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我累了,我想睡会。”傅琴垂下眼帘,听见杨泠这些解释,不知为何,他心口又泛起一阵酸涩之感,鼻子也跟着酸楚起来,他原本满腔怒意,挨到现在,竟开始一点一点消散。

    杨泠连声应着,“好好,你再歇会,养好身子,若能这几日好起来,我们一起出门赏月去。”

    “可你只是周府帮工,周府郎君,为何要特意为你祈福平安?还送你平安手绳?”傅琴突然又问,杨泠愣在那儿。

    看来这个疑惑今日不给傅琴解答,这个难关看来是过不去了,杨泠私心不想吐露周瑛私事,她犹豫片刻,决定委婉点明,“周瑛...其实与你相似,他也...身有,顽疾...”

    傅琴怔住。

    “他觉得我不因他顽疾而对他抱有成见,另眼相看,才会如此待我,并非因为别的,送我手绳,我觉得不妥,已经取下收起来。”杨泠说完,低头解下荷包,拿出里面的红色手绳,“在这儿。”

    傅琴紧抿嘴,他看着手绳不语,手却不觉轻轻拽紧被子,杨泠说的,是真话吗?他该相信她吗?

    傅琴闭上眼,“我困了。”

    杨泠起身,“我去给你熬药,你睡吧,一会醒来,药也可以入口了。”杨泠松口气,她知道,傅琴这一次生起的杀心,被她化解了。

    雨依旧淅淅沥沥在下,时大时小,晚饭时,风大起,雨水连成雨帘,成片成片刮过山间,伴着风发出“呼呼”的狂声,整座杨家村,被风雨裹住。

    傅家里却灯火明亮,温暖安静,任屋外长空倾斜的水汽如雾,屋内阵阵饭菜烟气香溢,杨泠依如前两日,她端来饭菜,又夹了些许菜放进自己碗里,转身自觉去厅内独自吃饭。

    重雪数次抬头看向门外,他扶着傅琴坐到桌边,欲言又止。

    傅琴却无动于衷,对重雪几次看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这一次的事,像是给了傅琴一棍闷棒,突然敲醒他,他对杨泠,又回到从前冷漠的姿态。

    次日,雨过天晴,杨泠正在前院翻垦新的一小片菜地,李剑夫郎忽然来傅家敲门,听见敲门声,她拎着锄头去开门。

    “哟,三娘,今日果真在家呢。”李剑夫郎大着嗓门笑道,“镇上好几人说你不开医馆门,究竟怎么回事,我来瞧一眼,你果然是窝在家里。”

    杨泠客气地点点头,“这几日傅琴身子不适,我在家照顾他着。”

    “哎,又病啦?”李剑夫郎听此,压低声音不住道,“傅琴怎地又病了?三娘,叔说些你不爱听的,当初谁都说你入赘是娶到宝了,只有你李叔我才知道,你这日子也不好过,你这分明是娶了个祖宗回来供着,隔三岔五的这么病上一回...”

    李剑夫郎本以为自己压低嗓子说话,屋里人听不见,可他不知他那大嗓门,压低嗓子也不过是自以为的小声而已,就在李剑夫郎嘴碎时,傅琴屋子的窗户,忽然“啪嗒”一下,猛地合拢关紧,将李剑夫郎吓一跳。

    重雪气呼呼地关上窗子,双手叉腰对坐在一旁的傅琴道,“那李氏叔,长舌公,得给他长两张嘴才够他用。”

    杨泠转头看一眼傅琴的屋子,又回过头对李剑夫郎道,“李叔,这是我的夫郎,还请往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知道那是你夫郎,我也没说什么,瞧把你给心疼的...”李剑夫郎被那骤然关上的窗声吓到,没好气地对杨泠继续道,“你这孩子,光被模样好看的给迷住,我还不是心疼你,罢了罢了,是我话多,往后再不说了。”

    他想到什么,又亲热地对杨泠道,“三娘啊,村里今日杀猪呢,你要不等会跟我一块去打下手吧,亏不了你的。”

    杨泠摇摇头,“不了,多谢李叔,我家里还有活...”

    “哎呀,你那是什么活?伺候人惯了不成,跟叔去杀猪,好地方的肉,叔全偷偷留给你,你别犯傻。”李剑夫郎颇怒其不争似的,“你一个大娘子,又是床前伺候,又是在外挣钱的,难道这会子,连去村子里还得看一个眼色不成?”

    杨泠笑一笑,“是我自个不想去。”

    什么不想去,分明就是见方才傅琴在屋里头发了脾气,这会子不敢呢!

    “真是倔。”李剑夫郎自认为如此,再不劝着,“从前你浑的时候,每逢村里杀猪宰羊,你倒是常四处晃悠出现在我们眼前,可那会谁敢喊你来,现在你倒是出息了,怎么性子也软成这样,惧内可要不得。”

    李剑夫郎挥挥手,“我走了,得了空你上叔家里吃饭。”

    杨泠点点头,有礼相送,“好,多谢李叔,慢走。”

    李剑夫郎离去后,杨泠返身继续去开垦菜园子,趁着昨天下雨,地块软了些好翻土,杨泠弯腰一下又一下地干活起来。

    傅琴却面无表情坐在窗边,始终安静听着院子里的话。

    他低头慢慢喝药,杨泠说话声音小,可李剑夫郎声音却大,他不必听杨泠说什么,只要听李剑夫郎的话,便能猜出杨泠的话。

    傅琴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碗,这药一日一日地喝,从无间断过,如此显眼昭示着他的病体,这样的他...

    一连几日,傅琴都很冷淡,可他的身子,却在杨泠细致的照料下,逐渐好转起来,眼见他没有再烧,杨泠也开始考虑明日去针灸馆的事。

    晚饭时,傅琴下床用饭,重雪看杨泠又要盛饭菜出去吃,可怜巴巴看着傅琴道,“郎君,咱家桌子不多,杨泠在外面吃,难免...”

    这话说的是胡话,客厅里还摆有一张桌子,往日杨泠早起,不都是坐在厅里用早饭?但傅琴没有出声,只低头咳嗽几声。

    杨泠见此,忙顺着重雪的话开口,“我还是跟你们一块吃吧,你身子未好,有点什么事,我人就在屋里,也好帮忙。”

    傅琴没有任何反应。

    杨泠却反应过来,高兴地坐下来,三个人又和往日一样,坐在一起用晚饭。

    夜里,杨泠埋头用功念书,不知过了多久,听隔壁傅琴咳嗽不断,忙放下笔去厨房熬药。

    傅琴被自己的咳嗽闹得睡不着,重雪却习惯了他的咳嗽声,在这声音中酣然大睡。

    杨泠将药热好,端进屋,傅琴看她一眼,目光不再冷漠,却依旧不搭理她,杨泠端着药支支吾吾地,“我,我明日,得去镇上了...”

    她闭馆几日,担心农户们每日等她,白跑一趟,更担心农户们有个急症病痛,没得到救治。

    傅琴缓缓坐起来,他一头乌黑如绸的长发垂落,披在肩头,眉眼淡淡,很无所谓一般,“我管不了你的事。”

    “我知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等明日忙完,我就回来。”杨泠将药递过去,傅琴伸手接下,他低头慢慢喝着,听杨泠又在说,“后日便是中秋,但你身子我瞧着未好,出去怕又要病下...”

    “我看了你的医书。”傅琴突然提到,“你的猜想有何依据?”

    “没有。”杨泠顿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对比别人娘胎里带出的弱病来看,你没有可能得这病症,你身弱至此,倒像是出生后中毒过,落了病根,我也就是这么猜想,等以后我寻到更多病例再慢慢推敲。”

    傅琴缓缓眨一下眼,想起幼时父亲在他生病时哭泣的模样,不知为何,他莫名相信杨泠的这个猜测。

    可是,可能吗?他一出生就备受瞩目,不仅身为太傅的祖母亲手为他抄经祈福,宫中皇太女更命人送来贺礼庆贺,而他更被爹娘千宠万宠长大,除了自小一路病过来,并无别的异常。

    哦,那时候的圣人还不是如今的珍宗,而皇太女,也还活着,那时候母亲已在朝为官,权倾朝野,谁能想到有一日,如此名望的傅家,会一夜之间大树倾倒,家族覆灭...

    杨泠侧身坐在床边,二人对坐,一同默契地不再提及之前的事,药还有些烫,傅琴喝得很慢,杨泠抬手挠挠脑袋,“你怎么把那匹布给我做衣裳了?我是买给你的。”

    傅琴面上淡淡,“我成日在家,也出不了门,衣裳够穿。”

    “那给重雪多做几身?他长身子。”

    “已经给他做了。”傅琴喝完药,杨泠见此忙伸手去接碗,想到什么,起身去桌上找蜜饯。

    傅琴目光不由跟过去,看她纤瘦的身子靠在桌上翻着,最后找到蜜饯拿过来,傅琴长长的眼睫垂下,等面前一只纤细的手腕将蜜饯递来,他没有推拒,接过蜜饯。

    杨泠松口气,看来傅琴是真的气消了,她打个哈欠,对傅琴轻声,“你早些歇息,我去睡了。”

    傅琴默不作声,等杨泠转身,他掀起好看的眉眼,目光深邃看杨泠走出去。

    早起,杨泠见到意料中空荡荡的桌面,傅琴病了,不会提前给她做早点,杨泠拿上书出门,赶到镇上,果真,针灸馆门前又等着几人。

    “杨大夫来了。”见到杨泠出现,几人高兴地出声,纷纷拿出自己的中秋之礼送给杨泠,而针灸馆的门前,已堆放了十几份的中秋礼。

    “桂酒,红菱饼,全是自家做的,一点心意,杨大夫请收下。”

    “我家是做水灯行当的,今天拿了几个小水灯,给杨大夫家里夫郎孩儿拿去放着玩。”

    “我家是花行,这晒干的桂花,放屋里满室清香,做成香囊也可,平时做茶饮也可,杨大夫拿回去给夫郎赏玩。”

    众人争相送上自己的心意,杨泠感动得连连点头,“有心了,有心了。”她将地上的所有小礼拿起来,突然“呀”的一声,低头看去,地上有一滩水渍,而手中一个布袋还湿漉漉的。

    竟有一袋螃蟹放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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