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都行

    周五,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办公室。

    “请你来一趟办公室可真不容易。”

    西里斯一只手拎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提溜着他的魔杖,进了门以后,他的后脚跟稍稍一带,门就合上了。“脑袋上的伤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快把庞弗雷夫人给气疯了,头骨上裂开了几条缝还要到处乱跑,她差点儿就要向邓布利多建议,在你的病床上增设一道绑缚魔咒。”

    “这个我倒没听说过,你知道的怎么比我这个当事人还多?”古尔芒抱着双臂,站在西里斯的办公桌前,她身后的桌面上还摆着一只从韦斯莱魔法把戏坊里购买的伸缩耳。

    “那只能说明你耳目闭塞,霍格沃兹里的风言风语传得很快,我还听说你们斯莱特林内部又闹起内讧了,你也是受害者之一,可是你们的院长也就是斯内普,毫无作为。”

    正说着,西里斯缓步走到了古尔芒的面前,把手里的课本随意丢在了桌子侧边的长沙发上,沙发边的地面上还搁着一个完全打开的旅行箱,箱子上印着魔法把戏坊的标识,箱子里是满当当的一堆粪石。

    “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古尔芒冷着脸,眼神不自觉地瞥向地上那箱腰子状的粪石。

    “斯莱特林之间的关系几乎都是以利益绑定,像这种薄如脆冰一般的关系,还用得着我来挑拨?”西里斯理所当然地说着,同时也注意到了古尔芒的视线,“怎么了,你喜欢它们吗?是弗雷德和乔治送给我的任职礼物,当然,我也成了把戏坊的老顾客。”

    “不是因为喜不喜欢,我可是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股东之一,我就说进货单上的一箱粪石去哪里了,原来在你这里。”古尔芒撇了撇嘴,转回了视线,“闲聊结束了,现在你总要告诉我,你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的选课表……”西里斯稍显正色道,“我开学的时候就想要找你聊聊这件事了,可惜总找不到你在哪儿,我找哈利借来了活点地图也无济于事……你动了什么手脚,我竟然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从活点地图上隐匿行踪?”

    “那就是我的本事了。”古尔芒用拒绝表态的戒备表情答道,“你应该知道现在开课都过去快两个月了,关于选课的事情,无论是什么,你早就应该放弃了。”

    “放弃什么?你的天赋还是你的未来?”

    西里斯叹息着,神色认真地看着她,那张脸庞上曾因蒙冤入狱所受的困顿与苦难,此刻已然被不到两个月的霍格沃兹教学生活消解了大半。“我见识过你的本事,再加上你的O.W.L.考试成绩在这一科上名列前茅,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白白浪费学习提高课程的机会呢?”

    “别白费力气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两个月的课程内容,就算我同意上课也不一定跟得上进度。”

    “你如果想继续接受教育,无论什么时候都来得及……更何况我们才刚开始学习抵御摄魂怪的各种技巧和方法,我记得斯内普提到过,你似乎已经能使用守护神咒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课程进度就没有被耽误;再说了,我也可以给你在课后开开小灶——怎么样,比起斯内普那样不负责任的教授——”

    古尔芒冷哼一声打断了他,“这么说,你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教授了?”

    “为什么不呢?”西里斯挑眉一笑,“我的学生们都很喜欢我的课,简单来说,他们觉得内容通俗易懂,形式风趣幽默,你也应该来听一节课,也许听完你就能改变这种顽固的态度了?”

    “这究竟是你的自夸,还是学生们的真实评价,我很怀疑。”古尔芒忍不住上翻眼睛的冲动,“其实我不去上你的课,也是为了你考虑,我怕我看着你的脸就想起了雷古勒斯的死,会忍不住在你讲课的时候冲上去揍你。”

    提及那个名字的即刻,西里斯的呼吸停滞了,他的眼底划过一瞬悲伤,“如果你这么做了,欢迎你正式加入格兰芬多的行列,”他努力用嘴角勾起一抹僵笑,“勇敢且不畏强权,我会为你加上五十分——”

    “因为把上课的教授揍了一顿?”

    “当然,不过只限于我,”西里斯耸了耸肩膀,“我想我们之前相处的不错,记得你三年级的时候把我从禁林里带进了城堡,我们也曾度过了一段很愉快的时光……当然,雷古勒斯的事情使我们产生了些许隔阂,你因此而讨厌我甚至记恨我,我都能接受,可是你不要拿你的未来开玩笑,用你们斯莱特林的话来说,这并不利己,不是么?”

    “这你又说错了,如果真的是以利己为目的,我早就应该去上你的课,因为是雷古勒斯死了又不是我死了,为了我自己的利益我更不该浪费任何一点学习资源……可问题在于,我因为他的死而感到了难过,我希望你比我难过百倍千倍,这样我才能接受;可是你没有,你让我看着你高高兴兴地站在讲台上授课,不好意思,我恐怕会忍不住想要把你揍一顿才能解气。”

    “这也是为什么你暑假的时候不想来格里莫广场12号的原因吗?”

    “没错,我们斯莱特林就是这么自私自利,我痛苦了你们谁也别想好过……我知道凤凰社的成员们都在老宅里,想让我瞧着你们亲亲热热,你们简直是在做梦。”

    西里斯沉默良久,“我只想对你说一件事……雷古勒斯是我的亲弟弟,他的死带给我的痛苦比起你只会多不会少……可是,不是所有挂在脸上的悲伤才是悲伤,不是所有讲出口的痛苦才是痛苦……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一定有人也经历过——伤痛只能埋藏在心里,脸上却必须保持着若无其事……”

    古尔芒愣住了,她想起了刚来到霍格沃兹上学时,西弗勒斯那些古怪的心痛……她当时是多么的困惑,为什么一个人看起来明明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心脏却痛得让人难以忍受。

    古尔芒想着那些隐匿的痛楚,不自觉地慢慢放下了环抱的手臂,表情显得有些泄气,“行吧,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还是要拒绝上这门提高班的课程,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觉得我未必打不过你。”

    “口气比力气还大!”西里斯稍稍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侧,“这话是斯内普那个家伙教给你说的?他当年倒是常常对我们讲这句话。”

    “你倒是提醒我了!”古尔芒一下从沉湎的忧苦中清醒了过来,“我那天跟你们说的可不是假话,时间转换器让我亲身体会了一番,你和詹姆斯.波特——你们两个混蛋可干了不少坏事!”

    “我可是完全想不起来了,不管怎样,你总得跟我说说看,你用时间转换器回到过去以后,我和詹姆都做过什么事惹到你了吧?”

    说着,西里斯侧身往旁边的桌沿上随意一靠,一副但说无妨、姑且听听的悠哉态度,瞧得人心里的火气直窜上了头顶。

    只是古尔芒的怒火还没来得及化作骂声,办公室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了——西弗勒斯不耐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布莱克,开门,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西里斯露出一脸嫌恶的神情,他先是瞥了古尔芒一眼,又摇了摇头,把手里的魔杖一挥,门即刻开了。

    “单独找我们学院的学生谈话?”

    西里斯听着这位不速之客冷嘲热讽地说着,他依然靠在办公桌的桌沿上,眼皮也不掀起来,十分轻蔑地“啧”了一声,然后,他用手里的魔杖狠狠抽了一下空气,办公室的大门“砰”地关上了,不算小的动静震得门框都在颤抖。

    西弗勒斯扬了扬眉,冷笑一声。

    “野性难驯的蠢狗,在阿兹卡班待久了,连门也不会关了?”

    “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办公室,斯内普,如果你来不是因为正事,你的脑袋已经被我夹碎在这扇门的门框里了。”

    “正事?”西弗勒斯的脸上掠过一丝诧异,“我不知道你能做出什么正事?追杀一只老鼠?如果这算正事的话,那么没错,邓布利多交给你一件正事,请你叫出那只家养小精灵——并且,我想一只狗应该不会认错地方,校长办公室的路还记得怎么走吗?”

    “是不是正事还轮不到你来定义,你这个卑躬屈膝的墙头草。”

    西里斯用厌烦透顶的语气骂了一句,然后拧开了办公室的门,大步走了出去。只是,大门还没彻底被关上的时候,西里斯忽又从门缝中探出脑袋,临走前冲着古尔芒喊道。

    “古尔芒,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觉得你一定是个可塑之才,等我回来,请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等闲之辈,还用得着你说!”古尔芒不客气地回敬着,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大门直接被西里斯从外面关上了。

    “我不管你们做出什么交易,只要最后收拾烂摊子的人绝对不是我。”西弗勒斯面无表情地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可当他走到门口,伸手去拧门把手时,门锁却压根转不动了。

    “这只蠢狗!”他低骂了一句,抽出魔杖敲了敲门把锁。

    “咒立停。”

    他施了好几次咒语,可多次转动门把手,依旧毫无作用,他皱起眉、侧身去瞧古尔芒,发现她已经坐到长沙发上优哉游哉地打起哈欠了。

    “你有办法解开门锁。”他走到沙发前,用陈述事实的腔调说道。

    古尔芒漫不经心地回道,“真是不好意思,你太看得起我了,你都解不开的咒语,我怎么解得开。”

    西弗勒斯蔑笑一声,“你以为蜘蛛尾巷地窖里的那扇铁门上,用得是普通的锁门咒吗?”

    古尔芒眨了眨眼,状似无畏,“可我没必要解开这道门锁啊,我们被关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再说了,上回我交给你的吐真剂解药药剂,你还没告诉我制作的成色过不过关呢。”

    “如果你长着脑子——”西弗勒斯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一副强压火气的样子,“我希望你长点脑子,这样你就应该知道在拿到解药的配方后多制作几份药剂备用,还是说你非常喜欢别人用吐真剂撬开你的嘴?”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那么我希望你有话直说,”古尔芒长呼一声,“不过,顺便捞点好处的事情你不说我也会做的。”

    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表情恍过些许不自然的扭曲。

    “本来以为西里斯.布莱克终于做了一件好事,把我们两个关在一起,你能和我一起熬过晚餐时间了——你是着急要去吃晚饭吗?”

    “我想我不需要得到你的批示。”西弗勒斯顿了顿,用单调的声音继续说道,“如果你着急去礼堂,就不要浪费开门的时间。”

    “不,正是因为现在是晚餐时间,我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门厅或是地窖里……前段时间我还能躲到有求必应室里,可是这周有两回我差点儿撞上德拉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跑去八楼找哈利的茬儿去了……唉,所以现在有求必应室我也不太方便去了,这个时间段,我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不愿意开门下楼,”西弗勒斯说着,目光望向别处,“我认为我仍享有斯莱特林学院院长的权利。”

    古尔芒无奈地叹息道,“事情还在发酵,就算我偶尔跟在你身后狐假虎威也没用。”

    “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办法处理?”

    西弗勒斯的声音里不乏冷讽,只是古尔芒偏过视线看向他时,一瞧见他攒眉蹙额、面冷沉思的模样,忽然间,她的表情莫名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她站起身来,目光紧紧追随着他,骤然咧嘴一笑,眼睛闪亮,“那么——等我想到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看着她的笑容,面色一沉,一脸不快,“不自量力。”

    “那我问一个我能量力去解决的问题好了,”古尔芒的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你最近在干什么,熬夜了吗?为什么感觉你的黑眼圈变重了很多?”

    “要么开门,要么保持安静。”

    古尔芒探过脑袋,凑到他面前,她盯着他的一双笑眼里藏着狡黠。她不动声色地从纳戒里摸出了两小瓶药剂,一瓶是浅淡的蓝色,一瓶是半透明的乳白。“这是无梦酣睡剂和缓和剂,”她把手掌摊开,如果你收下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把门打开。”

    他瞪着她,薄唇拧出一个不太愉快的弧度。

    “不用了,我想几道切割咒也能把门打开。”

    古尔芒怔了怔,连忙拉住他转身要走的胳臂。“行吧,你赢了,我去瞧瞧。”她说着,侧过身体,手指贴在他的外袍口袋上,让两只小小的玻璃瓶顺利滑了进去——只可惜玻璃瓶落进口袋时,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两人都能听见的脆响。

    古尔芒和霎时移向她的视线相撞,她冲他尴尬地笑了笑,随即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转身走到门边,一丝戾气沿着她的指尖跳到了门把手上。不一会儿,古尔芒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好吧,他用的不是魔咒,是一个笑话道具,用来黏住狐媚子的一种活性胶,他应该是用胶塞满了整个门锁——看来我们还是用切割咒吧……”

    ……

    十月份下旬的天气转变得极快,前两天还是朗朗晴日,到了末尾这几天,狂风裹着雨夹雪突然来袭,给学生们原定下的增加厚衣的计划打了个措手不及。

    周日上午,校长办公室。

    古尔芒乘着旋转楼梯,从三楼升到了八楼。她的脚步停留在半掩着的栎木大门前,在她伸手握住门上黄铜门环的时候,门内忽然传来了西弗勒斯恼怒却又无可奈何的声音。

    “你太想当然了,既然你的要求如此苛刻,那么抱歉,我想这份工作太重,我干不下去了。”

    紧接着,邓布利多强硬的声音随即响起。

    “没什么可商量的,西弗勒斯,这件事是你自己同意要做的,不需要我提醒你,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西弗勒斯无力的声音幽幽响起。

    “任何事。”

    “没错,西弗勒斯,是任何事。”

    门内又是一阵沉默,古尔芒适时扣响了黄铜门环,得到了“请进”的回答后,她忧心忡忡地推开沉重的大门,走了进去。

    “校长,我为什么不知道你要找的人是她?”西弗勒斯瞥了一眼古尔芒,面色发青。

    “不,你多虑了,西弗勒斯,事情还待定……不过,我确实有一些小问题想要向古尔芒咨询。”邓布利多移开视线,对古尔芒微微一笑,“我想我们的谈话也需要一些私人空间。”

    古尔芒勉强挤出一抹笑,“邓布利多教授,请你不要开玩笑了,我肯定没有你懂得多。”

    “西弗勒斯,药剂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当然,如果你还需要我。”西弗勒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快要到十一月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古尔芒,最近过得怎么样?”

    邓布利多露出和蔼的笑容,说话时引回了古尔芒随之溜走的心思。他把双手交叉起来放在了桌面上,可他行动时很不顺畅,古尔芒一下就注意到了他那只看样子像是被烧焦了的右手,而他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上则戴着一枚更为显眼的金制大戒指,上面嵌着一块沉甸甸的、中间有裂纹的黑石头。

    “马马虎虎。”古尔芒冲着那只黑乎乎的手抬了抬下巴,“教授你呢,看上去不太好。”

    “我的右手出了些小意外,”邓布利多不甚在意地瞧了瞧那只焦黑又干枯的手,“但是昨天在霍格莫德村发生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一位学生遭受到了黑魔法物品的攻击,重伤——已经送往圣芒戈医院救治了。”

    “我听说了,伤患是一个七年级的格兰芬多,凶器是一条蛋白石项链,”古尔芒语调平静地说,“不过我昨天没有去霍格莫德村,海格养在禁林里的那只八眼巨蛛——阿拉戈克得了重病,我昨天一直待在木屋里,海格可以为我作证,只是他哭了一天,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吧。”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邓布利多蓝眼睛里的温和多于问询,“我听说你最近惹上了些小麻烦,有些担心。现在学校里不太安全,单独行动时更要小心一些。”说罢,他用那只正常的手朝空中一挥,古尔芒的身后立刻滑来了一把高背椅。

    “我明白了。”古尔芒应下声,然后挨着椅子的边缘坐了下来,“邓布利多教授刚刚说有问题想要问我,是指什么事情?”

    “在此之前,我得先传达一下布莱克教授的意思,当然也包括斯内普教授。两位教授很少能保持一致的建议,他们都认为最好能保留你继续上课的权利,斯内普教授签下了一张长期病假条,如果你想恢复提高班的课程,随时到我这里销假即可。”

    古尔芒发了会儿愣,直到邓布利多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签有校长和院长名姓的病假条以后,她才勉强做出了反应。

    “既然两位教授……都……如此赏识,”古尔芒强颜欢笑地说,“我最好还是下周就开始跟上课程进度吧,我想继续学习O.W.L.考试中得到优秀的学科提高班,不知道现在还可以申请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需要去找你们学院的院长重新填写一张选课表。”

    “好的,我也会对各位教授的留心表达感谢。”古尔芒不痛不痒地说道,“麻烦你了,邓布利多教授。”

    “我想另两位教授会对此感谢而感到非常高兴的,”邓布利多笑了笑,目光很快转为肃意,“实际上今天找你来这里,是有些关于魂器的问题想要和你讨论。”

    “我以为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克利切已经把和我有关的、关于魂器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

    “不,”邓布利多叹息了一声,“那天你离开以后,基于雷古勒斯.布莱克生前的授意,他对你的事情尽量避而不谈。”

    古尔芒皱了皱眉,忽而脑海闪过西弗勒斯前天找到西里斯办公室时说的话——邓布利多又让西里斯喊来了克利切,或许正是明白了克利切有所隐瞒。

    “那么,到现在为止,你又知道了多少呢?”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能够知道的全部,”邓布利多缓缓说道,“说这话并非是出于冒犯,因为真相永远取决于你想让我知道多少,古尔芒。”

    古尔芒的面庞紧绷起来,眼睛里闪动着若有所思的暗光,半响后,她闷闷不乐地说道:“或许那时候我就应该亲口告诉你,不好意思,我习惯于隐藏有关自己的真相。”

    她说着,掌心之中燃起了一簇跃动着的黑气,她将手腕向上稍扬,那团黑气像是得到了行动许可的侏儒蒲,轻飘飘地跳出了她的掌心,凑到了邓布利多那只烧焦的手旁边,却只是警惕而不敢逼近,好似把那只黑乎乎的瘢痕视为威胁。

    邓布利多看着那团黑气,半月形眼镜后的那双蓝眼睛黯淡又浸润着水汽,似乎他正沉思着某种使他哀伤又暗自抵触的隐痛。

    “默然者。”他用沙哑又苍老的声音低语道。

    “什么?”

    古尔芒不是错过了这个新鲜词的发音,只是她在这个世界待过这么多年了,头一次听说巫师中除了混血、麻瓜种和哑炮以外的其他身份。

    “默然者……是一种黑暗魔法力量的宿主,这种力量极不稳定,难以控制……”邓布利多用带着愁绪的语调慢慢说道,“它的移动速度极快,也会脱离宿主然后攻击他人……我们把这种不受控制的力量叫做‘默默然’。”

    古尔芒攒眉思索了一阵,“这样说起来……真的很像寄生在人躯体里的……”她勾了勾手指,桌面上的那团黑气重又跳回到她的掌心里,和皮肤融为了一体。

    “我曾见过一位能够很好掌控默默然的年轻巫师,但是很明显,你似乎能做得更好,你与它俨然互为一体。”

    “或者你可以换一种想法,是默默然产生了自我意识,它彻底控制了宿主,甚至可以——”

    探讨的意味戛然而止,古尔芒及时闭上了嘴,她不愿意牵扯过深,被一个忽然蹦出的新概念套走更多关于她的秘密。

    “我很喜欢这种辨证的想法,”邓布利多看出了古尔芒的谨慎和疑虑,他用含笑的慈悦声音开口说道,“魔法体系的不同,必然能碰撞出思想的美妙火花——或许,你会对我手上的这枚戒指更感兴趣,这样也许你会有更多的闲情逸趣,再多为我讲述一下相关的新论。”

    正说着,邓布利多取下了他左手上带着的那枚镶嵌黑石的金戒指。

    “我右手上的伤因此而来——还记得汤姆.里德尔的全名吗?你应该曾在那本日记里得到过相关的信息。”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没错,这是马沃罗.冈特的戒指,伏地魔当年从他的外祖父手中夺来的战利品。”

    “你的意思是说,这有可能是魂器?”

    古尔芒兴致恹恹的脸上霎时攀上了喜色,下一瞬,她就从椅子上跳到了桌子前,眼含贪色地从邓布利多的手上接过那枚戒指,一丝戾气乘兴钻了进去、又败兴钻了出来。

    “没有。”古尔芒有些傻眼,“这不是魂器,里面没有灵魂碎片。”

    “它曾经是,”邓布利多露出浅笑,侧身指了指他背后柜架上的一个玻璃匣子,里面安放着一柄厉光闪闪的宝剑,“现在已经被我用格兰芬多的宝剑给毁掉了。”

    “浪费!”古尔芒懊恼又惋惜地惊呼了一声,可是目光一触及邓布利多那双满是遐疑的蓝眼睛,她话到嘴边的抱怨也只能吞回肚里。她垂头丧气地重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我对于你的默默然——抱歉,我还是习惯用巫师的语言去称呼你,希望这不会使你感到介意。”

    古尔芒摇摇脑袋,“虽然我并不觉得两者是同一种东西,但既然来了这里,入乡随俗,请便吧。”

    “虽然未曾亲眼得见,但是多一种毁掉魂器的办法,这对我的计划——当然这样说非常自大,请原谅我暂且用这个缩减词去概括许多人共同的努力——我希望你能够加入我的计划当中,而不止于凤凰社。”

    “我没忘了雷古勒斯的死,我想我的心里仍有芥蒂,”古尔芒没好气地说,“更何况不论是什么计划,无非是杀掉神秘人,可我不像那群整天嚷嚷着正义的傻子,我绝对站在邪恶的一边,我们目标一致也只是因为黑吃黑的态度,我要为我自己做事。”

    “目标一致才是成事的关键,正是因为你决意走上和我们相同的道路,我才更希望你不要单打独斗。”

    古尔芒望着邓布利多那双好似能看透人心的蓝眼睛,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的还是她刚进门时听见的那段对话——“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任何事。”

    念及于此,古尔芒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简短地答道:“我不认为一个人就不能成事。”

    “我能看出来,古尔芒,你拒绝这份提议的关键不是因为你不相信计划成功的可能性,”邓布利多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你的眼底藏有畏怯,这样类似的眼神,我曾在成名前的伏地魔身上洞悉过,或者换句话说,那些视我为敌的许多人,眼里都会或多或少地潜伏着相似的戒备。”

    古尔芒慢慢捏紧了藏在袍袖下的拳头,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接一根地暴起。

    “随你怎么说,无论是畏怯还是戒备,我不喜欢你,像你这样摆出棋盘、执棋落子的人,天天把公平正义挂在嘴边,描绘出虚假的美好,或威胁或哄骗或利用,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成为让你操纵的棋子。其实你根本就不在意任何一枚棋子,他们都是你用以实现计划的工具而已……你们这种人太可怕了,为达目的牺牲任何人、任何东西都在所不惜——要让我替你们这种人卖命,或许我都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哪一步就已经被你们当成了废棋,又或许在我答应成为棋子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早早地替我规划好了我应该怎么活又应该怎么死。”

    邓布利多垂老的面庞上露出苦笑。

    “我是否让你想起了什么人,我们并不算了解,你对我的描述或许有失偏颇……说实话,恰恰与之相反,你所说的这些,正因为我无法做到,也成了深深苦恼着我的一件事情。我时常感到自己的关心泛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无路可走,我并不希望那些愿意给予我信任的人失去一切……比如哈利,我总是想躲避告知他真相的时刻、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很多时候,我太关心他,胜过关心我的计划……假如我能做到你口中所说的一切,或许今天我就不会找你坦白心声了。”

    古尔芒望着邓布利多坦荡又愁苦的目光,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她有些恍然,自己是否真的将那个害她不浅的玉帝的影子投射在了邓布利多的身上;可是,杯弓蛇影,对这类人下意识地谨慎和戒心,她根本难以拔除。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不是一个愿意把身家性命安置在他人计划中的人……我宁愿是我自己选错了路,犯下了错,自己害死了自己,也不愿意因付诸别人的想法而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你把自己和旁人分得太开了,这在理论上可行,但在实际上,你会在潜移默化中踏上别人走上的那条路。”邓布利多看出了古尔芒眼中并不坚定的犹疑,“或许你可以亲自检查一下我的这只右手,不知道以此得出的结论能不能让你感到放心。”

    古尔芒咬紧下唇,走上前去,拾起了邓布利多那只被烧焦的、毫无生气的右手,一层戾气随之覆盖而上,片刻后,她似乎弄懂了邓布利多话里的隐意。

    “请问我还能活多久?”邓布利多微笑着向她询问,就好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正在向医师打听病房里另一个人的死期。

    “最多……一年多左右……”

    邓布利多用轻松的调子问道:“必死无疑,对吗?”

    “你中得的诅咒过于强大,而且中咒已深。”古尔芒放下了那只焦黑又干枯的右手,“你为什么会中这种诅咒?”

    “也许你曾阅读过《彼豆诗翁故事集》里的那个传说?”

    “你是说死神和三兄弟的故事?”古尔芒点了点头,“我知道死亡圣器之一的隐形衣,应该就是哈利经常披上的那件。”

    “这枚戒指上的黑石就是另一件死亡圣器——复活石。显然,伏地魔在给这件魂器注入灵魂的时候并不知道复活石的存在,他把它留在了戒指上,但设下了很强的诅咒以免旁人觊觎。也许伏地魔也未曾想到,复活石加上诅咒的力量,能够同时摧毁人的身心……当我触摸这件魂器时,我感受到了复活石的魔力,我以为我看见了我早已逝世的妹妹,但是你也知道的,复活石只能让你看到死去之人的灵魂,你能与之交谈却并非现实意义上真正的复活……我明知这一点,却完全陷入诱惑之中难以割舍,等到诅咒烧焦了我的整只手,我才后知后觉,得以清醒过来。”

    “你是想用亲身经历告诉我,单打独斗去摧毁魂器,也许稍有不慎就会落入陷阱?”

    古尔芒轻声说着,脑袋里一下就联想到了两件事——

    她记得一年级的时候,黑魔王附在奇洛的脑袋上,当时她用雪球裹着戾气砸他的时候也被诅咒反噬了,而她被烧焦的那两根手指和邓布利多右手的状态完全一致;她实在难以想象如果是自己发现了这件魂器,迷失在幻境里又被魔咒悄无声息地攻击,现在受到诅咒威胁的会不会是自己。

    再者就是她和雷古勒斯讨论之后自己的一番猜想,也许二十年前,拉文克劳的王冠被毁的时候,灵魂碎片的主人有所感应,黑魔王可能猜到了王冠一定是霍格沃兹内部的人损毁的,于是故意把挂坠盒的事情透露了给身为学生的雷古勒斯,又在挂坠盒里设下了门钥匙的咒语,好让她自愿咬钩……

    想到这里,古尔芒脸上所剩无几的信心也消失无踪了。“如果魂器被毁,神秘人会不会察觉到?”

    “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分裂出的灵魂脱离主体越久,二者之间的感应应该变得越来越薄弱。马沃罗戒指是在他学生时期完成制作的,迄今为止,恐怕他已经无法感受到戒指里灵魂碎片的安危了。”

    “这样看来,神秘人保护魂器的手段层出不穷,如果真的想要完全杀死他,不仅要防备附在魂器上的害人咒语,还要万分谨慎魂器制作的年份。”

    “在他因哈利而身死后,他的灵魂非常虚弱,因而现存的魂器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时间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非常自傲,除非他发现自己的秘密被彻底摧毁,他是不会再冒险去制作新的魂器。”

    “那现在存于世间的魂器究竟有多少个?我听马人说过,灵魂分裂的次数过多就会疯掉……”

    “他大概也知晓这些弊端,我相信他现在的灵魂状态十分不稳定,一定是已经制作出能令他感到满意的魂器数量——我曾经得到过一份涉及魂器数目的记忆,但很可惜,这份记忆经由经事的本人亲手篡改,所以目前究竟还有几个魂器未被摧毁,尚不得而知。”

    “然而,你只剩一年多的寿命了。”

    “没错,不过这个问题并不严重,我相信在我死后,我的计划也能够顺利进行。”

    邓布利多说着,嘴角泛起一丝倨傲俯就的浅笑,只是那种一闪而过的优越的自信,很快就被适度的谦逊所彻底取代。

    古尔芒盯着邓布利多的笑容,仿佛自己又变成了一颗被不断拽入轨道的行星,她毫无还手能力、只能被未知的力量推着走。

    “这就是为什么我最讨厌你们这类人,有一个令众人都望尘莫及的头脑,然后利用旁人鞭长莫及的心思……机关算尽……”

    “计划的核心不是依靠算计来完成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甘愿为了更伟大的目标而继续前进。”

    “是么……计划当然必须由人来完成,但是更重要的是能掌握和利用人心的领导者,比如你,对吗?——那么请你告诉我,西弗勒斯又是被你掌握了什么把柄?现在,你又要用什么来对付我呢?”

    “这是一道很严厉的指控,”邓布利多笑了笑,显得悲哀又疲惫,“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从未踏上过这条道路,而只是做一位霍格沃兹的教授。”

    “可是你的计划早就已经启动了,你有了西弗勒斯,有了凤凰社的其他成员们为你死心塌地,我觉得你的计划没有我应该也能完成。”

    “正如我刚刚所言,我一度为之苦恼的、我性格中的弱点,它成了这个绝妙计划的瑕疵,我的心不容许我忽略掉那些发了芽的希望,我做不到摧毁一个人的心,尤其是在他渐生希望的时候……换句话说,我明知这一步非走不可,我却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一道受苦的灵魂重坠狱火,这也是为什么伏地魔会毫无顾忌地将他作为卧底安插在我的身边,我的行为完全符合伏地魔对我这种懂得爱的傻瓜的预料。”

    古尔芒心中一惊,恐惧像爬满后背的蜘蛛,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你刚刚说得……是西弗勒斯?这是什么意思?你原本计划摧毁什么?什么叫做非走不可的一步?还有刚刚……你准备让他做什么?任何事?他为什么会答应为你做任何事!”

    邓布利多略显出几分惊讶:“冷静点,古尔芒,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也需要了解你……这个计划牵扯到太多的人、太多的家庭、还有那些计划失败后将会殃及的生命,如果你没有下定决心加入到计划当中,请原谅,我无法拿那些生命去冒险,我们之间的交流也到此为止。”

    古尔芒急切道:“我有能力毁掉魂器,这样的价值还不够吗!”

    “我们需要的是值得托付的伙伴,不是有价值就要利用的物品。”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同意成为我们的伙伴?”

    古尔芒垂下了脑袋,不发一语。

    片刻后,邓布利多用安抚性的语调缓缓说道:“我设想过很多种情况能使你的态度发生转变,但是我从未想到引起变化的原因是西弗勒斯……请原谅我让局面失去了自由选择的缓和氛围……如果你愿意的话,能否请你告诉我这是由于你们的共同生活而产生的情感吗,在他成为你的监护人后——”

    “不,不是的。”

    古尔芒着急忙慌地反驳道。她想起了西奥多曾提醒过她的话——教授与学生、监护人与被监护人——如果她不对邓布利多坦白前因后果,那么日后意想不到的闲言碎语或许就会戳着人的脊梁骨、让大家都难堪……

    忧心至此,古尔芒神情沮丧地解释道,“说实话,在最初和他相处的那段时间里,我很讨厌他……他总是阴沉着脸而且对我的态度很恶劣……可是,事情发生转变是在时间转换器带我回到二十年前,那时候,西弗勒斯还是斯莱特林四年级的学生,我们一起度过了很不同寻常的两年,那两年里我们渐渐互相了解……然而,意料之外,我竟然又返回到了二十年后,让我失去了……曾经的……那份爱……但是现在,我下定决心要去爱他……我下定决心了……”

    “你有和现在的他说起过这些事情吗?”邓布利多稍稍眯缝起眼睛,透过半月形的眼镜审视着古尔芒。“或者,你有发现他记起了那些遗忘的过去吗?”

    “刚从过去回来的时候,我试着开过口,可是他权当是疯话……我本来想着等一切危机都结束了,我再对他全盘托出,然后再由雷古勒斯佐证……但是,这样也不可能了……二十年前的霍格沃兹,我也和你见过很多面的,邓布利多教授,可是显然你们都忘记了……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哪怕是一星半点……”

    “抱歉……”邓布利多沉默了片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的冥想盆可以借给你,我相信只要看到了你亲身经历过的一切,或许有机会让看到的人想起一些相关的事情……”

    “不,我尝试过……我的记忆取不出来……那天我见识到冥想盆的用法以后,我尝试着提取自己的记忆,可是毫无办法……”

    “那么,古尔芒——”

    突然,邓布利多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古尔芒直视着他的眼睛,眼前忽而恍惚了一瞬,她晃了一下脑袋,模糊的视觉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邓布利多移开了他的目光,“我曾遇到一位天生的摄魂取念者,她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女性。也许……按照我们的理解……你正是一位天生的反摄魂取念者。”

    “反?摄魂取念?”

    “这只是一种推论,事实上,并没有出现过反摄魂取念者的概念,就算是拥有最高超的大脑封闭术,也不可能使意识变成铜墙铁壁……摄魂取念魔咒能很直观地反应出一个巫师的意识状态,施咒者会穿破重重迷雾而后调取出想要知晓的记忆……但是,在我施咒的过程中,我只看到了一团挥之不去的黑雾……既然我们聊到了这里,不妨重新回到你刚刚提出的那个新理论之中……我想知道,我此刻是在和一位女巫说话,还是在和一股有意识的黑暗力量说话?”

    “我不认为这两者有什么不同,我已经在霍格沃兹学习了至少六年的巫师魔法,无论如何,我都已经是一位女巫了。”

    “确实如此,不过,你大概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你只是一位学生、一位普通的女巫,我恐怕不能让你同危险有太多的牵连;可如果你还是一位默然者,我想我会像刚刚那样,将有关魂器的事情尽数告知;当然,如果你的能力不止于此,甚至远超于我的想象,同时你也愿意参与我们的计划……抱歉,我的话恐怕会有引导的嫌疑,但请相信,我不愿意让任何人涉险。所以,如果你有任何的顾虑,就像我一开始跟你说过的那样,关于你的所有事情——真相永远取决于你想让我知道多少。”

    邓布利多的一番话后,空气与时间好像在同一时刻里都变得凝滞、变得静默……古尔芒不得不去考虑这些听上去十分无害的提议,她需要掂量自己会因此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从而平衡即将说出口真相与谎言……

    徘徊在两人之间的时间像是煎熬,在一深一浅的呼吸声中不断收缩、收缩……

    “我就是这团黑气本身……”古尔芒缴械投降了,神情颓丧,“就如同我所说的那样,一股黑暗力量产生了意识,找到了寄生的宿主……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久到也许就是神秘人所求的永生……所以,我想我有能力承担起许多事情,不必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学生……”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么我眼前的这位女孩?”

    “她活不下去了,几千年前的一次饥荒,她把身体让给了我……她太害怕了,不想被自己的亲人和邻居当做下一顿食物。”

    “这么说,你活了上千年的时间。”

    “比这更久……但是我不想以此作为筹码……如果我想炫耀或是自夸,我可以保持对外的说辞——我是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的……可是现在并不是傲慢的时候,我不希望你对我的能力有夸大的评估……所以根据事实,严格地来讲,我活得时间更久,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对时间长度的感知不太一样……就像蜉蝣最多能活一天,蝉虫只有一个季节的寿命,它们对时间的感知和人比起来也非常不同……其实换算下来,我并未觉得自己活过多久的时间,更何况,如今迈进了你们的时间长度,短短几年的时间,我现在所经历的比起几百年的岁月还要令人印象深刻……”

    邓布利多沉思了一会儿:“永生也许只是一种生命尺度变化的错觉,然而我们总是习惯于以人类作为万物的尺度。”

    “好了,我认为我已经做到了言无不尽,”古尔芒收敛了一些消沉的情绪,“然而,我并不想做一个秘密被别人挖空,可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

    “谢谢你所讲述的一切,”邓布利多的表情呈现出几分安详与平和,“对于很多事情,我也会做到知无不言。”

    古尔芒顿了一下,“那么……请先告诉我……任何事……是什么意思?刚刚在进门之前,我在门口听到了……西弗勒斯说他答应你做任何事……这是为什么?”

    “这……涉及到了一桩令人心碎的往事……”

    邓布利多用哀痛的语气说着,缓缓起身去扶手楼梯下的黑柜子里取出了冥想盆;他的左手隔空稍稍挥动,石盆就以非常缓慢的速度飘浮到了办公桌上。

    邓布利多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左手已握有一根枝节分明的魔杖,是他惯用的那根接骨木魔杖;他用左手使用它,稍稍有些不太顺手地把一根泛着光晕的银丝从太阳穴里抽离了出来,放进了冥想盆内。

    “在请你观看这些记忆之前,古尔芒,我必须事先告诉你,虽然关于这些记忆的处理我已经同西弗勒斯有过商量,但我依然不想因此让你失去对他原有的信任……”

    “不会的……我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反悔……”

    邓布利多叹出一口气,面色沉重地对古尔芒点了一下头——古尔芒抿唇走到了冥想盆的旁边,把脸缓缓靠近盆内搅动着银光的水面——

    夜色浓重,风在古尔芒的耳边大声呼啸着,她落地在一处荒凉又颓败的山顶之上。几步之外,西弗勒斯身子歪斜地跪倒在泥地上,他的两只手支撑在地面上、也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而他的魔杖此时正孤伶伶地躺在古尔芒的脚边。

    大气在狂乱地骚动着,呼呼作响的大气里飘来一声惊惧又惶惑的喊声:“别杀我!”

    “那不是我的意图,西弗勒斯,”声音比人更早一步散在紊乱的大气里,邓布利多闪身出现在西弗勒斯的面前,银白的长袍在黑夜的狂风中不断飘摆着,“怎么了,伏地魔大人专门让你来传什么口信给我?”

    “没有……没有口信……我是为了自己而来的……”西弗勒斯仰起脑袋望着他,风吹乱了他的眼睛、他的头发,让他的声音发着颤、让他的思绪乱做一团,“我,我带来了一个警报……不,不,是一个请求……求求您……那个预言……他认为指得是莉莉.伊万斯!”

    “既然莉莉对你这么重要,你大可以求求伏地魔饶了那位母亲,拿儿子作为交换,他或许就会把她当做奖赏送给你。”

    “我……我求过他……”

    西弗勒斯的话很轻,差点儿就散在了呼啸而过的山风里。

    “你令我厌恶——那么你就不关心她家人的死活?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尽可以死,只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那就把他们都藏起来……保证她——他们的……安全……求求您……”

    “那你准备回报给我什么呢?”

    “回报?”西弗勒斯困苦的表情恍惚了一瞬,“什么都行……Anything……”

    风哀嚎着卷过了黑夜,古尔芒感觉自己也被悲风卷走了所有的呼吸——可是身形晃荡了仅仅一刹那,狂风彻底消散……

    眼前变成了夜间的校长办公室,窗外的黑夜冷清,一株快要掉光叶子的冷杉树的枝杈,横在玻璃窗前,被屋外依然存续的风吹得颤抖。

    “没了……”西弗勒斯声音嘶哑地喃喃着,古尔芒不由得屏住呼吸,走到他坐着的椅子的面前,蹲下身来,目光穿透了坍缩的时间,紧紧地望向他——他和狂风中跪地求告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了——为什么?为什么一双死人的眼睛会安在一个活人的身上?

    “她的儿子活下来了,他的那双绿眸和她妈妈的一模一样。”

    “不!”西弗勒斯低吼了一声,枯瘦的手指忽然紧扣在发缝上,手掌挡住了他那张崩溃到几近扭曲的瘦削面庞,“不……死了……没了……我希望……我希望死的人是我……”

    最后这句话像一柄寒光厉厉的斧头,它高高挥起,一下子狠狠砍中了古尔芒的心脏——她跌跌撞撞地朝后倒退了几步,偎身在办公桌的挡板旁边,掩面颤抖……一阵痉挛和随之而来的疯狂念头拧在了一起,几乎要将她瞬间击垮。

    “那对别人有什么用呢?如果你爱她,如果你真心地爱着莉莉.伊万斯,那你面前的道路清晰可见。”

    “您说……什么?”

    “别让她白白牺牲……帮助我保护莉莉的儿子……”

    “好……但是您要起誓!邓布利多!只能你知我知!我受不了……特别是波特的儿子……我要您起誓!”

    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终结于此,混沌的意识旋移过以后,她的身体忽一后仰,似乎马上就要瘫倒在地,然而到最后,她竟无力地跌坐到了一把椅子上——再回神,她已然回到了现实当中。

    “你看上去不太好。”

    邓布利多关切的声音像远方传来的一声哀呼。

    “我……我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出了点问题……”

    古尔芒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一个呼吸困难的病患,她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死死摁在心口的位置,试图挤压下狂砸不止的心跳。

    “或许,我们今天应该到此为止——”

    “不!”古尔芒尖叫了一声,脸颊苍白,唇无血色,目光闪烁,“不……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现在的脸色非常差,古尔芒。我需要再次建议你,先去一趟校医室稍作休息……人在情绪激烈的情况下是不会做出明智的决断……或许后天晚上,等你平复心情,我们能够再进行一场轻松有效的谈话。”

    ……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