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壁上观

    ***

    “既已有所察觉,想必你们也做了相应调查。”布鲁斯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经过变声器处理并不好听,头一次听见的曼尼塔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娜塔莎注意到曼尼塔回答之前往莱纳和尼尔的方向瞥了一眼。她的声音听着有些艰难,“的确……我们成立了调查小组。负责人……正是我。我和我们的小组一致认为让莱纳避开你们的视线,会是最有益我们调查的方式,所以在她伤愈后,我们安排她进了库伦组,做一些不必与外界有太多牵扯的研究工作。”

    “不和外界有太多牵扯?这就有趣了。”托尼玩味得在全息平板上点了几下,“我才找到一份莱纳自愿申请加入行动队哥潭实地搜查任务的文书,时间是……几天前。但是很不凑巧得在今天凌晨四点被撤回了。”

    莱纳摆弄平板的手势僵了一瞬。行动队的申请录入系统向来管理马虎,用他们的话说精英都被派去维护机密档案库,腾不出人手管这些,难免被斯塔克钻了空子。

    娜塔莎刚想提醒史蒂夫注意,抬头发觉后者盯视着曼尼塔皱起了眉。他肯定和她一样没有错过托尼说话时曼尼塔眼里的错愕。这位神盾局的博士不怎么会演戏。只听她又道,“是我撤回的。我一直知道莱纳放心不下这事,但实在没想到她会瞒着我们偷偷给行动队打报告。”

    “是嘛……”托尼轻笑一声,神色戏谑,“那我们聊回正题。博士你负责的调查小组,听起来在弗雷德本人潜入哥潭之后不久便已设立。三月有余的时间,再加之布莱恩和马拉尼亚布里亚作为研究机构间的联系,想必你们一定掌握了诸多有价值的情报。那么能不能请你为我们解答,画面上的这位青年人现在身在何处?我们相信他对整个搜查过程而言,至关重要。”

    答案是不能。荧屏上逆着爆炸与冲天火光的青年眼神坚毅如慷慨赴死的英雄,像是无数影视剧里千篇一律的人性光辉,曼尼塔对于这短短几十秒钟的印象也就逗留于此。爆炸抑或青年,她都见所未见。身为神盾局研究中心的负责人之一,她的任务其实仅是协助布莱恩的调查。但莱纳和尼尔这两位研究兼调查员的心思她不是不能理解。

    所以,她硬着头皮答道:“你说他……这是我们上个月派出去的调查员。你所截获的影像资料也是我们所有的他的最后记载。很遗憾,但我们推测他或许已经……罹难……”罹难仅是她的推测。离爆炸那么近,她像那个年轻人不太可能活下来。何况他的眼神……像是决心赴死。

    她猜对了一半。

    “上个月派出去的探员?”托尼和蝙蝠远远对视,“这是截自近四月前哥潭码头爆炸现场的影像。你真的在负责调查组么?”

    那是句疑问,可她想她的答案已无关紧要。三个月的时间误差足以说明一切。曼尼塔转向莱纳和尼尔,笑得疲惫,“我尽力了。”

    尼尔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没想到你们已经查到了他。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由我们派出的调查员,但长久以来对马拉尼亚布里亚激进做法的反感使他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是他发出加密邮件通知我们马拉尼亚布里亚在码头的部署,可等我们收到邮件、回复确认信息时他已彻底失联。出于对马拉尼亚布里亚本部审查机制的堤防,他和我们仅有过寥寥几次通讯。而即便是在那为数不多的几次通讯里,他也表露出对自己人身安危的担忧。所以我们怀疑……那次爆炸所想掩盖和毁灭的,不止是药物,还有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调查负责人么?”布鲁斯声调平淡得询问,并不会很让人感觉到压力。

    尼尔刚想答“是”,却听莱纳苦笑道:“盖斯卡斯特是服毒自杀。”尼尔愣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解释一大堆,蝙蝠为何偏偏只问一句调查是否由他负责——和曼尼塔一样,他听起来无懈可击的辩白也出了漏洞。致命的漏洞。而这些,作为调查负责人不可能不知道。

    对方一步步试探,终于叫他们全部露出马脚。

    尼尔朝莱纳比了“爱莫能助”的眼神,后者颓唐把平板塞回给克利恩斯。交换位置的时候,她拍了拍尼尔。他想他懂她的意思——早知今日,我该多告诉你些内情——但是说什么都晚了。

    “盖斯卡斯特对马拉尼亚布里亚早有不满。和弗雷德相似,他同样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所以当时他和上级的争执无人不知。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脱离,矛盾最激烈的那几个月里他曾向各大研究中心递过简历,包括布莱恩。他的确很有才华,可是学术上的不严谨、风评上的冒进和业界对马拉尼亚布里亚偏激做派的忌惮,使得没有一家机构接受他的求职。加之当时尚不是总负责人的弗雷德曾多次表示对他的青睐,最明智的做法无疑是持观望——那时谁都能料到,下一届的一把手一定是弗雷德。

    “弗雷德当权后,属于盖斯卡斯特的闹剧也不了了之。起码没有再听说过他和马拉尼亚布里亚的直接冲突、也没有受他挑唆而起的纠纷、罢工。我们和所有人一样以为他的问题得到了解决,直到数月前哥潭出现变种巨型人后收到上级联络。早在此前,布莱恩和神盾局高层之间便有此关于此合作之雏形的探讨,所以当初收到盖斯卡斯特的简历之后,他们在私下里和他保持着联络。

    “那无疑是个正确的决定。弗雷德掌权后,盖斯卡斯特的心态变了三变,从解脱到雀跃到惊恐。他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可告人的隐秘,但拒绝在邮件或电话里交谈。他屡次要求见面交谈,遗憾的是没能在严密的监视下找到脱身的方法,最终都不了了之。神盾局方面似乎派出了专门的搜查员进行调查。由于不属于合作关系的范畴,调查结果并不为我们所知。

    “来自他的最后联络是在爆炸前数小时,只有一句话:‘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们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是得到了一份告诉我们当夜参加行动的人员全部阵亡的简报。”

    托尼不无讽刺得评价,“看起来神盾局也没有和你们‘信息共享’。”

    莱纳略有深意得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恰在这时,库伦又打电话催促。心知肚明复联不可能放走莱纳的尼尔便提议由他、曼尼塔和克利恩斯前去协助。对此除了莱纳,没人有异议。“获释”的三人送了莱纳一个“保重”的眼神,忙不迭得溜走。

    ***

    直到人都走远,布鲁斯才卸下面具。休闲装扮的复仇者里混着一身制服的他,多少有些奇怪。

    “视频你们从哪里拿来的?”莱纳看着托尼,问得实则是布鲁斯。托尼说神盾局没有共享信息,实情是没有信息可以共享。当夜的全部监控画面都被人破坏,且无法修复。那种情况下,不该有任何人持有任何影像。

    不可能有任何影像留存,除非拿到了属于盖斯卡斯特的终端,且终端上的摄像功能被激活。而终端之于马拉尼亚布里亚的研究员相当身份卡。或者说不止是。丢了一张身份卡还可以补办,丢了终端的下场听说不会太好看。

    “你不是猜到了么?”布鲁斯直直看着她,“他自己给我的。”

    莱纳望着布鲁斯的眼神一时有些怔怔。盖斯卡斯特的决定等于把家人的性命、未完的遗志一并托付给了布鲁斯。是什么让他在清楚生路已尽之时不惜以家人性命为赌注也还期盼有人接替他追查下去?他把终端给了布鲁斯,是情非得还是信不过调查组?她想大概都有,后者的成分更多一些。

    “既然知道他处境危险,你们一个个都还本着‘职责范畴’冷眼旁观?”娜塔莎说得有些犀利。这却也不能怪她。

    “不是不管他,是根本不了解。和搜查小组的合作仅限于特瑞特,没有适当理由,我们没有职权调用行动小组。”

    鹰眼冷笑,“要和特瑞特扯上关系不简单?你一句话,足够让他赴汤蹈火?”

    都是借口。要想救人,总会有办法。再不济的,向蝙蝠侠发出匿名信函,也能保他不死。

    莱纳平静得接受着在场之人或多或少的针对,“你说的对。我们没有去救他,也没有来得及计划。”

    他们说的、猜的自是不错,行动队不会刻意去害盖斯卡斯特的性命,但说到底对他的事也没有那样上心。他是他们计划里突增的变量,好时是额外的信息渠道,警灯亮起则唯恐避之不及。救他的另一个意思是用计划和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前一条无足轻重,后一款换谁都默然。

    监视器录下爆炸瞬间时的小屋里,是死寂。少年的死带以的震撼和随之而来的愧疚俱与惊讶无关。那仿佛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心知肚明的结局,不过从求救到现实发生间太短暂的间隔叫人难以回神。愧疚是一瞬间,一瞬间想或许能为他做什么又什么都未做。可细想下来,是否真有谁人愿意顶着那种风险去救他?哪怕从纯利益角度而言,他手中的终端极有价值,可得到终端的途径还有不少。

    她等同于直白承认他们放弃了盖斯卡斯特的事实,让史蒂夫脸上浮出一丝心痛、一丝不解。她想既有对往事的成分,亦有对她忽然之间天差地的转变。但可悲的是,从一开始起调查组、行动队里就没人考虑过要不顾一切为一个不甚相关的人做一些什么。没几个人当得了超级英雄,因为没有那种勇气。对大多数人而言,于生命本身的畏惧远胜于信念的坚定。

    纠结半天,史蒂夫语气沉痛却只说得出一句,“他还只是个孩子。”

    可太多人遭逢变故之时都只是个孩子。莱纳那样心想,眼神里有一瞬露出的悲悯并不自知。但最终她不过三分自嘲得回应,“或许你该向弗瑞提议,解散我们。”

    不知他们心里如何想,只是身为复仇者当比常人更明白,拯救是一个沉重也虚幻的词。永远看不到尽头,永远不可能办全。不遗余力得救着当前事件里的无辜者,他们之中或有人是另一起事件里的作恶者;徒劳得将罪人一遍遍关押,哪怕心知后者会一次次逃脱。

    意义何在?

    他们为道义救人,亦为之所困。问题的答案她心知肚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一定会这样说:不受约束的英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暴徒。可是,值得么?如果自己拥有这种能力,是否可以为那所谓道义而约束。她无法给以确切答复。

    “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态度?”布鲁斯深蓝色的眼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一句反问,语气平淡得叫人听不出疑问。他那个人,心里想得越多,面上越是不显。

    他什么都不必多做。不过鞋尖转了方向,视觉上离得跟近,她已然如临大敌。可不是好兆头。【你该无动于衷】。她对自己说,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重要的不是来没来得及计划、也不是去没去救他,重要的是——告诉我,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救他。”

    她一瞬间的空白和沉默足以回答他所有的疑问。

    答案是太清晰的没有。盖斯卡斯特的生死对行动队类同硬币的正反面,哪一面朝上,都无足轻重。

    班纳博士有些难以接受,“可你们的团队成员是科学家和调查员。”和真相相比,更该敬重的是生命。

    科学家……她突然想笑但不能笑,“所以牺牲无可避免。”从什么时候起她其实打心底觉着自己已担不起“科学家”三字所承的重量。科学或许需要牺牲,但绝非毫无原则。她记得自己的初衷,也确实在为初衷奔走。但她想大概不会有太多的人支持他们的方式,这之中包括她自己。可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她问过自己很多次,尚未解答。

    “那是一条命,一个年轻人被迫终结的人生。”史蒂夫话里话外的失望她何尝听不出。只是现下不是争论的时机。其实也无从辩驳。要如何捍卫一个连自己都认为错误的观点?

    避而不谈的最好选择无非是草率的总结。莱纳也就那样做了,“总之,血液组的问题你们若愿意便去细究,我们不强求。至于……对发生在哥潭一系列事件的调查,若需要我们配合可以和曼尼塔博士联系。经上级审批,她会提供所能提供的一切资料。”

    她草草说完,草草预离开。没有人拦她,大概都想着会有那么一个人拦她。那人确实也那么做了。

    “站住。”布鲁斯声音轻缓,听不出愤怒。

    她顿了顿脚步,没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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