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正扬的店铺里,世界各地的舶来品在此儿汇集周转。仓库的石墙高达五米,防水防盗。时有远道而来的皮包客前来拜访——中间商。他们带着自己的产品来推销,同时又达成其他产品的合作意向,从而以“精、奇、稀”的特色获得利益。

    一日早早敬浩带着继英去了仓库,货品的新奇和琳琅让那家伙不时惊叹。“……二叔,这些铁制品可真精巧!”在看到农具时继英说。

    “是的,还特别扎实,可见农工这一块是非常受重视的。”他说。

    那小人起细看着产品……“锻造细腻,质地应该也很柔韧,技艺真好啊!”——可真不像一个少年说出的话儿!

    “继英,那来这办学的事儿你考虑的如何?二叔认为如果你来能学到很多东西。”

    “来不了。”继英起身刀。“现在国中商业兴盛,从而在学识这一块也要提高——就像这些进步的工具一样;爷爷们年岁渐去了,都指着我呢。”

    “那你爸的事儿你也知了?”

    “是的……二叔,其实您可以办的呀,还是打算就做买卖了。”

    “我常外跑,只顾得了一头,便是不行的。”敬浩说。

    “也对。”

    “那好吧,书院交给你我也放心。哦,那孩子还好吗?”

    “好的。——外面真是人才济济。可您一个人操持我不好受。”

    敬浩慈爱地看着他,心里温暖。“不是还有你妈咪、大伯吗?还有汤姆叔叔的商业家族,我去哪儿都有熟人的。”

    “那得空了就回来。”

    “好。”两人又向前走去。“货我会看着安排,到时你去琼州。”

    “是。”

    “……先生可好?”

    “米大夫来临安就会去书院的,应该不错。”

    “好的。”

    回到驿馆继英发现阿牛也不在那儿,稍后才回的,两人便又松懒地下棋吃饭闲玩起来。他发现阿牛眼底有些忧郁,但在这忧郁中做事又能很专注,如那黑白般的棋子理的分明。“想说什么?”阿牛自然看出端倪。

    “羡慕你呀——天高任鸟飞的!”他便说。

    阿牛扬目看他……“的确,我会说五门语言,很好交流,算是所长吧。”

    “……身子如何?”

    “还不赖的……家里有相好了吗?”

    “哈哈,有。是我老夫子的小孙女,非要塞给我做老婆,便就是了。”

    “喜欢不?”

    “还行的。”继英便明白他失恋了。如此隐晦暗黑角色的失恋必定是复杂而凌厉的,他就浆糊去:“你这天南海北的也不定处,哪个女人受得了?是我也不选你。”

    那人惊愕。“但是呢,”继英又说,“也不需要扼杀自己的情感,放在心里也不错的。”

    “……嗯。”

    “阿牛,你会杀那些无辜的人吗?”

    “别看不起我,我是士兵,杀的是敌人;我的家主也没那么无聊。”阿牛冷冷放去一子。“有时候我也很羡慕别人不一样的生活,可看了才发现其实大家都在不同的战场上,就释然了。”

    “是的,人各有所长。”

    “……以后开战你出来吧,外面有你一片天地。”

    “不会,我会在战场上:无论年龄,无论死活。”

    “可你是个文人,如何懂刀枪之道?”

    “学呀,我南方还有巾帼英雄呢,何况我是男儿。”继英说。

    “……若你是我的敌人我也会杀你的,而你却未必会那么做。”

    “不好说。”

    接下来继英看到他的随从打包好了行礼那人却没要走的意思,便想着应是贪玩要报输给他那几盘棋的仇吧。玩归玩,他还是豪请了他几顿奢侈的饭算是惜别。启程那天他“顺道”搭了他的马车。

    “我还是那句话:去就来找我。不来可生气的!”岸边他对阿牛言去。那人又看他不语。

    “……吭个气儿呀!咋,就没什么想说点儿的?”

    阿牛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起来,左手对他锁喉而去并脚下一绊将他放倒,然后膝盖压住他的身体右手又娴熟地从腰间抽出短刀……“啊……”旁人吓了一跳——阳光里匕刃闪亮的锋芒刺着大家的眼睛。它抵去继英的脖颈上……“别呀……”人群便叫。继英只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如此对峙了会儿随从过去将刀取走,那人也将继英扶起。

    “为什么?为什么不反抗要任人割宰?”他怒气冲冲而又压低声音地对他呲牙去。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你的眼里没有杀气。”继英说。

    “朋友?就因为跟你玩耍了几日、喝了几场酒对吗?”阿牛又扯住他的领子。“不是识个人就是朋友——更不是朋友就可信任——刽子手更非都穷凶极恶之行头!那微笑地告诉你‘我要杀你’的人可多了去了,猪头!”

    “我知道。我们身在战争的阴影下我如何不懂那种感觉。”继英平和地将他的手放下握住。“可你不是。——至少现在不是!……认识你我很高兴!走了,后会有期。”他就上船去了。

    阿牛目送他远去,在周遭的喧闹里面无表情。“阿牛——”船将行远继英向他起揖抱手。

    “儒学博爱天下,独在战争面前断不可取;当有人要杀你,不是去讲道理,而是……拼命!——高继英,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众人惊觉这个素衫少年神情寒戾,又或许这才是他本真的样子。

    玉笙的店。傍晚他看到阿牛上门,随从提着钱袋儿。他们买了大量的布匹用品去了薄岛,并从那儿出海去了。又过了半月,一个身着素衣、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带着一家老小也上了岛去,有老人、一个孩子和一个背着襁褓的妇女。岸上已有专人在候接他。“上官先生!”他们向他抱手。

    “幸会!”他回礼。

    “这边请!”他点头,对身旁的老妇言去。“娘,上车吧。”

    “爹,这儿的码头可真宽诶!”他儿子说。

    “是的。那接下来呢爹就要看你选的位置了。要多选几个,思虑周全,不可潦草!”

    “好。”少年应着也上车了。“申酉,”这时男子听到有人喊他,转头一看便跑了去。“玉笙哥……玉笙哥!”两人欣喜握手。后边车上的老妇看到玉笙的样子不觉呆住。

    末了他们到一所院落住下。申酉看老人不去休息只在院里四处看着……“娘,觉得怎样?”他便近前。

    老人微笑看他并用手比划起来……“这里……真好,我很喜欢。”

    “我也觉得。”他说。老人点头。次日申酉就换上粗衣头戴竹笠的和一众人去了——未来环岛岸线将建起警戒塔楼,置驻哨所。

    海啸之后的年景平顺极了,大海也温柔了许多,仿佛地壳的运动释放完了所有不稳定的能量后沉寂了。时间在春茶夏桑秋棉采收的忙碌中匆忙而过,不觉又到了年底。这时是岛民的闲散时间,也是岛屿对外的开放时期;历经了地震,人们对岛屿重建后的模样充满了好奇,欲来看玩,便也是岛上创收的黄金时节。如此人们也不闲着,男子会去码头做做担担什么的,女人们则将平素晒下的鱼干虾仁拿去售卖。

    海面不时就如炽起来,船只来来往往。抵达的游客一下船就会奔去各个茶摊,先来一碗酸甜的檬子茶清神解腻;回还的会带许多大包小包的特产。有宿驻下来短期不走的客人,则会在每个天蒙亮里沿着行道去茶园林木间行走,在旷阔的自然里呼吸清新的空气……乐此不疲。

    豆腐店,家豪看着报表神色喜悦。午后他二儿子良旺和三儿子书旺过来了,并说了他近期密集的应酬;还有最重要的:去宫里看皇上。

    “好。”他应着。前些年太过忙碌,现下是该进宫去请安了。

    “爸,可真不错呀!”良旺去看了报表。

    “是的。代我谢谢你岳父。”家豪说。“书旺,还有你那儿!”

    “爸,没事儿,咱就一点儿小钱。”书旺应他。

    “爸,还有一个事儿……”良旺突然碍口地说。书旺便示意他。

    “得跟爸讲!”

    “咋了?”……

    夜里招娣去书房看到汤羹没动过。“老爷……”她便近前。

    “幺儿的铁厂生意很好,亲家很会做生意。”他说。

    “那不挺好吗?”招娣道。

    “不怎么好,这样工部的的收益就少了!”

    “那娃子们咋讲?”

    “说探探景程的意思。”

    招娣默然,她知道那些事儿内里复杂。“……要是爹还在,这样的事儿可最会弄了。舅舅那里说得上不?”

    “说不上,不过工部会提出来的。”最后是工部老臣来了豆腐店、德旺一家过来开的会儿。两个月后正在发展的铁厂便移交了工部,德旺一家退了出去。又过了几月他们就离开了仙国。一向壮实的招娣为此大病一场。

    “即便爹在也是如此的。”家豪给她喂去药汤。

    “知道,可心里不是滋味!”招娣道。“正儿已经出去了,现在又是幺儿,还一家子。”

    “不能这样想;八爷、殿下不都一样么?”

    “我只是个平凡的母亲,不懂你们男人的抱负,也不知我的幺儿在外面……”

    “好了好了,他们没事儿的。矿石来路远,淡水又稀缺,能出去弄挺好;过一阵子你也就习惯了。”

    招娣将他手上的汤碗取下。“老爷,要不山里你也甭管了,咱们退隐吧。就过些清净日子,好吗?”

    “现在还不行,我手上还有负债,得理清了。”家豪拍着她的手说。

    “那户部会处理的,钱又没在你口袋。”

    “那也不行。那是我经手的,我答应的,得料理清楚。好了,我答应你,弄完这些就不管了,啊?”招娣只好打住:“你也让我头疼!”

    城外,晚夜五更里雄鸡打过二鸣后,便见城头上的兵士们交接了岗——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天色灰朦中有一条缓慢移动而来的星点——是进城车上挂的马灯儿。豆腐店,早早去打水的人们络绎不绝;来往的车辆经过路口会停留一会儿,用木桶去提了水来给马喂饱,也将随行的水囊装满。这种忙碌会持续到近午。

    中午时分,一个进城来、手执拄杖、一身黑袍的白胡子老头到路口停下定着,似是累了。

    人们对他有印象,因为他头上的黑帽有个尖角,让头顶显得特别长。一会儿他去周边转了转便去了井房,在外边的棚子里勺取了一碗水桌前坐下。过了一会儿一老汉从井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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