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六孝心

    很快就是千秋节，皇帝圣寿的大日子。不仅仅是四个皇子，诸王百官乃至异国使者也都来祝寿，祝皇帝万岁安康。

    杨偲的礼物装了四车，比长姐少一车，却是格外精美，她用了一年时间搜集。这是明面上的礼物，那些乐伎则都是私下里送的。

    杨俦、杨偕二人还是那样亲密。如今宫里最受宠的秦氏，就是这两个皇子的父亲，他养了两个皇子，现在可是如日中天，俨然要与皇长子之父严氏一争高下的样子了。

    进宫祝寿也就是那样，女人们在前面参拜、祝寿、献上礼物、最后是宴饮，男人们在后宫拜见各位太夫人、夫人，在各宫用餐。杨偲的夫人吴氏，原本在拜见过太夫人纪氏之后是要陪在宛兰氏身边的，今年则按照杨偲的吩咐，去了严氏宫里。

    望着自己这个小妹杨偕，杨偲只觉得麻烦。前些天大姑子说给吴氏的话，吴氏跟她学了一遍，杨偲也加了小心，更要吴氏在后宫和其他王府走动时谨慎行事。

    吴氏和她已经是利益共同体了，杨偲相信吴氏的聪慧。

    一直以来，杨偲对男子并无兴趣，只是想要生下继承人，这才取夫。少年时宫里有教引的小郎，教她们几个女男之事，杨偲就觉得索然无味。但她知道，婚姻大事，能把原本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两股势力结合到一起。

    被初封为蜀王时，杨偲是惊恐的。她上面的姐姐是汉王，又留在京里，她是第一个要外放的。

    为了铺好在蜀中的路，她研究了好久，选择了东川的吴氏。吴氏一族在蜀中势力庞大，论号召力更是一呼百应，蜀中士族没有不以吴家马首是瞻的，吴家更是在蜀中有广阔的土地。

    杨偲向吴氏提亲，吴家要的彩礼很简单：官位。

    于是杨偲想尽办法，把吴家的母子三人都举为孝廉，在京中做官。吴家这才把男儿风风光光嫁给了她。

    善待吴氏夫人，就是善待吴家全家，就是保住自己的封地不乱。杨偲虽然对吴氏毫无兴趣，却还是尊敬他，与他举案齐眉，让吴氏管着自己的后院。嫁出去的男孩泼出去的水，吴氏已经是她的人了，吴家如今对她格外忠诚。

    洛景宣的到来很让杨偲欣慰，那时杨偲在贤文馆正缺人手，洛景宣帮了她的大忙。她妹妹洛景仁年纪虽小，办事却干净利索，杨偲本来也想给她个官，但洛景宣说这孩子还缺历练，于是杨偲只给了她王府主簿一职，这职位最锻炼人。

    洛家姐妹也是为了抱紧这棵大树，一再暗示杨偲再取一个洛家的男孩。杨偲告诉她们，自己不想再立夫人，顶多纳个内侍。她是不想家里供着两位千金小郎的，一个就够了。

    最后洛家送来的就只是个出身低位的内侍。

    为了让洛家姐妹好好为她卖命，杨偲很是宠了洛氏一阵子，好歹洛氏容貌美艳，她也没有多辛苦。

    真正在蜀中扎稳脚跟，就是在纳了李氏之后了。李氏的家族虽然是商贾，却是蜀中最大的商户，手里攥着几条重要的商路。杨偲与李氏之母宴饮数日，交换了利益，纳了李氏，从此真正成为了蜀中王。

    李氏的好处是会吃。杨偲在四川常常吃不惯，是在李氏入府之后，她才又有了好胃口。不过李氏的官话说得不好，加上商人出身，肚子里又没什么墨水，两个人也就是在吃上有共同话题了。

    孩子则自然要交给吴氏养育。杨偲自不可能把孩子交给小门小户或者商贾出身的男子。

    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杨偲心满意足。当年拂儿出生早了半个月，杨偲总怕她活不长，因此又是亲自为拂儿确定饮食，又是亲自带拂儿锻炼身体，实在放心不下后嗣之事，才生了挽儿。

    如今拂儿也大了，杨偲悬着的心才放下一点。她是庆幸的，自己没有浪费时间在生男孩上，连续两个都是女孩。挽儿周岁之后，她也就没必要再叫男子服侍了。

    她家的孩子都是机灵的，比老大和老三的孩子可聪明多了。

    宴饮之前的那些祭拜和仪式，她们都是带着孩子的，到宴饮时就叫下人把孩子抱到后面去，由夫人们看顾。

    杨偕今年还没有外放出去，但据说过了年就要走了。倒是杨俦还是没心没肺，仗着自己父亲受宠，什么都不避讳，连纳了第二十三个内侍这种事都能拿出来讲。

    大姐杨伸是一向以君子自居的，做什么都要合乎礼数，一板一眼的，让这些妹妹颇感压力。而杨偲这几年走了孝子路线，一切以母亲为主，母亲对她的态度也越发慈爱了。

    今天杨偲是又见了老大的孩子。杨伸都三十了，还只有一个女孩，下面两个全是男孩，男孩自然不能跟着女人们参拜，早就抱去后宫承欢膝下了。那女孩名叫持儿，前些年虽然也见过，却也是看着伶俐的，今年再见，就觉得平庸许多，许是拂儿读书多了，杨偲这个当母亲的眼光就跟着高了。

    也是大皇子夫人不争气，到现在都没再贡个女孩出来。

    三皇子杨俦也是有两个女孩，她却要想方设法再生个男孩，以至于那两个女孩也没什么女孩子的刚强活泼气质，显得倒像是小男子了。杨俦喜欢男人是出了名的，不仅仅是喜欢男子的美色，更是连生子都盼着生男孩。当年她语惊四座，说什么“我厌恶女子追名逐利，好战喜斗，只喜欢男子温柔似水，芬芳馥郁”，说什么“一见女子就觉得恶心想吐，一见男子就心生怜爱，想要呵护”。据说杨俦到了封地之后更是不老实了，流连花街不说，更是宣称要把美丽男子都保护起来，被她宠爱过的伎，都不许其她女人再买。

    今日宴饮已毕，诸王大臣各自回府，杨偲去接了吴氏和孩子们，一同回去。

    “诸夫人怎么样？”马车上，杨偲问。

    “纪夫人身子还硬朗，只前些日子咳嗽，如今喝了药，已经没有大碍。”吴氏说，“严夫人喜爱持儿，还敲打了刘氏……送了《男德》给刘夫人，又挑了四个侍男给大皇子送去。”

    严氏和刘氏这二人的关系可是越来越差了。

    大皇子想当君子，不能留宠侍灭夫之名，但只有一个女孩，外人却会说大皇子夫人刘氏善妒，不许内侍伺候。吴氏面临的也是类似的情况。

    “姐夫又怎么说？”

    “刘夫人三跪九叩，恭恭敬敬收下了《男德》。”吴氏说，“我见他受辱，也跟着跪了，说《男德》是男子必学之书，跟着求了一册，说要拿回去抄写。”

    他从怀中拿出那本《男德》。

    杨偲点点头，“这些天你再给姐夫送请帖，多和他走动走动。”

    再有不到两个月就是新年了，回封地再返京也实在折腾，诸王就都留在京中。女人要出去喝酒，男人就在后宅，相互走动。

    四位皇子自然也要小聚，毕竟是姐妹手足。四人以皇长子为首，去京郊天将宫上香，接着就在附近的山上跑马射箭、喝酒吟诗。

    这些日子里杨偲也陆陆续续收到了方源的信，二壮随着孟昭先在蜀中和周边地区游玩了一圈，又接着去了荆湘，如今要往北走了。

    当真是游山玩水了。

    杨偲觉得悔不当初，她好不容易请来了妙玄山人，一个不小心，妙玄山人伤到了脑袋，记忆全无。若非如此……

    杨偲叹了口气。

    “老三自然是不想跟咱们跑马！”杨偕在马上笑着说，“还不是在城里‘骑马’更好玩？”

    “老四。”杨偲提醒道，“大姐还在呢。”

    “俦儿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杨伸不以为然地说，“她自幼如此，何况现今？”

    “老三，你说，”杨偕笑道，“你在城里骑的是‘红马’还是‘白马’？”

    杨偲皱着眉，调转马头。她是知道这些“红马”“白马”的说道的。所谓“红马”，就是伎院里的美艳男子，善于歌舞，因为爱穿红衣而得名；所谓“白马”，是子院里的男子，子院和伎院不一样，是为了没钱取亲的女子用来配子而设立，里面的男子饮食有讲究，有的是贡女子的，也有少数的是贡男子的，而之所以叫“白马”，是因为他们接客时□□，光溜溜躺在床上，白白净净等着人骑。

    这种低俗的称呼，本是流于民间的，如今皇子也跟着这么叫了……杨偲看看大姐杨伸，看她似乎充耳不闻。

    也是，谁还能幼稚到跑到母亲那里告状呢？这种事也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杨俦在京里买伎，一向是低调小心的。

    “老四对这种事倒是知道很多嘛。”杨俦也大笑说，“京里的马，不如苏扬二州的马好骑。到了苏扬二州，你才知道，原来真有男子能白嫩得吹弹可破，身子软得像水啊！等你什么时候出京了，就去我那里玩！”

    “哦？那姐姐在京里，就不骑马了？”

    “那怎么行？”杨俦说，“我这次带了五个新纳的内侍，原本是扬州教坊的，这你是知道的。但京里又是另一种风情，排的曲子也不同。昨儿个还有小郎要我给他奏乐助兴呢……”

    “我听说现在江南还有骑‘黑马’的？”杨偕问，“姐姐骑过吗？”

    “所谓黑马，就是有些伎院里还有女子接客的——女子嘛，自然比不得男子，你知道我惯不喜欢女子的。我只盼着这些‘黑马’都滚出伎院。伎院可是男子的天下啊，男子在世间遭受女子践踏，在后宅也要受夫人欺凌，只有在伎院里，男子甚至能当那一方天地的皇帝！所有女子都成了他们的裙下之臣！”杨俦洋洋得意地说，“当了伎的男人，是比大家闺秀要更懂风情的……如今我纳的全是伎男出身的……”

    杨偲跑起马，一边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弯弓射箭，远处一只野兔便被射中了。

    “好箭法。”大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