笑,想笑的时候笑就好啦。”
她怕祝听不明白,又补充道:“想笑的时候,就是开心的时候。”
她说完之后,便从手中拿出花束,举到祝的面前,咧嘴笑道:“这是今天送你的花。”
祝双手捧着花,嘴角不自觉上扬,他再也不抑制自己的表情和情绪,让笑意蔓延到眼底,开心道:“麻烦你每天给我送花了,我很开心。”
“不客气。”
谢青青哇哦一声,抬手搭着孟曦的肩膀,暧昧道:“每天都送花啊。”
孟曦延伸闪躲:“因为祝大人好看。”
“我不好看了?”
“不不不,青青姐还是最好看的人。”
祝听了这话,皱起眉头又问道:“我没有青青好看吗?”
谢青青:?
范澄:???
孟曦:啊这——
祝见孟曦不回答,又问道:“所以,你既然觉得青青比我好看,为什么只送我花,却不送给青青。”
谢青青松开孟曦,拽着范澄连忙道:“祝大人,曦曦,你们聊,我和范澄先走了。”
两人走后,祝用法术关上门,把花放在桌上,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又问道:“孟姑娘,我想知道答案,可以告诉我吗?”
一百天。
左右不过一百天,她就要没命了。
孟曦想到这儿,便觉得自己心里那点儿担惊受怕,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她仰着脖子,闭上眼,抱着赴死的决心,吼道:“当然是因为我我喜欢你啦!”
她说完后眼皮合得更紧,他越是不说话,她攥着衣服的手也收得更紧。
但她只是闭上眼,并无法屏蔽因为修习法术,所以变得愈发灵敏的五感。
她感受到周身灵气的躁动,感受到越来越近,越来越灼热的呼吸。
他的呼吸停留在上方不到一寸的距离,她睫毛发出微弱到不可察觉的颤动,心跳的声音倒是响亮。
她来之前,完全忘了整理仪容,也不知道脸上有没有沾到脏东西,她紧张地想要大口呼吸,但是他轻易地——
夺走她的全部呼吸。
他的吻落在她唇上的刹那,她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复存在。
没有水流声,没有风吹声,百灵鸟的歌声也突然消失。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这双注视着自己的清澈双眸,她看见他眼中的自己。
哪怕她的一切都在此刻被他禁锢,她也想停在此刻。
他眼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剩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