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乐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
手机上一堆未接来电，还有各种认识不认识的人发来的短信。甚至田密密都发信息问她：“还好吗？”
什么还好吗？
她睁了睁眼，从刚睡醒的混沌中清醒过来，按下了接听键。
“姜乐？”白炎似乎没想到她会接起电话，因为昨晚的事，他的声音仍旧透露出一丝别扭。
姜乐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
“你没看手机？......也好，要不就先别来店里了，在家歇一歇。”
“？”
出租车在宠物医院门前停下，姜乐带着墨镜和口罩下了车。
店门口被人用油漆涂写了一些不堪入目的话，小张正拿着抹布在门口擦拭。
听到“笃笃”的高跟鞋声在她身边停下，小张才抬起头，有些惊讶地喊了一声“乐乐姐”。
姜乐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不用擦了，进屋来”，说着便推门进了店里。
正是上午八九点的时间，店里客人并不多，有客人见她走进来，只是多看了她两眼，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毕竟店里有许多常客，更多的客人也是因为姜乐专业的名声在外而来，故而店里的生意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何况这次发生的事情本就有些离谱。
问诊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白炎怀里抱着一只猫，送一位客人出门。他与姜乐眼神相汇，只是顿了一下，然后对她点了点头，便先去处理客人的事。
姜乐在前台的位置坐下，先给自己冲了杯冒着热气的苦咖啡，然后才翘起二郎腿，划开了手机屏幕。
热搜榜上扔挂着她的名字，位置不高不低，但这热度足够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了。
起因是有人在某购物软件上做了消费点评，用并不算好听的语言直指她这家店黑心，一边豢养一堆流浪猫狗为自己赚钱，一边拒绝主动来献血的猫。作为治病的场所，却掉进了钱眼里，毫无医德。
这条点评还配了照片。她坐着，白炎像一个护卫一样站在旁边，两人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态度。看起来便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照片是偷拍的角度，一眼便能看出是昨天带三花猫来献血的那男人干的。
本来只是一个泼脏水的评论。每天的客人那么多，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这样的恶评对姜乐根本构不成什么杀伤力。
只是因为这张照片，两个样貌出众的人站在一起，本就惹眼。
被人截图转到了其他社交网站上之后，有人认出里面的老板娘正是之前在网上小火过一阵子的颜值“网红”。
正巧最近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八卦和新闻，于是这件事在短时间内荒诞地发酵。
【之前她因为长相火的时候，大家还好奇是哪家宠物医院，这下可算知道了！两个人好般配，好养眼！】
【请问这家宠物医院招人的条件是以颜值为标准吗？】
【有点事儿，去江城一趟，回来再说。】
......
【现在的人能不能别这么颜狗？不要跑偏事件的重点好吧？如果图里说的是真的，作为一个宠物医生，却干出这种唯钱至上的事，那真的很恶心了！】
......
姜乐百无聊赖地划过一条条评论，转而切换软件，去回复那些出自关心的消息，无非是说自己很好，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流水线的回复在划到周泽的对话框时微微顿住，但是白底黑字的名字映入她眼中，便无端勾起一些带着酒意的画面，灼热地烧上她的后颈。
姜乐不自在地甩了甩手，才去看他发来的消息，很简单的几个字：
【需要处理吗？】
她对着这行字轻笑一声，心想这人果然又恢复了这样进退有度的模样。即便出了事，也不会自作主张地替她解决，总要先礼节性地问一问她的意见。
她回：【不用管。】
信息是早上六点多发来的，她九点才回复。然而只用了半秒钟，对面便回过来一个【好。】
门口的铃铛轻响，姜乐闻声抬头看去，正与送完客人推门进来的白炎对视上，她脸上的笑意尚未完全消散。
白炎那双桀骜的眼睛罕见地沉静，看到她时，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转开了目光。
姜乐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昨晚的事，对她而言是一场亲昵而荒诞的狂欢，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内心。对于白炎而言，又何尝不是她毫不留情面的拒绝。
只是两个人都冷静地没有提起他对她的在意，以及她对他的拒绝。
这场单恋开始的浩大且沉默，结束时也是静悄悄的。
只是面对面时，难免有些尴尬。
姜乐看着他假装忙碌地在店里转了几圈，实在无事可做，便再也装不下去了。白炎挺直的肩猛地塌下去，有些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短硬的头发，终于扭头看她。
他对她扯了扯嘴角，假装轻松地问：“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我去买点？”
假装如常的语气，揭过两人心照不宣的情感纠葛，以及凌晨那条牵涉二人的、莫名其妙的热搜。
姜乐耸耸肩，对他不在意地一笑，“包子和豆浆，谢了。回来给你报销。”
一样轻松如常的语气，似乎让他大大地松了口气。至少两个人雇主与员工、朋友与朋友的关系不会受这一切事情影响。
白炎对她呲牙一笑，“没问题。”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啃包子喝豆浆，吃着这一顿太迟的早饭时，白炎才鼓着腮帮子问她：
“那个热搜，需要删除吗？”
说着，还不等姜乐回话，他便又用揶揄的口吻嗤道：“周总就这么日理万机，连这种事也不帮你处理一下？”
姜乐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眼都懒得抬，说了句“不用管。”
白炎揉了揉脑袋，把腹诽的话都憋了回去，才回：“不删也行，现在热度还算不得高，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降下去了。如果下场删贴子，反而有可能引起舆论反扑。”
姜乐咽下最后一口，起身把垃圾攥在手里，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后，拍了拍手，笑道：“不留着这点热度，难道我还要自己买热搜澄清？”
小张抬头看她，“乐姐，你已经想好怎么应对了？”
虽说这件事暂时的影响还不算大，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门口的涂鸦应该便是哪个早就看姜乐不爽的竞争对手趁机干的，如果这件事能早点平息，对大家都好。
只是目前看来，昨天那个发恶评的男人手里并没有凭证，全靠一张嘴抹黑。网友把这事推上热搜，更多的也只是在讨论姜乐和白炎两个人的相貌，对这件事本身关注倒并不是很多。
既然如此，最好的应对方式也许就是什么都不做，等热度自己下去。
不过，姜乐这样的脾气，即便被年纪和阅历磨平了不少棱角，自然也没有坐着挨打却不还手的道理。
她只笑了笑，“手里的活处理完就回家吧，歇几天。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姜乐所做的应对也很简单，并不是她自大，而是开店从业这么多年，总有自己的见识与积累。
每个城市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圈子，拿血猫赚钱的这堆人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低调。
拿着照片去附近的宠物医院问一问，监控里扒一扒，整理一下，便能找出这同一个男人一个月有几次带过不同的猫狗去医院献血。
趁着事情的热度没有降，将找到的监控视频集合起来发出去，事情的脉络便很清晰了。
血猫这件事在业内并不是秘密，但对于公众而言还是相对陌生，借着这件事彻底被扯下了遮羞布。
这件事因所谓的颜值而起，发展到最后，热度竟然比所有人预料得都要高。
监控照片里骨瘦如柴的三花猫被“自愿”献血，足以引起大部分人的愤怒，然后便是舆论的倒转，各种恶评与网暴随之袭来，狂风暴雨地扑向始作俑者。
姜乐在发出的照片里，“贴心”地给男人的脸打了码，反而引起了大家的好奇，顺着男人一开始评论的账号去找，找出了他本人的真正身份。
据说这人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这下恐怕也很难不受影响了。
只是网络上的热点来得快去得也快，对男人暂时而无害的的声讨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所以，姜乐还另外在当地几个规模较大的流浪猫狗救助群里发了男人的照片，自然，这次没有打码。
他本就是打着救助领养的旗号收拢了这么多用来献血的动物，现在源头被端，再想故技重施，自然没有那么简单。
借着这件事，对领养人的审核应该也会更严格一些。
事情对姜乐来说得到了解决，她便没有再关注后续的事。
热度没彻底降下去的这段时间，店里还是有不少前来凑热闹的人，每天举着手机在店门口晃悠。
姜乐趁着这件事的时间，彻底关了店，只每天趁着人少的时候过来喂一喂店里的猫狗，其余时间就在家里躺平，每天不是窝在家里看书看电影，便是去许安的公司在项目上帮帮忙。
周泽最近似乎很忙，但是他偶尔来江城时，会给她发信息，约她吃顿晚饭。
姜乐一开始心中还有些别扭，后来倒也看开了。既然躲不过，那何必再扭捏。
只是两人中间始终隔阂着一条透明的纱雾，谁也没有主动去戳破。于是，他们就始终维持着一种微妙且奇怪的关系，朋友不似朋友，恋人不似恋人。
然而，她自以为血猫这件事算不得大，就这样揭过去了，却没想到，她毁了人的“来财之路”，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脱身而出。
这天，她一如既往地来店里喂食，店门口却是灼热的大火。
姜乐站在店门口，僵直在原地，她几乎听不到周遭人的呼声，也忘了自己还约了周泽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