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里才走出书院便被一个小厮堵住了路,那小奴才到他肩处,说起话来却势大得很,趾高气扬的样子让
沈万里连半句话也没听,拔腿就走。
小奴在后面“唉唉唉”叫着,要他留步。
“前几日你在街上救了我家小姐,说吧,想要什么?”
沈万里一思索,才想起他说的是哪件事,他没想过这举手之劳还能得到什么回报,当下一笑,摆手又要走。
没有什么比回家更重要。
他没有注意旁边的马车一动,一声“请沈公子留步”从车厢传出,沈万里有些不悦,转头看去,一位带着帏帽的姑娘由婢女扶着,慢慢下了马车。
还在马车里时,向蓉蓉手里拿着帏帽,一直犹豫要不要戴。
她有自己的私心,她长得不差,为什么不能让他看看,至少也要让他知道自己的样貌。
可思来想去,终抵不住礼教规矩,还是戴了上去。
又见派去的小厮不会说话做事,见救命恩人要走,她当即下车来。
主人说话,比起她的小奴来说客气多了:“当日若不是沈公子相救,我恐要死于马下,酿成大祸,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我家不算富贵,却还说得过去,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必许之。”
试问一个年轻貌美,家境殷实的姑娘这般诚恳地说话,谁能不动容。
沈万里却淡淡道:“既知会酿成大祸,更不应于闹市纵马,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姑娘家家境殷实,要是有个好歹,连请医问药的银两也没有。”
他想起那日坐于街市嚎啕大哭的孩子,当日若不是他在,那小娃就要丧命于马蹄之下了。
沈万里不再多言,大步往前走,那姑娘有些着急地跟在他旁边,她步履小,跟不上他,却又不得不向他解释清楚:“那日我弟弟玩闹,只将马鞭甩在马上,连累我闯入闹市。后面我已请家中奴仆到市场挨个找人,凡是因我有损的,都一一赔偿了……”
沈万里真是不耐烦了,留下一句与我无关便离开,向蓉蓉看他离去,竟红了眼睛,婢女过来,劝道:“姑娘何不把家中名号说出来给他听听,他要知道姑娘身份,哪还敢这样嚣张!”
人已不见了踪影,她却还愣愣看着,若是知道她身份便能让他少些骄傲,那倒是好了。
一一在城西角等着沈万里,她今日到集市卖了十来双布鞋,赚了一点小钱,因她做的布鞋好,还有客人找她预订了十双。
比起拾荒,做布鞋赚得钱实在多,她高兴得很,脑子里一直盘算着家中有多少积蓄,她和沈万里都想重新找间房子住着,现下两人还在攒钱!
正乐呵呵时,突然觉得双脚凌空,一个旋转后,她下意识抱住了来人的颈,沈万里朝她小脸上用力亲了亲,问道:“傻乐什么呢,我都站在后面多久了你还没发现。”
她朝他嘟嘴:“哪有傻乐,明明是你故意吓我!”
她向他索要赔偿:“背我回去!”
沈万里当然乐意了,把她稳稳放在了地上,可他才蹲下,城门外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立即带着一一往城边走去,只见一支长长的军队正在进城,他们脚步混乱,不守秩序,吓得老百姓纷纷避让,不敢正门接触。
一一吓得紧紧抓着沈万里的手,惊慌道:“北边一直在打战,听说输得很惨,哥哥,北凉人会不会打到平京来呀?”
沈万里抓着她的手,摇摇头安慰道:“不会的,平京可是皇城,是天子住的地方,北凉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来?不想那么多,我们回家。”
军队都走后,他背着人,带一一回家。
他不在乎北凉人会不会打来平京,只在乎他和一一以后要去哪里。
如今国无良将,君无帅才,齐人气焰渐弱,平凉被攻是迟早之事,他不能再在学堂浪费光阴了。
晚上,二人正用饭,门外来了一个老人,穿着整齐干净,不怒自威的样子让一一有些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看向沈万里,却见他蹙眉,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老人朝沈万里躬身,恭敬道:“我在外边等着公子。”说完,他就走了。
沈万里叹气,终把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亲了亲一一的唇,温柔道:“把鸡腿吃完,今天早点睡。”
一股莫名的慌张在心中孕生,一一拉住他的袖子,急急问道:“哥哥,你今晚会回来吗?”
沈万里笑了,忍不住捏捏她的笑脸:“傻,不回来我要去哪?”
他知道一一胆子小,又安慰她几句才离开,一一跟着跑出去,见沈万里骑上一匹马,渐行渐远。
夜色深深,连他的背影也被融入其中,慢慢消失。
一一并没有睡着,她早已习惯沈万里睡在自己旁边,一夜无眠,睁眼到天亮,却还是没有他人来。
中午时,来了一个小厮送口信:“我家公子说他今日不回来,姑娘不必等了。”
一一有些懵,那时她正拿着一个簸箕,身上套着厚且笨重的围衣,靠在门上,疑惑道:“你家公子是?”
小厮瞧她穿着粗糙简陋,越发不屑:“自然是沈万里沈公子了。”
穷人面前捞不着好,小厮不再多话,转身离开,一一才反应过来,追上去问:“那哥哥要何时才能回来?”
小厮不耐烦:“不知道,你等着吧!”
一一手里的簸箕掉在地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许多人和事在不知不觉变化,唯有她,一直停留在原地。
沈万里是第三日晚回来的,他才把门推开,便见床上的人似是受到了惊吓,抱着被子猛然坐起,缩在角落里看着他。
见是他回来,一一连鞋子也没穿,撩开被子冲了过来,紧紧抱牢了他。
沈万里不停抚着她的背,抱着人坐在床上,他听到她在抱怨:“你骗我,你那天没有回来。”
她埋在沈万里肩处哭了,一点儿一点儿抽泣。
沈万里心疼地抱着她,不住道歉:“是哥哥错了,哥哥再也不骗你了。”
他吻着她哭湿的小脸,不想让她再流泪,一一使劲吻他,想要把这点温暖牢牢抓在手里。
第二日早,二人一直赖在床上,沈万里把她抱在怀里,同她简单叙述这两日发生的事。
原来是沈万里的亲父沈章将他叫进城中的,那日被遣来的,就是沈家管家。
“他那两个儿子,一个和北凉人打战,前段日子传来消息,说是死在了战场上。另一个儿子要去接他兄弟
回来,没想到在去的路上失踪了,听说是被匪徒杀了。”
“所以他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儿子了?”
沈万里点头。沈章现在只有他一个儿子,如今战乱频繁,局势不稳,他一时间生不出个其他儿子来继承他的爵位,帮他稳住沈家家业。
其实,沈万里连中二元便已引起了沈章注意,只是沈章两个儿子亦是优秀,是以没有把沈万里看在眼里,如今,他只有沈万里一个亲儿子了。
这个儿子俊朗威武,又有才华,除了出身不好也没有别的问题,沈章只能把他叫去沈家,先入族谱。
沈万里无心接手沈家,更不想与这些人有什么瓜葛,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
郎君的傲意落在沈章眼中也不过如丁点灰尘落在身上而已,老狐狸摇着扇子,慢条斯理道:“你虽是个读书人,却不知朝堂之事。我沈家乃齐之大户,我头上有国公之爵位,走至今天,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才爬上来的?若家中再无人主事,沈家便宛若肉现于狼群,只等伺机瓜分。届时,你觉得自己逃得过吗?”
还不等沈万里回驳,他又接着道:“仇家不会在乎你有没有在沈家长大,只要你流着沈家的血,他们就要斩草除根!不要想着逃,从我两个儿子身死后,你早被人盯上了。”
沈万里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逼着进了沈家。
想到这儿,沈万里道:“一一,我们今天收拾收拾,你跟我进城去,好不好?”
一一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间小屋,听他说要离开,她闷在沈万里怀中,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我不走,我就想留在这里。”
知道她的心事,沈万里没有勉强,不就是像以前一样嘛,他往这边跑就好。
沈万里又忍不住亲亲她,厮磨好一会儿二人才起来。
一一坐在床上,看着沈万里穿衣,那身漂亮的蓝色袍子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华贵,她忍不住摸了摸,丝滑的锦缎从指尖滑过,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陌生。
沈万里扭头,看她在发呆,便在那头上轻轻挠了挠,一一笑着躲开,又展开双手,沈万里了然,笑着抱起了她。
他们像往常一样,劈柴,烧火,煮饭,说说笑笑,见他即便穿的和平时不一样,可他们的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一的心总算安定下来,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她还是刻意忽略,逃避,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
式,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