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一厅的出租屋,地方有限,不像在青澜嘉苑,家里随时准备有好几床新被子。
她这里只备了两床,冬天的和夏天的,冷的时候,就把两床盖在一起。
任一行在门口站着,扫了一眼她的卧室,一张床就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床上有两个娃娃,墙角紧靠着床的是一张书桌,不大,是她的办公学习区,除了一台电脑,还有键盘收纳架、本子、笔筒、动漫手办,一张桌子被塞得满满的。
这里这么窄小,却被她布置得充实温馨,青澜嘉苑那么大,她连多抓几个娃娃都会有负担。
任一行见她从橱里拿了新床单出来,问,“我睡床,你睡哪里?”
“我现在不睡,待会困了,沙发就行。”
“床单别换了,我睡沙发。”
李允微像是没听见,固执地将被子搬到床尾,将新床单抖开,铺好前半段,再把被子搬回去,剩下的一点点铺平。
刚吹完没扎起的长发挡着她的脸,随着她的动作摇晃,散发出幽香。
任一行倚在门框上,说,“明天回A市。”
李允微整理好最后一个边角,“嗯。”
“可以睡了。”她下了床,走到他面前,“被子就凑合盖我的吧。”
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挡住门,她出不去,只能等着他先进来。
任一行没动,他伸出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大概是在外面站得久了,手上温度低,拿不准她是否在发烧。
“量个体温吧。”
李允微被他冰凉的手碰到,脸上却一热,往后退了步,“好的。”
李允微拿了温度计从卧室出来,将一个紫色的小熊递给任一行。
任一行看了眼,以为是她的手办,他不明所以,“什么?”
“暖手宝。”
他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握住小熊,拇指一下下地摸着小熊圆滚滚的肚子,小熊散发的热量微弱,他的手半天都没暖和过来。
李允微在餐桌边量体温。
五分钟后,他问,“多少度。”
“37度,不烧。”
因为要把卧室让给任一行,李允微只能在客厅,但任一行也没有要进卧室的意思,而且今晚的他十分沉默。
出了这种事,他应该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正如她不知道怎样面对他。
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餐桌旁,各看各的手机,就这么耗着。
李允微是喜欢见到他的,以往她周末放假回青澜嘉苑,时刻盼着他来蹭饭。
但今晚,她受不了这种单独相处的氛围,他的沉默和照顾好像是对于她受伤害的补偿和迁就,这更凸显了她的无能和懦弱。
她不想要这种迁就。
“任总,你不睡吗?”
“我在这,你进去吧。”
“那么,晚安。”李允微往卧室走。
“晚安。”任一行从手机上抬起头,看着她离开客厅,关上了卧室门。
男人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两分钟后,他的另一部手机收到了微信。
我不是针对谁:“睡了吗?”
“没有。”
“讲个笑话给我听吧。”
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任总脑袋空空,打开搜索引擎,搜到一个笑话。
他没有复制粘贴,打字复述内容。
“有一天,我赶公交,就差几步赶上,司机开走了,于是我在公交车后面喊,师傅师傅等等我呀。这时有一名乘客探出头,跟我说,八戒你就别追了。”①
李允微侧躺在床的最外面,看着这几行字笑了出来。
人微言轻没有问她突然冒出这个要求的原因,甚至连一个疑问的表情都没有,她想要听,他就讲了,这就是朋友间的默契吧。
她回复,“这条笑话的好笑程度10%,你一本正经讲出来的好笑程度10000%。”
“?”
“很古早的笑话了。”
“你听过?”
“小时候在广播里听过。”
“那你笑了吗?”
“笑了,谢谢。”
和人微言轻聊了几句,她压抑的心情得以缓解,突然想起没给任一行拿被子。
她抱着厚被子出去。
任一行居然还没睡,在用手机看着什么,听到声响,他抬头。
李允微说,“还在工作吗?”
工作可以明天再处理,他不睡是因为睡不着,失眠的情况已经很久了,必须依靠催眠的药物才能睡着。
“嗯,你怎样。”
“好多了,对不起。”
又听到她说对不起,看到她愧疚的神态,任一行心里难受,他站起来,“微微,别这样。”
李允微苦笑了下,说,“我真是什么事都做不好,出去吃饭都能被人绑架。”
“你很好,这不是你的错。”
李允微没说什么,任一行的话安慰的成份居多,至于真假……她辨不出来。
她把被子放在沙发上,进厨房烧水,一进去,发现水已经烧好了,凉水杯里也添了水,是合适的温度,她想喝随时能喝到。
在静渚留宿那夜,也是同样的情景。
夜静得人心慌,李允微的心不受控地砰砰跳。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手指握住杯子时,眼眶瞬间湿热,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回到狭小的客厅,“任总。”
从她出来,进厨房,又回到这儿,任一行一直注视着她,“嗯。”
她鼻腔发热,唇被动地往两边扯,她哽咽着说,“抱我一下可以吗。”
任一行的心猛然一颤,直接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她攥紧他的衬衫,脸紧贴在他温暖的胸口上,声音里带着哭腔,“今天,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任一行抱紧她,抚着她的背,心中一阵阵绞痛,“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没保护好你。”
“呜……”她终于当着他的面哭了出来。
第二天,两人坐任一行的飞机回到了A市。
任一行恨不得时时守在她身边,能推的饭局都推了,但是年前他太忙了,每天的行程一个接一个,没有空闲。
白天的时候他不在家,安排了孙阿姨和陶潜来照顾她。
他把在电脑上登录的花源账号退出了,以免她发现痕迹。
正是因为她在青澜嘉苑的电脑上登录了“我不是针对谁”的号没有退出,被他看到,他才能加到她的新微信。
被绑架的事李允微没有告诉姜悦,她和姜悦虽是母女,却没有相互依赖的关系。
她一时半会走不出来,总是闷闷不乐,陶潜按照任一行的嘱咐,带她一起见了一位有名的心理咨询师。
心理咨询师特别温柔有耐心,李允微和她聊过,心情好了很多。
陶潜如实向任一行反馈。
孙阿姨给她做饭,陶潜陪她玩双人游戏。
陶医生压根跟不上她的操作。
他自认为玩游戏算上手快的,怎么李允微随随便便玩得都比他好啊,职业选手都是魔鬼吗。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他问她,“这个游戏你以前玩过?”
“没有,这是上个月刚出的新游戏,一直没玩。”
“那你玩得这么好?”
在她的统治地带就是这样,李允微气定神闲,“凭感觉,玩得多了,就会了。”
“……”
两人玩真人快打时,李允微突然问,“陶医生,小任总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陶潜紧盯屏幕,手指飞速操作,“挺好的,自从注射了新药物,头疼没怎么发作过。”
“新药物?”
陶潜的操作一顿,直接被KO。
他转头看着她,犹豫着问,“他没告诉你?”
李允微说,“没有,我们不怎么联系。”
陶潜:“……”你们在一个地方住,天天见面,这叫不怎么联系?
重开一局,李允微继续问,“他这个药物,多长时间注射一次呀。”
“一个月一次。”
“上次注射是什么时候?”
陶潜越说越觉得危险,脑门冒汗,“嗯我想想……记不起来了。”
李允微看着他,眨眨眼说,“你是医学博士。”
“哦……那个……好像是1月2号。”
是她来这里那天,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他在装病。
下午,任一行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打开了客厅的监控,看到监控里的一幕,任一行压下剑眉。
李允微和辛挚先是抱在一起,接着,辛挚用手在给她擦眼泪。
任一行推掉了晚上的饭局,尽管这样,到家也是19:30了。
李允微在书房里没出来。
任一行满肚子怨气和委屈,过去找她,“微微,你在干嘛。”
她的电脑上安装上了直播设备,下午辛挚是给她送设备的,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调整设备,“直播一会儿。”
“你需要充分地休息。”
李允微解释,“这周直播时间不够,要被扣钱的。”
仅仅是因为钱?任一行听到这个理由更来气,“不够就不够,你缺这点儿?”
李允微回头,愣愣地看着男人。
她在意的事情,他无所谓。
李允微心烦气躁,怼他,“任总,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任一行语气缓和下来,“微微,游戏没那么重要,没有你,他们会去看新的主播。”
任一行是为了宽解她,可在她听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的直播水平也就那样,其他人都比你好。
她不指望他夸她敬业,可也没料到他出口就伤她的自尊心。
怪她不周全了,他不一直这样么。
她将椅子转过来,起身问,“我在这直播打扰你了吗?”
她的眼底铺满凉意,任一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打扰到你的话,我可以走。”
她又提这个字。
任一行胸闷,他每天都想早早回来见她,为此不停地调整行程,可对她而言,他不如她的直播重要。
他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问,“要直播,为什么找辛挚不找我?”
李允微纳闷地看着他,“辛挚是我的好朋友。”
任一行说,“她结婚了。”
李允微这才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想说,我联系辛挚,是在破坏他们婚姻?”
“不是。”
任一行无法解释,简直越描越黑。
监控里,她和辛挚、和陶潜甚至是和一个新来的保镖都可以玩得那么开心,可他一回来,她不仅不理他,还朝他翻脸。
“播吧。”任一行怕再说下去会惹恼她,他憋着一口气,退出了书房。
出来了却不知道做什么,在书房门口站站听听动静,回到客厅处理邮件,又去楼上胡乱走,然后又下来。
孙阿姨看他来来回回的,黑着脸不说话,她猜到怎么回事,劝道,“你是Alpha ,主动点,多哄哄她。”
他不会哄人。
从来都是李允微哄他。
他心烦意乱,打开直播,看李允微打比赛。
直播间的粉丝已经有3万人。
李允微开始的状态并不好,粉丝在评论区一直给她鼓励,两局后她渐入佳境,专心投入对战,彻底忘记任一行。
任一行看着她完美的操作,忽然理解了她为什么要坚持直播,因为这些人,是真心喜欢着她的,她不忍辜负。
那他呢……
就在这时,任一行收到陶潜的信息,“任总,你注射新药物的事情没告诉微神?”
任一行一看消息就明白了,陶潜把这件事告诉她了。
怪不得微微对他这个态度。真想把陶潜抓来狠狠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