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对孟允宸的身子是半点都不敢马虎，一回府就忙着熬姜汤做药膳。
天知道她刚出凤梧殿时他的面色有多差，一张清瘦的脸苍白到透明，薄唇毫无血色，凤眸无力地半阖着。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跪在漫天飞雪里，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看得顾锦止不住的心慌。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越发虚弱，就连精神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难道真如大夫所说，他活不过三年……
顾锦心事重重地端着熬好的姜汤和药膳来到孟允宸的房间，正要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冬儿带着哭腔的声音。
“公子，您从小到大连风寒都很少得，可自从您从战场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日病恹恹的不说，晚上还整宿整宿地冒冷汗，今日不过是进了趟宫，您瞧您，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孟允宸无奈。
“可是，可是您刚刚都吐血了……”
顾锦听到此处心中骤然一缩，猛地推开门。
孟允宸正坐在案前，见她突然进来愣了下，下意识地把手中的帕子藏了藏。
他动作极快，可顾锦还是眼尖的看到了那一抹鲜红。
“殿，殿下。”
冬儿边行礼边慌忙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生怕惹了顾锦不高兴。
“你先下去吧。”
顾锦握在食盒上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骨节隐隐发白。
“……是。”
冬儿虽然忧心孟允宸的身体，但也不敢违抗顾锦的命令，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顾锦和孟允宸。
二人心思各异，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案前烛火轻摇，蓦然发出一声脆响。
顾锦眸光微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觉喉间堵得慌。
半晌，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沉默着将尚还温热的姜汤和膳食从食盒里取出来。
“冬儿向来一惊一乍的，”孟允宸迟疑片刻，道：“不过是些陈年旧伤罢了，不打紧。”
可那是能要了你命的陈年旧伤……
顾锦低头将姜汤推到孟允宸面前，不答话。
孟允宸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往日里两人相处时也都是顾锦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他在旁边听着。
如今她突然安静下来，他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垂下眼，抿了抿唇，端起姜汤一饮而尽。
暖黄色的烛光铺洒在他过分苍白的脸上，看上去竟仿佛隐约有了几分血色，冷硬的轮廓比起往日也多了几分柔和，鸦羽般的睫毛轻扫着，在眼下投出一片细碎的阴影。
有种说不出的脆弱和乖顺。
顾锦越看越是觉得心口生疼，跟针扎一样。
明明是个再好不过的男子，可为何老天却偏生要将所有的苦难都加诸在他身上。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顾锦闭了闭眼，声音轻而坚定。
孟允宸闻言倏地抬眸看向她，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他身染寒毒不久于人世？
“小伤而已，慢慢调养总会好的。”他不动声色地试探。
然而顾锦想的跟他想的完全不在一条道上，只觉得他是不知自己的真实病情，还满心乐观。
一时间更加酸楚，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在孟允宸面前再继续提这些伤心事。
“如今天冷，过会儿饭菜都要凉了，快些用膳吧。”顾锦强迫自己收起伤感之色，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孟允宸见套不出话来，略微感到有些失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连带着一顿饭都吃的很是敷衍，只浅浅扒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顾锦望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瘪了瘪嘴。
要不是每一道菜她都亲自尝过，她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厨艺下降，做的菜太难以下咽了。
“再吃些好不好？”顾锦换上商量的口吻。
孟允宸拧着眉，嘴角下撇，满脸的抗拒。
“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
顾锦顿时佯装出情绪很低落的样子，一双原本睁得大大的扑闪扑闪的杏眼逐渐失去了光彩，眼角微垂，神情黯然，那叫一个伤心难过。
一，二，三……
她在心里默数三秒，果不其然，数到三时眼前之人慢吞吞地拿起了筷子。
顾锦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扬起唇角，飞快夹菜。
孟允宸只觉微一晃神，再低头时碗里已堆成了小山状。
孟允宸：“……”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住摔筷子走人的冲动。
顾锦浑然不觉，还在那絮絮叨叨：“快多吃些，你瞧瞧你这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得多补充些营养，最好是养得白白胖胖的才行。”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孟允宸变胖后的模样，顾锦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孟允宸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颇为郁闷地瞥向她。
“咳咳。”顾锦轻咳了两声，正色道：“我的意思是你养得越好，才越有精力替我打理璃王府。”
“你说是不是呀，我的王夫大人。”顾锦眨巴眨巴眼睛，故意凑近了逗他。
当听到“王夫大人”这个称呼时，孟允宸神情微僵，耳尖唰的一下变得绯红，心上像是被猫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泛起阵阵酥麻痒意。
尤其是那人还离得如此之近，近得能清晰地看到她藏在眼底的那抹促狭。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顾锦看得心情大好，捂着嘴偷笑。
其实相处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孟允宸虽然表面冷漠，但骨子里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男孩。
他行军打仗厉害，但感情上就是一张白纸，稍微逗弄一下都脸红得不行。
真真是可爱得紧。
……
昏暗角落里，形容憔悴的男子被反绑了双手，无力地靠坐在墙边，他眼中布满血丝，眼下乌青一片，看上去似是几天几夜未曾合过眼。
此刻的他正死死地盯着坐在对面的红衣男子，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怨毒。
若是顾锦在这，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里竟是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乌瑶”。
两人僵持许久，最终靠在角落里的“乌瑶”忍不住率先开口，声音嘶哑干涩：“贱人，你快放本皇子出去！”
“我的好弟弟，你在这里被关了这么多天，怎的戾气还是那么重？”红衣“乌瑶”施施然把玩着鬓边垂下的发丝，掩唇轻笑。
“乌衡，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竟然敢在出使南璃国的路上公然绑架本皇子，你就不怕被母皇知道后要了你的贱命吗？”乌瑶恨恨地望着乌衡，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毒。
乌衡闻言，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他讥笑道：“知道？你以为母皇会知道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乌瑶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什么意思？”
乌衡扬起唇角，笑而不语，他缓步走至乌瑶面前，弯腰勾起他的下巴，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你放心，我会代替你嫁给南璃国二皇女，你的身份，你的尊荣，你的一切……都将属于我。”
“至于你嘛……”乌衡绞起好看的眉，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看得乌瑶又是一阵心惊胆战，忍不住微微发抖。
“我们可是一父同胞的亲兄弟，我当然舍不得让你死。”
许是看乌瑶眼中的惧意太过明显，乌衡“好心”地安抚他。
乌瑶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乌衡笑道：“我原本的日子，你可得好好的替我过下去。”
“你说什么？！”乌瑶失声尖叫，小脸被吓得惨白。
反观乌衡却甚是愉悦，语气也越发地轻快起来：“好弟弟，你过了十几年众星拱月，高高在上的生活，如今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呀。”
“从前我是怎么在你和母皇的手下受尽苦楚的，如今，你就要百倍，千倍的给我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