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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金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一起玩的小伙伴差点被自己弄水里淹死这件事发生后,阿姊待家里的时间好像变长了些,比较闲的时候还会教她写字画画。

    展眼到了年底,下了好大一场雪,山峦至田埂,银装素裹,衬得半山腰上柿子树格外明艳诱人。

    夏嬉嬉趴在院墙上,眼馋着那一个个红彤彤的小灯笼,心想:等雪化了,路好走了,我要把山上所有的柿子都薅光!

    一道霞光陡然闪过面前,夏嬉嬉以为是看柿子看花眼了,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只见那霞光飘到碧落湖上方,湖水似是有所感应,倏地冲裂冰面,扑腾翻滚起来,跃到半空,形成一个圆筒状的水柱,就像是霞光把水吸上去的。

    “阿姊!那是什么?!”夏嬉嬉惊骇不已,指着远处,招阿姊来看。

    夏盈盈就在她身后,并没有大惊小怪,反而面露喜色,轻拍了拍小妹的肩,叮嘱道:“我有事得出去一趟,你今天看到的不要跟任何人讲!在家要听七爹的话,如果我能早些回来,就给你带柿子!”

    她说完,便转身出门了。

    夏嬉嬉等啊等,天快黑了,阿姊还没回来。

    夏七庆风尘仆仆地进屋,见柴妮儿无精打采的,随口问了句:“你姐呢?”

    “阿姊又有事要离开,怕我拦着,就找了个借口说去给我摘柿子,然后一直没回来!”夏嬉嬉鼓着腮帮,气呼呼地说。

    “多大点事儿,我明天给你摘一大箩筐!”夏七庆笑道。

    夏嬉嬉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皱起眉头问:“七爹,如果阿姊再也不回来了呢?”

    “她……要是真回不来了,不是还有七爹吗?别怕。”夏七庆沈默了一瞬,宽慰道。

    对于夏盈盈可能会消失不见,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

    而事实果真如她所预料,阿姊再也没有出现,犹如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每天到山上的柿子林里转一圈,然后到碧落湖边,盯着湖水看半天。

    时光过隙,夏嬉嬉12岁了,依然没找到任何阿姊失踪前可能留下的痕迹。

    外界的战火愈演愈烈,出落成大姑娘的夏嬉嬉总喜欢赖在守卫队里,跟块牛皮糖似的黏着七爹,走哪儿跟哪儿。

    夏七庆本就焦头烂额,叫她赶紧躲山洞里去,说外头如何如何危险,夏嬉嬉死活不听。

    只要有人通报倭寇来扫荡了,她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亲自带队冲到前线去,把敌人杀个片甲不留!

    直到眼睁睁看着守卫队死伤大半,七爹的一条腿也受了重伤,她才感触到了战争的残酷。

    “柴妮儿啊,这仗恐怕是打不过了,如果倭子冲进村,你就别管我了,有多远跑多远。”夏七庆已预知到自己的末路,语气沉重地对夏嬉嬉说。

    “我不!七爹在哪儿我在哪儿!”夏嬉嬉混不吝地回道。

    夏七庆的眼眶一下红了,抬手拍了拍夏嬉嬉的后背,感慨道:“七爹没白养你。”

    “那儿,有我们设的机关陷阱。”

    他指了指远处山顶牵着绳子的石堆,又拨开近处草丛,里面散落着竹子削制的扎马钉,告诉柴妮儿:“这些都是你娘教我的,她是个聪明绝顶的奇女子,我相信,她还活着。”

    夏嬉嬉头一次听七爹提起她阿娘,眨了眨眼睛,欣喜道:“七爹!你说阿娘还活着,那我们打了胜仗,就去找她好不好?”

    “我们没有枪没有炮,撑不了多久了。”夏七庆苦笑着摇摇头。

    正说着,一个手持狼筅的队员匆匆跑来,高喊道:“老大!倭子的铁鸟飞进村了!快进山洞!”

    远空传来一种尖锐的“呜呜”声,越来越清晰。

    “快走!”夏七庆霍地起身,不顾腿上还在渗血的伤口,拉着夏嬉嬉往山侧急行。

    “七爹慢点!我扶你……”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几架飞机经过苍芜村上空,一颗颗椭圆形炸弹如雨点般密集落下,其中一颗正在夏嬉嬉和夏七庆的头顶,咫尺之遥。

    电光火石间,夏嬉嬉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疾速坠入山下的碧落湖。

    “游到海里活下去!”是七爹的声音!

    紧接着,“轰咚”一声巨响,山涧一片血雾,漫天飞舞。

    “七!”夏嬉嬉来不及呼喊,全身径直没入碧落湖的深水区里。

    她双手抱膝,蜷缩在水中哭泣,任凭湖水包裹着身体,沉入湖底。

    周遭越来越暗,渐渐得什么也看不见,夏嬉嬉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开始摸索着往可能是大海的方向游。

    游着游着,胸腔的气快不够了,前方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气息用完,水流开始灌入鼻腔,填满咽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将她困在原地,直到慢慢地失去力气,无法动弹……

    意识涣散之际,夏嬉嬉心中十分不甘,她最后一刻所求,不过是离开这个黑漆漆的水底,死到亮一点的地方去。

    起心动念的一刹,周围真的有了光亮!纯白色的,柔柔地萦绕在身旁,就好像是她自己在发光。

    是幻觉吗?她心里惊奇又疑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蓦然间,身下袭来一束巨大的托力!举着她一直往上,冲出了水面!

    夏嬉嬉“哇”地吐出一大口水,酸胀的鼻腔刺激着眼泪奔涌而出。

    她一时看不清是什么力量救了自己,只觉得躺在一块软乎乎的东西上面,天空飞来一只只灰色的小鸟,盘旋在上方,越聚越多。

    “快!在那里!”是女子的声音。

    夏嬉嬉模模糊糊地看到两个黑影自天而降。

    这时,她的眉心毫无征兆地剧烈疼起来,仿佛一把利刃刺入前额,穿过整个脑袋。

    夏嬉嬉痛苦地抱着头,眼前彻底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睡在一个软绵绵的圆球里,不免心中一惊:我是不是被什么怪物吃了?这是它的……胃?

    “醒了?”一个人声陡然响起,吓得她打了个激灵。

    夏嬉嬉的视线转向声源处,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圆形门洞,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蹲在门口。

    他皮肤白皙,脸颊圆乎乎的,有点婴儿肥,眼睛乌黑透亮,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戏谑笑意。

    “你……谁啊?”夏嬉嬉大着胆子问。

    “这么明显的事还用问吗?当然是你的救命恩人!”男孩声音清脆,貌似还没发育到变声期。

    夏嬉嬉将信将疑,想了想,又问:“你是如何救的我?这是什么地方?还有……你叫什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个奇怪的球里!?”

    “哎哎,你说慢点,一次问多了我记不住。”

    男孩蹲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撑着地面,懒洋洋地说:“我的灰雀发现你在海面上,原本守在那附近保护你的黑衣人便赶过去把你接回来了。这里是香漳半岛上的金家,我是金三老爷的独子-金元宝。至于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

    他眼珠转了转,见夏嬉嬉一头雾水、半懵半懂的样子,玩心忽起,瞎编道:“是为了把你留在这里,当童养媳!”

    夏嬉嬉惊讶地睁大眼睛,盯着那位叫金元宝的瞧了半晌,不太确定地问:“我……只用嫁你一个吗?”

    金元宝原本是玩笑话,结果反被她注视得红了耳根,而此时听到对方的疑虑,不由得好笑道:“你还想嫁几个啊?”

    “这个主要看对方家有多少个兄弟,比如我阿娘,嫁的人家有七个兄弟,那么我就有七个爹,虽然我出生的时候,前面六个爹都死了……”她越说声音越低,眼帘垂了下来。

    “哇喔!”金元宝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眸光一亮,掰着指头小声嘀咕:“七个!那我大伯不是亏了!他是第八个!啊哈哈哈!”

    金元宝捶着地板,笑个不停。

    夏嬉嬉听不太懂,狐疑地瞅着他。

    金元宝笑够了,摸了摸下巴,眼珠转来转去,不怀好意的余光落到了夏嬉嬉身上。

    “趁着天没黑,带你去个好地方!”他说着,忽而起身走进圆球。

    夏嬉嬉警觉地往后退,在金元宝离她越来越近时,出其不意地一拳挥向他的印堂穴,结果稍偏了点,击中了面颊。

    “嗷!”金元宝嚎了一声道,“你良心被狗吃了!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趁他捂脸的工夫,夏嬉嬉迅速跑出圆球,并把那扇圆门关上了。

    刚转身,一群扑棱棱的灰色翅膀逼近,她本能地用手臂遮住脸,待声响远了些,才放下手臂。

    眼前是一间鸟笼形状的房间,顶部的圆拱是全玻璃透光的,屋内的摆设杂乱无章,堆满了各种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之前在海面见过的那种灰色小鸟如乌云蔽日般,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空间。

    “大头怪!快把门打开放我出去!不然你会后悔的!”金元宝在圆球中边蹦边喊。

    谁是大头怪?!夏嬉嬉莫名其妙,正好看到旁边杂物里有面镜子,拿起来照了照自己。

    也不知是镜子的原因,还是她眼神不好,头好像真的大了一圈!像肿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在海里泡太久了?夏嬉嬉的心一沉,神情沮丧走向大门。

    “大头怪!我带你去见夏盈盈,你去不去!”金元宝又喊。

    夏嬉嬉一怔,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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