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踏上霍格沃兹特快列车的那一刻起,古尔芒就正式步入六年级了。她几乎是拖到了列车鸣笛的最后一刻才上了车;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列车最后一节属于高年级斯莱特林的车厢,她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就像是行走在逐渐深陷的泥沼之中,越向前一步,身体就会因裹挟的泥浆越重上一分……
终于,古尔芒拉开了车厢的滑动门,高年级的车厢不再分独立的包间,眼前一排排相对而坐的两列座位上,斯莱特林学院六年级和七年级的学生们同时都显出一种异常安静的诡异状态——她是最后一个拉动这扇门的斯莱特林,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射/向了她。
古尔芒没有在意那些打量她的视线,因为她闻到了一股令她感到十分熟悉的恶意的气味——她顺着恶意的味道一眼望去,只能瞧见一个金色头发的瘦长背影——她冲着那道背影走过去,心中十分意外,可眼里却很清楚他是谁……
“德拉科……潘西……西奥……还有布雷斯,好久不见。”
古尔芒的目光游移在面对面坐在一个隔间里的四个人身上,她语调惶惶地打了声招呼。
“古尔……”潘西神情慌张地不断对古尔芒使着眼色,“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没有座位了……”
古尔芒冲潘西安慰地点了点头,她望了望布雷斯,对方一下子撇开了视线,扭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古尔芒缓缓低下眼,又瞧了瞧西奥多,他并未看她一眼,那双深绿色的眼睛一直盯着坐在他对面的德拉科;然而德拉科只是垂着眼睛,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面色显得干枯又惨白;他的一双灰眸紧盯着他面前的桌板,忽而他似乎终于发觉了身边那道来自古尔芒的目光,他猛地移转脑袋,狠狠瞪着她,瞳孔发颤。
“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想跟你谈谈……”
“谈谈?”德拉科嗤笑了一声,“你这个叛徒,叛徒!在你对着我们一方举起魔杖的时候,你有想过要谈谈吗?你不长脑子,选错了路!斯莱特林不欢迎叛徒,不欢迎你!滚去当格兰芬多的狗!快滚!”
德拉科挥起手臂,把她朝后赶;古尔芒紧抿着嘴唇,她的视线聚集在德拉科的左臂上,一面避开他挥动着的胳膊,一面后退了两步——那股恶意的味道一直缠绕在他的臂腕上,她将视线从那块大抵烙着黑魔标记的衣袖上匆匆挪开,她抬眼注视着德拉科,严肃又认真地说道。
“德拉科,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闭嘴!谁允许你这么称呼我了!”
德拉科恶狠狠地打断了她,猛地一下站起身来,而坐在他对面的西奥多也随即起身,在德拉科展开下一步的动作之前,西奥多迅速侧身拦在了古尔芒的身前。
西奥多的眼睛不离德拉科,他背对着古尔芒,用温和却生硬的声音对她说:“没事,古尔,我们走吧,我和你去其他车厢——”
“西奥多.诺特!你什么意思?想在这种时候,打肿脸充好人?”德拉科一下抽出口袋里的魔杖,怒气冲冲地指向西奥多,“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是个该死的情种,她打了你一耳光,你还要把另一边脸转过去给她打是吗?”
西奥多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德拉科,你没必要说出这种话……”
车厢内所有人的眼睛都关注着即将爆发的斗争,谁都没注意到车厢的滑动门被人悄悄移开了一条缝,一个长着脚的笑话道具被凭空伸出的两根手指丢了进来,不一会儿,大量呛鼻的黑烟接连不断地从车厢里的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把整节车厢里的人都呛得咳嗽连连,目不能识——
就在这时,古尔芒莫名听见了进入车厢的滑动门底座在滚动的声音,很快她就感觉到自己被身后的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那人又在慌乱中路过她时狠踩了她一脚——古尔芒立马低头瞧过去,可是黑烟太浓,她只看见一双帆布鞋悄然飘过,然后一晃眼就不见了。
黑烟散去的速度很慢,车厢内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咳嗽不断,然后到窃窃私语,最后重又演变回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很快,黑烟也在悄然中完全散去了……
“你没事吧?”西奥多偏过视线,看见古尔芒摇了摇头后,他淡淡地说:“我们换一节车厢坐吧?”
“我还没允许你离开,西奥多.诺特。”
德拉科一下掰住西奥多的肩膀,发起狠劲儿,直到迫使西奥多把视线移回到自己的身上。
“诺特,想想你爸爸吧!你怎么敢和我作对?”
西奥多的脸上露出了姑妄听之的笑容,他抬手抓住德拉科的手腕,一时之间,两个人互相发力,谁也不让谁。
“你我都知道现状如何,德拉科。”西奥多还是先一步松开了手,他凝视着德拉科,沉下声音劝道,“你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你最好冷静点,这里不是发脾气的地方。”
德拉科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像是有什么难咽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他的嘴唇翕动着,发不出声音,片刻后,他也松开了自己的手,动作缓慢地坐回到了座位上。
“多谢理解。”
西奥多轻声叹息着,牵过古尔芒的手腕,拉着她走出了这节车厢。
……
礼堂,开学晚宴上。
西奥多和古尔芒坐到了斯莱特林长桌的最后面,他们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对面坐着两个眼熟的七年级学生。
古尔芒和西奥多低声交谈了没两句话,她的目光马上就被教授席上的一道新鲜又熟悉的身影完全夺去了注意力——那人和邓布利多一起入席,直接坐在了邓布利多的左侧,那里曾是西弗勒斯的座位。
“西奥,你看教工餐桌那边……是西里斯.布莱克……”
西奥多抬眼望去,脸上渐渐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他冷冷地说:“也许是新任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不过,这个职位还没有一个人能坐稳一年,祝他长命百岁……”
没多久,邓布利多从主席位上站了起来,张开双臂,迎接新生与老生进入霍格沃兹开始新的学年,接着,他介绍了西里斯.布莱克的新教授身份,也简单说明了一下他在这个酷暑期间终于沉冤得雪的不易经历。礼堂里爆发出一阵经久不衰的掌声,其中当属格兰芬多们鼓得最起劲。
“我们的院长呢?”古尔芒眯着眼睛,再次打量起与他们几乎隔着整个礼堂的教工长桌,“海格也不见了?”
古尔芒刚刚说完,只听礼堂的大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宽缝,海格的一双眼睛从门缝里眨巴眨巴地观望了好一会儿,随后,他尽量轻手轻脚地把自己的庞大身躯从更宽的门缝中挪了进来。
“古尔。”西奥多唤回了古尔芒的注意力,他手指移向长桌中间,德拉科正在兴高采烈地大声描述着他是如何踢断了一个鼻子的,他身边的潘西和布雷斯都在为他喝彩称好。
德拉科的高调表演重复进行了快二十分钟以后,礼堂的大门又被人从外面给推开了——哈利满脸是血地走进了大门,他身后是面色阴郁的西弗勒斯。他们的目光一点点越过礼堂,很快就都注意到了教授席上的新面孔,两人各自都顿住了一瞬,表情和态度却天差地别。
古尔芒看见西弗勒斯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他瞪着教工长桌上朝他挑衅着举杯的人,迈着大步,走到了高台之上原本属于他的座位旁边,他和侵占了他座位的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黑着脸落座在留给他的空位上……
晚宴结束后,潘西一个人领着新入院的新生们去往斯莱特林休息室。德拉科把选课的课程表分给了高尔和克拉布,让他们两个人替他分发下去。
西奥多接过了选课表,随即侧身询问:“古尔,你准备选什么?”
“本来我还想选黑魔法防御课的高级选修课呢,”古尔芒撇着嘴说道,“谁知道新来的教授居然是西里斯.布莱克……那好吧,看来我只用选修魔药课和神奇动物保护课了……西奥你呢,你的成绩一直都很不错,应该都达到了提高班的要求了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在精不在多。”西奥多缓缓说着,表情有些惆怅,“我大概只能和你一起上高级魔药课程的选修课了,如果需要搭档配合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吗?”
“如果真的需要搭档,你愿意和我一起才是救了我的命,”古尔芒好笑地说着,冲他伸出了一只手:“那么搭档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西奥!”
西奥多笑着回握过去:“我的荣幸,古尔。”
这会儿,礼堂里的学生们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座位。古尔芒和西奥多对视一眼,拿着填好的选课表,一起起身,朝着德拉科所在的位置走去——只是,他们还离得有些距离时,斯莱特林球队的追球手厄克特先一步走到了德拉科的身边。
“你再考虑一下吧,德拉科,你既是球队的队长又是找球手,要是你这学期都不参加魁地奇比赛,我们斯莱特林的实力一定会大打折扣的!而且今年许多老球员都毕业了,球队还要提前组织选拔赛去挑选——”
德拉科用手托着脑袋,心不在焉地朝教授席上投去一瞥又一瞥,从头至尾他都没转头看向厄克特一眼,只是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厄克特,不论是球队还是学院杯,这点荣誉,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在乎吗?你要是重视这点蝇头小利,那这支球队就暂时交给你,从现在起你就是斯莱特林球队的临时队长,至于找球手,你想找谁就找谁!”
说罢,德拉科突然“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教工餐桌上即将离席的邓布利多。德拉科动作迅速地转过身来,目光一扫就看到了正朝着他这边走过来的古尔芒和西奥多。他冷冷地瞟了他们一眼,快步跑出了礼堂。
“梅林啊,这下可怎么办——”厄克特的脸上满是忧郁,忽而他的视线一转,瞧见了长桌另一边正发着愣的古尔芒,“古尔芒.道!”他朝她挥了挥手,小跑着绕到了她的面前,“你的球技一直很不错,这学期要不要试着担任找球手?”
古尔芒的神情有些犹豫,“这……我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训练。”
“没有问题的,只要飞天扫帚使用得出色,击球手和找球手都是一样的!”厄克特鼓励道。
“如果让我担任找球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古尔芒思索了片刻,“不过,赢了比赛,我抓到的金色飞贼可以送给我吗?”
厄克特的眼睛微眯一瞬,但他很快就扬起了笑脸,“当然,当然可以。这个很好谈拢的,如果你帮助球队赢得了比赛,完全没有问题。”
“那么我也没有问题,厄克特队长。”
“不必叫我队长,”厄克特的脸上显出几分苦闷,“古尔芒,现在请你跟我一起去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吧,这事得先和教授打好招呼才行。”
不等古尔芒作出回应,刚巧路过长桌对面的克拉布,连忙举起手中的一沓羊皮纸,大声嚷道:“嘿,厄克特,厄克特!正好正好,你把我收上来的这些……呃……什么表……噢,原来叫作选课表……顺便帮我把它们交给斯内普教授?”
“没问题,”厄克特接过克拉布手里的表格,转过身来,“那古尔芒,我们走吧?”
古尔芒点点头,偏头望向西奥多,“西奥,我们的选课表我也一起带过去好了。”
西奥多朝她微微一笑,把手里的纸页递了过去,“麻烦你了……那么,我先回休息室了……”
……
魔药办公室内。
“斯内普教授,也许德拉科已经提前跟您说过了,他授意我担任斯莱特林球队的临时队长……而古尔芒.道,我想让她在德拉科归队之前暂时担任找球手。”厄克特顿了顿,“还有……这是级长们让我帮忙转交的选课表。”
“好,我知道了。”西弗勒斯接过选课表,匆匆翻了几页,西奥多和古尔芒的选课表就放在最上面。
“古尔芒.道,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在你的选课表上还有黑魔法防御术课、魔咒课、占卜课的成绩都是优秀,而你的表上总共只选择了两门课的提高班?”
“首先,关于黑魔法防御术课,我认为西里斯.布莱克是个混蛋,所以我并不想选一个混蛋作为授课的——”
厄克特大声咳嗽着,阻止了古尔芒可怕的言论。他睁大了一双万分惊恐的眼睛,显然完全没料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说疯话的刺头。
厄克特觉得咳得差不多了,连忙快速开口道:“斯内普教授,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的吗?”
西弗勒斯轻飘飘地说了句:“你可以离开了。”
厄克特颔首应下一声后,逃命似的跑出了门。
大门一关,西弗勒斯的冷笑声就响了起来。
“刚刚这话,你当着我的面说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我不会因此奖励你半点分数。”
“我就是看不惯他,他居然趁你不在的时候抢走你的座位!我可忍受不了别人抢走我的座位!”
西弗勒斯的薄唇微微扭曲了一瞬,他沉着声呵斥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幼稚。”
古尔芒撇了撇嘴,“反正对于选修课,我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你知道的,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的,成绩对我而言毫无用处……上学期的事情把我搅和得心累,现在我只想静一静,以至于整个霍格沃兹授课的教授里,我只想看见你——”
“你还选了根本没人选的神奇动物保护课?”
“噢,抱歉,我看着你的时候,总会把别人都忘记了……是的,还有海格……我不想老待在城堡里,也需要出去做做呼吸。”
“随你怎么打算,既然如此,你也可以离开了。”他面无表情地下达了逐客令。
“可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你的!”古尔芒语速飞快地说,“暑假的时候,我看见奥利凡德被食死徒给带走了!”
“这么说,你信誓旦旦说给自己找的好去处就是对角巷?”
古尔芒犟着嘴说道,“那当然,我在对角巷过得可开心了!”
“愚蠢且幼稚。”他低声骂道。
“是!你说什么都对!”古尔芒直视着他的眼睛,气冲冲地说,“可我不想听你再岔开话题了——你告诉我,奥利凡德说他是因为老魔杖才被盯上的,他为什么会因为《诗翁彼豆故事集》里的传说而被抓走?难不成那三件死亡圣器竟然是真的?”
西弗勒斯并没有着急回答,他等待了一会儿,似乎正在考虑讲出这件事情的必要性,片刻后,他用漠然的语气答道,“我想你应该已经见过所谓的死亡圣器之一——隐形衣了。”
古尔芒想起曾在两位波特的身上都看到过的那件隐身披衣,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真有意思,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当年我还以为这只是传说,居然还拿三兄弟和死神的故事说出来吓唬你呢。”
西弗勒斯眯起那双黑眼睛,语气里满是威胁,“如果你是来我这里苦苦追忆旧日光景的——到此为止。”
“当然不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在特快列车上闻到了德拉科的手臂上也有黑魔标记的味道,他也加入了食死徒吗,为什么这么突然?这个暑假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恐怕没有你那比狗还灵的鼻子。”西弗勒斯保持着他那种特有的嘲弄语气,“如果你有问题想问德拉科.马尔福,你应该去问他本人,而不是到我的面前一通犬吠。”
古尔芒皱了皱鼻子,不高兴地说,“你还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能互相给予一些信任了……”
“你应该感到知足,或许我更应该直接把你扔出门去?”
“如果暑假你没赶我出门,也许这话对我还能起到点儿作用,”古尔芒气鼓鼓地说,“然而现在,我必须用一种很自豪的语气告诉你,任何打不败我的都能使我更强大……我要郑重地对你说,我一早就已经完全想明白了,以后你越是骂我,我就越是要大笑出声,我要让你知道,你这招冷嘲热讽已经对我完全失效了!”
他低声恫吓道:“我不介意给你灌下一瓶肿胀药水尝尝滋味。”
古尔芒挑起眉毛,“我也长着两条腿会逃跑。”
“大门没有锁,你可以开始了。”
古尔芒努力咽下一口气,狠狠瞪了他一眼——瞧他把话说得,就好像在暗讽她就只是个会逃跑的笨狗一样。
“我可没有准备赖在这儿不走!”她忿忿不平地回敬道,“我把话说完自己会离开的!”
“我不希望我的时间被浪费——”他懒洋洋地回应道。
“好吧,最后一件事情,”古尔芒无可奈何地说,“你刚刚也听到了,我现在是找球手了,终于有机会能亲手抓到金色飞贼了,如果我赢得了比赛,厄克特说会把我抓住的金色飞贼送给我。”
“那么,等你为斯莱特林赢下这场比赛以后,再好好想想你耀武扬威时的腔调。”
古尔芒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魁地奇比赛不差这一场,而我肯定也不止赢一次,不过,我早就已经想好了”,她勾唇一笑,“我想把第一场赢下的金色飞贼送给你,你会收下吗?”
“不会。”
“那好吧……”古尔芒撇着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看来,我必须得向我们学院的院长打小报告了……这个学期,我觉得自己因种种原因被其他学生给孤立了,我可以在感到被孤立的时候躲到你的办公室里吗?就像上学期那样?”
“不可以。”他答得很快。
古尔芒倒吸了一口气,“好吧,好吧……让我想想,其实……这是一个二选一的请求,既然你拒绝了我申请躲进办公室的请求,那么我想我赢得的金色飞贼肯定能送给你了。”
西弗勒斯皱着眉,瞥了她一眼,“看样子你很清闲,不然不会没事找事做,”他说着,从手边的教案里取出了一张羊皮纸,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两瓶药剂,“这是一份关于吐真剂解药的简要配方,两周后,请交给我一份至少十二寸长的论文,充实步骤,并且给出一到两个改进的细节。”
古尔芒紧盯着那张羊皮纸,哭丧着脸,“我一点儿都不闲……嗯……我还有球队训练和魁地奇比赛要打呢……噢,说到这个,我得提醒你一下,上学期我请你去看比赛,请了你好多次,可你一次都没去过,这学期你总要来看一场斯莱特林的比赛吧——”
西弗勒斯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很好……既然你已经懒散到了敢对教授颐指气使的地步,非常有趣……一个半月以后,我还要看到由你制作的解药的成品,我的要求是药剂的成色不能低于我交给你的这两瓶,这其中包括了色泽、透明度、沉淀物……”
……
三周后,周六早晨。
西弗勒斯夜里睡得并不安稳,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醒来以后,他早早地就坐在了办公桌前修改教案,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竟然收到了邓布利多的守护神带来的消息。
西弗勒斯把笔下的句子完整地写完后,搁下羽毛笔,走出了地窖。步入门厅,踏上大理石台阶,他不自觉地侧头瞧了瞧窗外的天气——昨夜的一场狂风骤雨,连带着晨间的曦光也变得阴沉沉的,乌云犹如叶片般在铅蓝色的天空中翻卷着,也许原定的魁地奇比赛会因此延顺……
西弗勒斯绕路到旋转楼梯上,拐过一个岔路,又经过一扇尖拱玻璃窗,他走到石兽旁边,念出口令后,穿过了石兽为他敞开的通道;两个小时左右,他又从石兽的身边走了出来——
他来时经过的那扇尖拱玻璃窗外,已然响起了沸反盈天的吵嚷声。他迈出步子走到窗边,蓝天中的铅灰色变浅了不少,乌云变成薄薄的一层,但依然掩盖住了太阳的活力。
他低下视线,远眺着噪声的来源,魁地奇球场那边竖起了一绿一蓝两面高高飘扬的旗帜,看台上的横幅与小旗也都换成了各个学院的代表色。入场的学生们分作几股人流,呼喊着、嬉笑着从看台底下的楼梯间走动着,不一会儿,看台位置最佳的几排座位就挤满了攒动的人头。
西弗勒斯收回了视线,靠在窗边的石墙上,思绪很快就回到了眼下的困局之中。
三周前,他早已经告知了邓布利多关于马尔福一家的情况,包括纳西莎.马尔福与他在蜘蛛尾巷约定的牢不可破誓言——
黑魔王想要报复卢修斯,让马尔福一家尝尝钝刀子割肉的痛苦……他用长时间的摄魂取念吓倒了德拉科,为新加入的小食死徒烙上了黑魔标记,又让其肩负起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杀掉邓布利多……而自己签订的牢不可破誓言正是与纳西莎的约定,要帮助德拉科完成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必要时代替他做成此事。
三周的时间里,他收到的来自邓布利多的指示都只是监视德拉科的行动,这样笼统又马虎的指示内容,就好像这位被暗杀者本人,对此事始终保持着毫不关心的轻视态度一样。然而,今天一早,正当他以为邓布利多终于有所行动时,他却只收到了对方即将离校三天的通知,可他的任务照旧……
邓布利多因何事缠身?
他又隐瞒了什么计划而此时离校?
西弗勒斯在苦思之中,无意识地视线一斜,竟让他看见了德拉科和高尔、克拉布,三个人正穿过草坪,朝着魁地奇球场的方向走去——德拉科左顾右盼着、神色极显紧张,高尔和克拉布则身穿着拉文克劳的外袍,走着走着,那两人忽然仰头灌下了一瓶药剂,随即,他们的身形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化。
西弗勒斯的眉头一拧,不作他想,疾步走下楼梯,在他们三个人赶往魁地奇球场之前,堪堪拦住了他们。
“德拉科,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球场上准备比赛吗?”
“教授……教授……”德拉科没想到会遇见斯内普教授,慌里慌张地解释道,“是有别人替我上场了,我不需要比赛。”
“哦?那你又是过来干什么的?”西弗勒斯追问道。
“我……我是来看比赛的……”德拉科支支吾吾了好半天。
西弗勒斯扬了扬眉,“是么,跟两位——新朋友?”
“新朋友……”德拉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没错,和他们两个……新朋友,一起去看比赛……”
西弗勒斯冷哼道,“很好,我正要去,那么——一起?”
这会儿,比赛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一行人朝着插满斯莱特林小旗的看台上走去,前排的学生们一瞧见脸色阴沉的斯内普教授,忙不迭地让开了整排的座位
德拉科自从走上看台的那一刻起,就戴上了巫师袍的兜帽,用帽子紧紧遮挡住面庞,生怕被前来观赛的斯莱特林们认出了他是谁。
“请坐,如果你们真的是来看比赛的。”
西弗勒斯的语气混着讥讽与胁迫,在他的注视下,德拉科领着高尔、克拉布不情不愿地挤在他身后的那排座位上,却也只得和他一起老老实实地看起了球赛。
西弗勒斯用警告的目光扫了他们三人一眼,随后撩起袍角,坐在了看台的第一排。
赛场上,此时拉文克劳的比分要领先斯莱特林三十分,然而,斯莱特林球队的找球手古尔芒,这会儿正摆着一张飞扬跋扈的笑脸,明明已经不是击球手了,却在寻找金色飞贼的闲余,时不时地用臂肘撞开拉文克劳的追球手;她在犯规的边缘徘徊,干着损人利己的狠活还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惹得拉文克劳的观众席上倒喝彩的呼声不止。
西弗勒斯紧紧地抿住双唇,他将视线移向天空,薄薄一层的乌云也渐渐演化成了一片片发光的鱼鳞,一束阳光破云而出,在薄云中透出一道泛红的金光。
这时,传至赛场的广播声再次响起 ,解说员卢娜.洛夫古德的声音从扩音筒中飘飘荡荡地冒了出来。
“瞧,太阳就要出来了,我想即使天空乌云密布,太阳也是不会消失的,她仍然在云层的那一边。”
西弗勒斯听着这不着边际的解说,眉间不由自主地深深拧起,他再次将目光放回球场之内——他身后的斯莱特林们忽而惊呼出声——
“新的找球手是谁?这也太拼命了!”
西弗勒斯的一双眼睛眯缝起来,紧紧搜寻着赛场上的那道身影——不需他多找上几秒,一道疾驰而来的残影滞留在了斯莱特林看台的不远处——是古尔芒.道。
不过须臾,她再度用不要命的速度猛冲过来,直至临近看台的高空之上忽地刹住,惯性让她整个人前歪后倒、摇摇欲坠,吓得周围所有看见她的观众都连连倒吸冷气。
她扬起脑袋,目光朝看台上随意一扫,一双惊喜的眼睛瞬间捕获到了他投出的目光,她把手举得高高,朝他使劲挥动了一下手臂。下一瞬,她的目光一转,双手紧攥帚柄,重心向后一压,身体立刻翻倒,视角变宽后,她的脖子随着眼珠不断小幅度地转动着,机敏的视线追随着天空中一闪而过的金色翅膀。
“那是金色飞贼吗,也许她已经被看见了——”卢娜古怪的解说适时响起。
他瞧见她将脑袋一偏,后仰的身体完全向左边倾斜,她仅用一只手握住扫帚,左手向上一扬,却挥了个空,这一举动让看台间呼出了好一阵沮丧的长吁短叹。
好在她也没有被呼喊声影响,她的眼里只有那颗小小的金色飞贼,她重又翻正扫帚,俯低身体,脑袋微扬,一双眼睛悄悄窥视着离她不远的金色飞贼,她放轻动作,稍驭着飞天扫帚一点点地朝目标滑去……
她非常谨慎,像是狩猎觅食的小蛇,吐着危险的红信子,但腹部滑出地面的距离与动静都极有分寸。她缓缓伸出手臂,在间隔不到一尺时,猛地一擒——飞贼的翅膀几乎贴着她的小拇指,险中求生。
飞贼受了惊,逃脱起来的反应迅速,动作敏捷,她也不曾停滞一瞬,双腿夹紧飞天扫帚,紧紧追赶在飞贼的身后——她的眼睛分毫不离那闪躲成一道虚影的飞贼,她与斯莱特林的看台越来越近,席上观众们瞪圆的眼睛也一刻不放开她的每一个动作。
飞贼左闪右现,她的身影也移动迅速,飞贼向下一跃,躲在了看台高空中飘扬的斯莱特林旗帜的褶皱里面,她没看见旗杆,前俯冲去时,脑袋狠狠撞上了硬邦邦的木杆,整个人连同扫帚翻转着弹飞了出去,只听“咔嚓”一声,拳头粗的旗杆也随之断开了——
斯莱特林看台上的学生们原本还在替他们的找球手捏一把汗,可是随着巨型的旗帜和断杆一起飞速下坠,学生们顾不得此刻赛场上的情况,一时间,只得迅速狼狈逃窜、惊叫连连;德拉科也趁乱离了席,和高尔、克拉布一起躲进拥挤的人群里,朝看台底下的楼梯间奔去……
西弗勒斯瞥见了德拉科远去的方向,可他没时间考虑,迅速起身的同时高举魔杖,一道漂浮咒击中断裂的旗杆,可旗杆的重量不容小视,他僵持着杖尖发出的漂浮咒的魔力——忽而,一道金色的闪影在断杆前一晃而过,它被魔杖发出的白色光芒所吸引,飞翅嗡鸣,刹那间乍现在他的手边——下一瞬——他心中已认定摔下地面的找球手,突然似闪电般飞冲而来,她带着差点儿刹不住的劲头、骤停在他的身前,同时让身体斜倾,将手一扬——
此刻,他们之间,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双眼之间,仅隔着一只紧握的拳头,金色飞贼薄薄的翅翼还在她的掌缝外挣扎着、振动着——
“我——抓到你啦!”
她的视线从她握拳的手移向他的眼睛,她凝望着他,咧开嘴,笑眼里泛着光。
他们的耳边同时响起广播里卢娜后知后觉的解说:“噢,好的,是斯莱特林的找球手抓住了金色飞贼——不过,我想大家应该看到了,更重要的是太阳终于出来啦,你们瞧啊,她的光芒多漂亮,是金黄色的,也是粉红色的……”
广播的声音还在继续,他收回了魔杖,断杆飘浮在空中、顶头的旗帜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她扭头瞥了一眼迎风高扬的旗帜,捂着脑袋上肿起的大鼓包,回转目光,注视着他,一面吃痛,一面发笑。
“我们赢了,还记得吗,这是双赢!”
在他眼里,她肆意地坏笑着、诉说着,金粉色的灿阳就在她的身后,而她变成了太阳本身,烧得天空周遭发烫——这时,斯莱特林看台上的观众们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喝彩声,响彻他的耳畔……
他瞧出了她脸上的欣喜更甚,她移开目光,环顾四下,高高举起手中的金色飞贼,更为鼓噪的呼喊声振聋发聩——飞天扫帚载着她在一片鼓掌庆贺声中向后一点点地退去,她望着他,扫帚托着她向更高更远的天空缓缓滑去,她一直望着他——
“恭喜斯莱特林学院,”卢娜空灵的声音在广播里传响,“他们获得了一百五十分……”
她的视线一直不离开他,她却离他越来越远——随后,她朝他咧嘴一笑,帚柄一转,她也转身离去——
她的离去,彻底显露出了她身后那颗穿破乌云的太阳……泛红的日光像是一道道创疤,散在整片发了炎的天空中,霍格沃兹最高的塔楼此刻在他眼中也最是抢眼,塔尖如刀刃一般直指天空、挑起那颗红肿的太阳,像极了一根将肿胀的心脏高高挑起的尖刺——
一声嘹亮的哨声吹响。
“斯莱特林学院,一百七十分比五十分获胜……”
……
校医室中,古尔芒全盘接受了庞弗雷夫人的喋喋不休——她让古尔芒喝下了一瓶苦到反胃的魔药药剂,又往红肿渗血的脑门上贴上了一片厚涂白鲜的纱布,她勒令古尔芒好好待在病床上休息,可是一个不注意,就让好动的病患偷偷溜走了。
古尔芒手里攥着那只闪闪发光的金色飞贼,前额上的那个肿包疼得突突直跳;她飞奔着跑向地窖,却在魔药办公室的门口即刻刹住了脚——门内似乎有两股声音正在嗡嗡争吵,古尔芒把耳朵牢牢扒在门缝里窃听着——
“我妈妈让你来的……对吧!她总是瞎操心……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我当然能行,我完全能做到!”
“……实力……你不会不清楚……为什么这项任务会交给你……”
“他就是个老糊涂……他不会……糖吃多了把脑袋都吃坏了……”
“不……你说话还像个小孩子……”
“我身边有更强的人……会帮助我……”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可以……”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抢我的功!”
“我很理解你父亲入狱令你心烦意乱,但是……”
“我爸爸……我妈妈……这件事只有我……必须由我做到!”
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给拉开了,古尔芒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趔趄撞在了开门人的身上——是德拉科,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嘴唇血色全无,眼尾却泛着红,他恶气十足地一把将她推开,脸上被一层怨毒的阴霾彻底笼罩。
德拉科嘴唇扭曲了一阵,眼睛颤动地盯着她,似乎想对她下出几道诅咒,可是他看见斯内普教授走到了门口,伸手扶住了跌靠在门板上的古尔芒。他那双愤恨的灰眼睛在两人之间闪来闪去,却在两个人的目光移向他之前,唯恐避之不及,先一步逃走了。
“你应该在校医室里。”西弗勒斯皱着眉说罢,转身走入门内。
“我趁庞弗雷夫人给别人看病的时候,马上就跑出来了。”
古尔芒背过手揉了揉后背,她刚一走进门里,西弗勒斯手里的魔杖一挥,大门即刻被关上了。
“所以,你们刚刚在吵什么?”
古尔芒走到办公桌前,西弗勒斯已然在桌子后面落了座。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古尔芒摊了摊手,表示她对此话并无所谓。她举起手里那颗漂亮又精致的小球,伸长胳膊,举在他的面前。
“我们赢啦,今天的比赛到最后还要多亏了你——不过,当时我完全没发现你在那里,差点儿把你撞倒啦,真是不好意思……但是,为了赢不择手段,我相信你能懂我的,对吗?”
古尔芒笑呵呵地说着,伸手把金色飞贼递给他,可是他保持着一副无动于衷的姿态,不肯接下她送的东西,最后,她只好把飞贼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我只是来送这个东西的,等到下一场我再赢了,我们就能一人一个啦!”
“不要得意忘形。”他不愿意瞧她,也不愿意看看桌子上的金色飞贼,只是冷哼了一声。
古尔芒再次摊了摊手,表示她毫不在意。她扬起嘴角,“既然你也不想多说什么,那好吧,正好庆功会还在休息室里等着我呢,我就先走啦!拜——”
她昂着脑袋,摆了摆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可回到休息室里的时候,气氛却压抑得完全不像是在庆祝——高高的横幅拉起来了,蛋糕和饮料也摆满在小圆桌上,然而德拉科正举着魔杖站在沙发前面,休息室里的学生们都停下了手里布置的活计,看到古尔芒走进石门以后,他们都睁着一双呆呆的眼睛一齐望着她。
“你们都看着一个叛徒做什么?”德拉科冷冷地发号着施令,“我让你们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有的东西全都撤走,耳朵都聋了吗!”
“你这是要做什么?”古尔芒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踱步走到德拉科身边,“这是球队的传统啊,赢了比赛就会有庆祝会的。”
她话音刚落,石门又轰隆轰隆地打开了,高尔和克拉布傻笑着走了进来,他们怀里各自抱着她的墨绿色球服、她的飞天扫帚、击球手的球棒等等她放在斯莱特林更衣室里的东西。
“还愣着干什么,是垃圾就要立刻扔掉!”
收到了德拉科的指令,高尔和克拉布互相对视了一眼,把怀里的东西一下全摔在了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古尔芒冷笑着质问道。
“一个叛徒还敢质疑我的决定?你被开除了,古尔芒.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斯莱特林球队的一员!”
“为什么,我赢了比赛,你没理由开除我,德拉科——”
“不许用你那臭烘烘的嘴喊我的教名!”德拉科怒不可遏地大吼道。
“你!”古尔芒气到语塞,她想起办公室门口德拉科那副愤恨的表情,有些明白了他的突然发难,“好吧,我明白你现在这么做的理由,是这样的,你冷静一点,我刚刚在那边什么都没听见——”
“闭嘴!闭嘴!”德拉科的脸上忽地涌起一阵暴怒,对方镇静的解释更加刺激到了他敏感的神经,“你这个举止野蛮的巨怪——你,还有那个穷酸鬼教授,一个该死的混血,你们两个都是下流货色,想抢走我的荣誉,想夺走我的功劳——两个该死的穷酸鬼!你们要为你们对我的冒犯付出代价!”
“德拉科……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潘西尖声的抽泣从休息室的角落里传来,她此时正站在横幅的下面,脸上又是惊骇又是担忧。
“我允许谁打断我的话了吗——粉身碎骨!”
德拉科的暴怒再度被激上了一层,他把手里魔杖一扬,魔咒立刻击碎了横幅,无数飘荡落下的绿布碎片,吓得潘西止不住地尖叫起来。
“把嘴闭上!你这个讨人厌的狮子狗!”
德拉科的咆哮甚至高过了叫嚷,潘西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德拉科,德拉科却随即别开了脑袋。潘西强忍着泪水看了一圈周围人的目光,哭着跑出了休息室的大门。
“潘西,潘西——等我一下——”
古尔芒没能让潘西回头,然而德拉科的魔杖已经应声指向了她。
古尔芒简直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她大声吼道:“德拉科.马尔福!你明知道潘西最讨厌别人这样喊她!”
德拉科的瞳孔猛一骤缩,他面上慌乱了一瞬,呼气促狭,却吼出了更大的音量盖过了这些怯色。
“那是她自找的!我早警告过她了,不允许她再替你这个叛徒说话!”
“你这个混蛋!你有理由针对我,可你没资格伤潘西的心!我现在要去找潘西,你这个自私鬼,有本事你就继续当个小人,朝我背后来一道粉身碎骨!”
古尔芒剜了他一眼,转身跑向休息室的大门,出门前,她又听见了德拉科的咆哮。
“看什么看!现在立刻,撤掉所有的东西!不服从我的命令?都想尝尝钻心咒的厉害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