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瓶颈一直以来是杨玉尘最头疼的事。
事发突然,此时她自己都还是蒙的。
她之前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因为“爱”而卡住。
“我一直都以为我有喜怒哀乐,有情有爱,怎么会有瓶颈。”杨玉尘静下心来坐定,她抬手轻轻调动灵力,绢纨光华追随在指间流动。
她道:“人世间的爱情,友情与亲情,原来竟都与我所想的不一样。”
如程溪月、陈菲菲与顾墨,孰对孰错,造化弄人,爱不一定在一起才是结局,还有释然与放下。
三师兄与叶穆,可以为了好友而牺牲自己的愿望,护他,守他,千秋万代,不忘他。
不是每个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这个世道并不是非黑即白,它充满了条条框框,而人在其中努力活着。
……
他们并不是杨玉尘所见到的个例,自然还有林知雨与方青藜,柳文礼与幽銮,她自己与师兄……
杨玉尘忽然悟了,她觉得不仅是修为突破后身心的轻盈,内在的心绪也一样通透了起来。像是灰暗的屋子,照进了阳光,昏暗晦涩开始慢慢变得温暖光明。
“文礼,世间无处不是情,无处不是爱。”
她笑道:“纵然并不完美,这仍旧是他们所守护,所留恋的人间。”
她说话的时候,柳文礼总是很耐心的,浅笑着看她,专注而欣慰。
“恭喜玉尘。”
他伸手替她捋顺乱了的发,像寻常恋人一样,亲昵道:“挽发都乱了。”
柳文礼轻拔下她的昙花簪与琉璃钗,起身绕到她身后替她重新梳发。
乌黑的柔发铺陈开来,丝毫没有因为簪钗所弯曲折绕。乱丝如柳,发间缭绕的浅淡香气,幽幽发散开来。
男子束发与女子并不相同,杨玉尘惊奇的半侧过身,竟不知柳文礼会这些。
“别动。”他一手抓着头发与簪,将她的身子又掰正回去,“今日为你梳发,往后为你画眉。”
柳文礼轻巧的将她的头发挽起,用钗固定,再将簪插入云鬓。琉璃色染了外面熔岩的红,昙花却还是那般清幽。
原本听话低着头的杨玉尘忽然往他身上一靠,柳文礼扶住她的双肩抱入怀里,在她身后坐下。
“怎么了?”
“我很喜欢。”
本不必这么亲力亲为,就如同刚刚一番挣扎后,杨玉尘身上汗涔涔的,只需抬手轻拂,秋风寒意在周身转了一圈,身上就瞬间清爽了。
她想这就是师尊所说的人气儿吧。
“文礼。”
“嗯?”
柳文礼话音刚落,杨玉尘抓过他的手臂,迅速转了个身,轻轻啄在他的唇上。
红润口脂,恰似花蕊乍过微雨。
一双眉目含情脉脉,笑盈盈的看着他。
“你刚刚是不是想亲我?”
柳文礼本还呆愣着不知她怎么这么主动,一听原是自己的心思被她察觉。
他往前一拥,杨玉尘整个就扑在他怀里,他轻笑承认,“是。”
杨玉尘干脆收了抓人的手,投怀送抱式环住他的腰身,给了一个结实的抱抱。
“文礼,前路有你,我还有底气。”
还有要守护的人!
“玉尘……”
“咳咳咳!”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柳文礼的剖白,这几声咳嗽实在刻意。杨玉尘一股脑,三两下爬了起来,警惕道:“谁!”
寻声找来的苍暝以为有人闯入了禁地,前来探查,结果发现是一对儿“小年轻”在这里搂搂抱抱!
说是闯入也没错,只是他以为是妖帝奔着杀他来了。
结果,嘶——
“有伤风化,世风日下,不知羞耻……”
对方没有恶意,苍暝跺着小步子跑了出来,嘴里念念有词谴责着两位“小年轻”。
可洞中极静,外面或许听不到,但只要身在此地,洞与洞相连,细针落地可闻。他能寻着声儿摸过来,自然这碎碎念也会一字不落的落进杨玉尘与柳文礼的耳朵。
“你是谁!”
想必是之前她难捱时的声音引了人来。
苍暝小跑着在洞里转了两圈,停在柳文礼跟前,盯着人只看,压根就没理会杨玉尘。
他摸着不存在的长须,摇着脑袋,状若思考,“后生,我看你有些面熟哇!”
柳文礼退了半步,也打量起眼前的人。
苍暝一身与外面熔岩同色的广袖布衣,繁复整齐却不奢华,仿佛只是为了一蹲下,便与这禁地融为一体。行事乖张跳跃,沉稳不定,又是鹤发童颜,眉尾一点红痣。
柳文礼脸上绽出笑来,“你是……暝叔父!”
“啊!啊!啊——”苍暝眯着眼,手指着柳文礼,啊一声退一步,忽的蹦上前来,“你是屹篁小侄!”
果然是暝叔父!
他上次见暝叔父甚至要追溯到年幼的时候,那时候母亲还在,幽銮还不是现在的模样,尚且算是个慈父。
暝叔父抱过他,就在柳树下。
只不过,母亲出事前,暝叔父就不见了,杳无音信。
柳文礼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激动的想要上前握住暝叔父伸过来的手。
对方忽然脚下一转,擦过他伸出去的手,奔着一旁不语的杨玉尘而去。苍暝没有靠的很近,伸着脖子凑过去打量杨玉尘。
“这位是……”
鉴于他是柳文礼的长辈,杨玉尘忍着不适,没有冷脸,还努力扯着嘴角勉强笑着。
“暝……”
“啊!是小侄媳妇!”
他打断杨玉尘尴尬的招呼,一惊一乍,笑眯眯道:“对不对呀?”
这话又是对着柳文礼说的,莫名惹得柳文礼一身鸡皮疙瘩起。
杨玉尘也瞬间石化当场。
更尴尬了。
“咳!”柳文礼躲开目光,轻咳转移话题,问道:“暝叔父,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难道一直居于禁地?”
为何要一直躲在禁地?
还是说,有人将他关在禁地?
听他问起这个,苍暝只气了一瞬,像个孩子恨恨跺了下脚,又正经起来,他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缓缓道:“还不是如今的妖帝陛下,怕我活着。”
“此话何意?”
柳文礼携杨玉尘也在他对面坐下。
“我与他不同道,他怕我坏了他的计划呗。我虽一直身在此处,但外面的事儿我可门清儿!”
要不然,身为幽銮的儿子,他才不会给柳文礼好脸色!正是因为他知道柳文礼与幽銮之间的龃龉,自觉没有看错这小侄儿!
至于外面的事,他清楚的大多也都在妖界,再往外就不清楚了。
苍暝脸色一沉,伸手猛的抓住柳文礼,急道:“幽銮那计划到哪一步了?”
原本柳文礼还愣了愣,他默不作声与杨玉尘交换了个眼神,才道:“差个纯阴纯阳的孩子,被我们抢先阻止了。”
苍暝松了手,紧皱的眉头却没有松开,他看着外面涌动的熔岩,起身走到洞口,负手而立。
“你们可知他在做什么?”
柳文礼道:“他在重塑阴骸建木,那是通向仙界的天梯,他要做事应该与仙界脱不了干系。”
苍暝忽的气得蹦起,道:“他就是想要与仙界开战!”
这个结果已经是很明显了。
苍暝的肯定没有给二人带去震惊,只是不明白,幽銮为何要这样做?
六界但凡有开战的,不可避免会祸及至少四界,尤其是人界必被殃及。
“苍生何辜!”
“他发疯还少吗?”
苍暝嗤笑,他这个哥哥可以为了稳坐妖帝的位置,不念手足,要杀他这个亲弟。也可以为了所谓挚爱,强取豪夺相像的女子。就连同屹篁小侄的母亲,不过是因为他那花言巧语的欺骗才陨落凡尘!
“这回他可不只是疯,他是真的深藏野心。”苍暝捏紧了拳,咬着牙,“他不满天压着地很久了,他想掀翻了这天!”
如果柳文礼的母亲不是仙,说不定不会落在这个魔鬼的口蜜腹剑里。幽銮他就是故意的,在一个女子身上获取那一点点变态的满足。
他还要拿着这事儿当借口,借着为她报仇的深情幌子,往仙界发难!
怪不得柳文礼一个修道的,宁死宁废也要与他割裂关系。
自然,这些不过是表象,幽銮的野心谋划已久了。
杨玉尘在一旁听着,脑子里也在随之转着,忽的想到了一个人。
“莫渝之!”
柳文礼回头,“他?”
杨玉尘沉思,道:“莫渝之好像说过类似的话,原来是这样……他们都是对天不满,我就说呢,当年好端端的他怎么就叛离了。”
大抵是想着推了天,重改人妖恋没有好结局的宿命。
难怪,会和她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来。
“对了,莫渝之身边那团云烟是什么东西,暝叔父可知?”
对于莫渝之这个半妖,苍暝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他身边有什么云烟。
杨玉尘见他不解,又仔细说道:“云烟鲜红,无实体,能言能语。好像洞悉人心执念软肋,擅长以幻境蛊惑人心,引人堕落。”
柳文礼见过那团云烟,但并不曾有过接触,杨玉尘所说的叫他心惊,莫非是上次她被掳到妖界时的事!
“玉尘。”
“对了,他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商序……”
还说她论辈分应该叫他“爷爷”!
自师尊告诉她历劫之事,杨玉尘已经猜到云烟所云的“秋倾仙子”应该是自己,此番省去不提。她还隐去云烟所言师尊与商序本一体的话,不想让人揣测师尊。
“对了!还有,他一直让我去花墟。”
“花墟!”
苍暝瞳孔骤缩,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不可思议的张着嘴,一瞬眼睛都失了神。
“暝叔父?”
从他这个反应,柳文礼深觉不妙,可花墟这个地方,他游历百年从未听闻。杨玉尘也只是在让川山时,修行阅览藏书时知道那是上古禁地。
然而,七八百年前的花墟,可不是什么秘密之地。
“花墟是六界禁地,可不是荒冢这样的禁地,那是罪恶的摇篮,万恶之地!”
苍暝往回走了两步,重新跌坐回去。他抬头打量了两眼杨玉尘,“他为何会和侄媳妇提起商序呐?”
“商序乃是秋神,大约七百多年前就陨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