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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让她“为别人想想”却狡猾得不明说别人是谁。

    莱纳随手扔开手机，嘴角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自嘲的弧度初有形状便被强硬压下。

    一旁的尼尔看着她欲言又止。她不是没有察觉。略些烦躁得趴在桌上，挡去可能的窥探。她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自己的性子——她几乎不用手机。一整天也难得拿出一次，这些天却不时看一眼。难怪尼尔嚼出些奇怪。

    她不明白的是布鲁斯给她发的话，那种口吻，就像是对亲近的人失望至极。她晓得，因为她当初执意走研究变种人这条路时，父母就是用类似的口吻和态度与她相处。不会打你，不会骂你，甚至没有半句露骨的指摘，却会让你愈感愧疚。

    不愧是布鲁斯·韦恩，各种情话关怀信手拈来、不显造作。只是他裹着真心假意隐晦承认和蝙蝠侠之间那层联系，是认识到满城流言的放弃挣扎，还是有意无意的试探。或者说，是他自作主张，是蝙蝠侠授意，还是两人的合谋？她不相信这是简单的关心。

    那晚蝙蝠说不出古怪的举止让她心生疑虑，布鲁斯便于次日发来这像是“暂时分手”的建议，就像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很可能是蝙蝠事后意识到荒唐，于情不该对赞助人的女伴持莫需有的积极判断，于理不该对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过分关注。木已成舟，他只能假借布鲁斯之手来试探她对他们之间的揣测。或许有，或许没有，判断依据在他对她回应的解读。

    她似乎应该顺理成章得回复布鲁斯一句“他怎会告诉你”，然后按他不痛不痒的回复不痛不痒得作答、恰到好处表现自己的无所知。她没那么做，因为太刻意。她在揣摩布鲁斯、揣摩蝙蝠的时候，他们一定也在揣摩她。她不知道他们对她的了解到了那一步，但大概是不会信大街小巷流传甚广的她全无耳闻。在他们眼里，她想自己起码不是个笨的。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

    这些日子才习惯被人不时纠缠的吵吵闹闹，始作俑者布鲁斯却毫无征兆得转身离开。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新改的习惯一下子落了空，感觉也是空落落。所以她不时翻看手机，想他会否再生试探。

    这一日莱纳在医大的工作排在下午，早上也不回家，找了间休息室小睡。她睡眠一直稍浅。尼尔推门来时，她已醒了。他送来的早餐搭着一杯牛奶。她不喝牛奶，联想起门开始听到的喧闹，便知他假借她名义来避免。他怀里早报上的头版是好久前她已在社交媒体上见到的和整个舞团出游的布鲁斯。

    请了整个舞团，又赔付了所有票钱，当真是豪爽。她那样想着，咬了一口甜甜圈，满嘴巧克力酱，发腻。桌上的手机不适时宜发出“叮”一声响，尼尔玩笑着去抢，不小心打开她没设密码的手机，碧空、汪洋、邮轮、阳光的惬意照片入了两人的眼。照片正中，不系纽扣的布鲁斯在泳装舞者之间和阿福聊天，笑容阳光。尼尔微妙得瞥了瞥她。

    她清醒得很，崭新的对话框，不可能是他。发件人栏里的号码很陌生，但不需费力猜测。紧接着相片的短信足以解释他的身份。他说：“舞者的推特，我想你不事先知情。真遗憾，你不在船上。”自是特瑞特无疑。

    她的确是不知情，却也不想布鲁斯会做到这一步。为了刺激自己么？听起来有些自作多情，可似乎没什么能为他的大费周折提供合理解释。他荒唐公子的形象业已深入人心，毋庸这一招画蛇添足。只要他想，挑个把模特网红四处游玩乃至周游世界，不愁没有话题。他从没那样做过，说明他并不喜欢。只是他不喜的是美人长伴还是离开哥谭便不得而知。造势之初都为考虑过的选项，放之今日的可有可无，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时至今日她绝不怀疑他的聪明，因而也就不大肯信他的大手笔仅是一时兴起。

    尼尔听她提过特瑞特，再看这暗示的话语，心下了然，“你不报警？”

    她戏谑得反问，“在哥谭报警？”

    他正欲与她拌嘴，外间脚步匆匆而至，用力敲门。他朝她挤眉弄眼，叹息着出去。她则快速解决了早餐，提前去了医大。为贝鲁西斯解禁能力，告知他保护自己，回头把工作提前做了。和凯勒教授打了声招呼，再回去时不过下午三四点。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早退看在别人眼里成了坐实被韦恩抛弃而伤心欲绝的铁证，直到几天后忍俊不禁的克莱尔委婉邀她出门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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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到不对劲的莱纳没有拒绝。不至于被流言蜚语妨碍，少一事总好过多一事。克莱尔却铁了心要和她放纵，硬把她带去酒吧。莱纳瞥了她一眼。对方慌张和担忧混合的神色并不陌生，近些日子她在同事脸上见多了。大约是特瑞特有意无意说了什么，以至七成人看戏三成人为她忧心。这几日蝙蝠大张旗鼓肃清黑势力，道中人人自危，入夜街头是十多年来睽违的安全。好景难说多长，起码现下无需多虑。克莱尔一再坚持，莱纳也就顺了她意思。

    这是当地有名的酒吧，却只有在□□几乎销声匿迹的今天，市民才得以涉足。对于蝙蝠侠心里称赞口头诋毁的态度被定格在过去式，社交媒体频现夜游的哥谭青年与城市的合影以及对蝙蝠直言的感激和崇拜，且几乎所有推文都艾特了不存在的“蝙蝠侠”账号。推特上掀起一股#哥谭蝙蝠的话题潮。

    莱纳和克莱尔缩在酒吧一角，手里的啤酒一晚上也没喝几口。她其实酒量不错，不过不怎么爱喝。劝酒的克莱尔被她倒劝了不少杯。她有一搭没一搭听克莱尔劝“失恋无畏，爱情再来”，一边百无聊赖观察人群：盛装的女郎喝酒较劲企图博得男子注目，男子一面敷衍一面和第三人调情；稍显拘束的白领结伴买醉，说着真心错付，哭成泪人……小小酒吧不过社会缩影，她还修心理学的时候，常和组员去分析打赌。

    克莱恩晃了晃她手臂，问她是否为韦恩得罪过特瑞特，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自言自语，“不对，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会……真是的，不知道茉莉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两人时常呆一起，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特瑞特和茉莉？”莱纳随口问了一句，眼睛倒是眯了眯。

    “对啊。说起来你这几天一直早退不知情，被很多人撞见过。今天下午我自己也看见一回。他们把自己关在资料室里的办公小间，没有一点声音。开门撞见整理资料的我，还嘲讽我！弄得好像我特意去偷听似的。明明被吓着的是我，被他们搞得好像我不好一样。我跟他们吵了一架。幸亏你当初没答应特瑞特……”

    “嘲讽你什么了？”

    “茉莉那贱人在我面前说你不好，说什么你喜欢的不喜欢你，喜欢你的最终也被你逼到忍无可忍。还说……还说你活该尝尝什么都不是的滋味！你不知道，她那一脸得意洋洋有多欠揍。所以我抬手甩了她一巴掌，她竟然可怜兮兮去问特瑞特为什么不阻止我。那特瑞特也不是啥好东西，这种时候也不帮衬她一把，还冷冰冰说，‘闹这么大动静，你是想把所有人都招过来么’。你说他到底喜欢不喜欢茉莉？”

    茉莉？自然是不喜欢的。因为他喜欢自己到了疯狂的地步。莱纳摩挲着杯沿，漫不经心得想着。比起爱情，病态的情绪更难以摆脱。如其名，那已落入病症的范畴。特瑞特和茉莉的接触不可能是出于对后者的情意，若说是对自己的因爱生恨倒更可信些。考虑到茉莉近来谋得的差事，他是想借她之手毁了自己在布莱恩的前途，还是别有考量？莱纳勾了勾嘴角，这一发现远比当初意识到他在跟踪自己，有趣得多。

    她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酒吧门口的小小骚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据说是布鲁斯来了，但她们和大多数人只看见两个衣着阔绰的年轻姑娘入场。听旁人说是哪家杂志的当红模特，从头到脚的打扮俱是叫得出名头、价格咂舌的牌子。模特正和人炫耀着布鲁斯送的首饰，莱纳身边的十八线小演员羡慕又嫉妒得说是某家的限定款。但这些话的可信度因为布鲁斯的缺席而打了折扣。

    有好事者拿了些烟专程找保安打听，原来布鲁斯临进门接了个电话，语气亲昵态度宠溺，频呼“宝贝”。最后塞了些钱模特让她们要些好酒，钻进超跑扬长而去。这番解释无疑惹来围观者的哄笑，模特的恼羞成怒，以好事者被泼酒告终。

    这之后克莱尔和莱纳稍做逗留也便走了。预计好要喝酒，两人都没开车，这点刚好能赶地铁。地铁站里难得有那么多工作人员，举着滚动屏告知乘客，驶往近郊的列车因事故停运。克莱尔回不去家，莱纳送她去市中心。医大配备有简易宿舍供值夜人休整。克莱尔只能将就一晚。

    地铁尚未到站，克莱尔接到萨拉的电话。后者是当天的夜班，正用带着哭腔的焦急说贝鲁西斯的数据极不正常，大有暴走的迹象。用了镇静剂，收效甚微。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萨拉即被唤走。背景音的嘈杂，克莱尔身边的莱纳都听得清楚。

    停运的轨交，暴走的贝鲁西斯，失效的镇静剂……这到底……

    莱纳和克莱尔赶回医大，心里翻过很多猜测。

    她们找到萨拉的时候，控温室里只有她和团队木着脸色像是深受刺激茫然不知所措。地上有血，血沿墙脚从地面爬上窗沿。窗是碎裂的，参差不齐如细小冰凌的碎玻璃直插着，血还在往下淌。卷进的寒风把屋里的人吹得一个激灵，吓傻的克莱尔回过神，一个箭步滑跪，抱住萨拉使劲摇晃，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萨拉眼眶里具形已久的泪珠这时才滚滚落下，“他跑了，突然就跑了出去。二十多分钟，最多不超过半小时前，他不知道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开始在屋里发狂。一拳拳得砸墙壁，听着就很吓人。我们进来看的时候，他眼睛充血厉害，没开灯就跟恶魔似的。他先看见我们，操起座机往门板砸，警告我们不要进去。莫里斯检查了读数，虽然吓人但还不至于到莱纳做实验那天的程度。是莫里斯建议我打电话给你，当时我们已经给他注射了一支镇静剂。”

    变种人实验室里大多配备机械手一类设备。医大也不例外。变种人发起狂来，实验员根本近不得身，只能靠机器强行注射镇静药物等，以期其恢复平静，再做进一步观察。

    莱纳边观察着一片狼藉的控温室边问道：“为什么只用了一支？”一般来说，不至于仅因为一剂镇静剂不见效果便选择疾呼外援。

    “其……其实我们一开始以为镇静剂是有效果的。”回答她的蒂娜。她似乎到现在也缓过来，声音发着抖，“他很快恢复平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和莫里斯开门去看，哪只莫里斯前脚进去，就被他掀翻在地，问我们给他打了什么。我下意识想逃，但被他抵住了门。当时心想要完蛋了，压根就没料着这孩子会精到来诈我们。”

    莱纳抱在胸前无意识摆弄的手指一顿。贝鲁西斯从来不傻，这些日子她未明言教了他许多，他亦一字未说但怕是早有觉察。一日聊起往事，他忽与她说：“我绝不会容忍像当初失去姐姐和阿姨一样得失去你。”现在想来，他恐怕心里早有了计较。

    萨拉联络克莱尔同时也联络了教授。凯勒带着其余二人很快赶来。吃不准是否要报警，等教授的时候他们并没拿木板把窗堵上。寻求警方援助固然比他们自己寻找更有效率，但一来吃不准警方会不会受理，二来贝鲁西斯变种人的身份摆在那。

    克莱尔等想立马出去找贝鲁西斯，凯勒教授则以“入夜的哥谭不安全，贝鲁西斯身为变种人更有能力自保”为由，不许他们跑太远。留下蒂娜带着两个实习生守在研究所，莫里斯带着另两个去孤儿院守着，凯勒教授等则带着其余人四处找找。虽说是找找，但教授也担心正找到了贝鲁西斯让他受二度刺激。对此，莱纳提出让她一个人先去他常出没的场所看看，他们则等在附近，收到她消息再出来帮衬。没有异议。

    莱纳离开的时候，怀里手机震了又震不知几回。而会拨那个号码的，只有尼尔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