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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找她?”
女特工直觉布鲁斯过分平静的问话里藏着些什么她尚不知道的,可从他脸上看不出端倪。史蒂夫悄悄对她摇了摇头。她留意到布鲁斯动了动眼珠——史蒂夫的小动作没能瞒过他。他却也未做任何表示。莱纳又出问题了。娜塔莎在心里下了论断。和布鲁斯的不点破一样,她选择不发问。
“你想要的答案是一个不短的故事,但简单来说,她所知道的比我们以为得要多许多。”娜塔莎用一种尽量委婉的方式去措辞。她不想激怒蝙蝠。纵然他看起来很平静,她直觉他在怒火边缘。
出乎她意料的,他那样回答,“她当然。”女特工克制不住疑惑看向托尼,指望着一星半点提示。给她提示的却是布鲁斯本人,“有理由怀疑,她带着振金跑了。”
莱纳,振金,跑路。
这三个词汇连城的话饶是娜塔莎一时也有些难以消化。她面露惊愕,甚至瞪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莱纳会是最先把手伸向振金的那一个。但很可惜,现在不是推理时间。布鲁斯把这一点告诉她,并不来等她消化的。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似是不耐烦得动了动,“那么,可以讲讲你的故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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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意外的发现,说起来还得归功于惠特克。他打的多半是鱼死网破的主意。不难猜到。莱纳曾说过,他的个性睚眦必报。如今他被捕了,莱纳好端端的,说没有恶气,不可能。
娜塔莎跟着弗瑞感到调查局分局办公室的时候,他们的探员坐在休息室里喝咖啡。听起来很惬意,前提是忽略守在他们周围的四五个联邦探员。一夜没睡的年轻探员在交接班时碰到闹剧,看起来疲惫极了。
弗瑞交代娜塔莎安抚他们”,气冲冲闯进了分局长的办公室,把门摔得作响。办公室在阶梯上右手第二间。透明的。地下探员看见弗瑞的架势原本是要拦的。分局长比了手势让他们解散才避免了一场打斗。就实力,他们不会是弗瑞的对手。娜塔莎当时为他们惋惜得想到。
在一场并不和气的和谈——主要是弗瑞单方面拍桌提椅大呼小叫——之后,分局长绅士而好脾气得让手下把神盾局特工放了。调查局的目的本不在扣押神盾局职员。这是个警告:我们不想对着干,但你们若强行阻碍办案,别怪我们不客气。弗瑞明白,所以才怒不可遏。什么时候调查局也骑到神盾局头上来了。大家平级机构,他们凭什么?
隔着墙壁,娜塔莎能听到弗瑞中气十足得告诫分局长,“管理变种人在内的一切超能力者是神盾局的职责。”她知道他在故意说给自己听。按事先约定,弗瑞提到“职责”的时候,是暗示需要她出场。但她没有理会。
撤走调查局探员的休息室相当于她和特工们的私人空间。她的特工们,在调查局探员回到办公桌后,迫不及待地放下那杯光闻起来就叫人提不起兴致的咖啡,递给她一个纸球。是一个地址,富人区的地址。
小探员艾瑞森说,是惠特克经过她面前时悄悄塞进她衣袖的。
娜塔莎问,“还记不记得他说了什么?”这不是个好问题,她心里猜想他大概说了很多。怒骂的、诅咒的……小特工们一时的迷茫证实了她的猜测。她笑了,“记不清的话,就从头开始慢慢说吧。”弗瑞至少还能发泄一阵。她想。
那时陌生面孔出现在公寓楼下,惠特克的第一反应是夺门逃进套房。并不是他们以为的害怕。他的眼神冷静出奇。用他自己的话说,“害怕?我没时间浪费在这种东西上。”他翻箱倒柜把早起才理好的房间弄得很乱。几天相处,艾瑞森知晓他是极好整洁的人。不明白用意。
他似乎在找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在找。留给他的时间不多。越渐逼近的脚步声里,他拽过桌边的便签飞快写了什么,团作一团塞进艾瑞森的衣袖里。门被强硬撞开前,他只来得及留给她一句,“梅妮没有疯。”
梅妮是曼尼塔的名字。他说曼尼塔没有疯,她本没有疯。娜塔莎拨弄着那张皱成一团的便签,眼里有精光划过。疯子才会做可怕的事——人们常这样形容。他说曼尼塔没有疯,是不是意味着做出被按在曼尼塔头上那番作为的另有其人?娜塔莎明白这个问题不会再有直接的答案。
惠特克匆匆留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便摸出随身的打火机把剩余便签点燃。不止便签,他点燃了屋里的大部分文件。等到他们从他手里夺走打火机,屋里的烟灰已很呛人。可有趣的是,这间屋子里并没有太多他的私人物品。被他烧毁的一大半是说明书、空白纸张。艾瑞森不明所以,安德烈示意她不要声张。
惠特克的作为看在联邦探员眼里是太确凿的神智不清。就他们的立场,有太多理由怀疑神盾局对他使用不恰当手段。那时他身上重伤未愈。尤其脸上刀疤,拆了绷带,狰狞非常。艾瑞森、安德烈和余下的几名探员和联邦探员据理力争,惠特克看着他们忽而咧嘴笑了,“狗咬狗,人吃人,鸡骨头里爬出蛆——俗世常态。”
说到这里,安德烈担心惠特克的神智果真被药物影响,娜塔莎却很肯定他没有疯。他在暗示着什么,迫切得想要被听懂,以致于不惜装疯卖傻。可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委员会的博士在一边叫着上帝,惠特克笑得越发疯癫。联邦探员不由分说要把他带走接受全面检查。
押进转运车前他变得更加亢奋,嚷嚷:“不必假惺惺故作清高,谁是什么德行大家心知肚明。说什么公平、公正谈什么审批,就算闯进了我家也不会有你们口口声声的所谓证据。因为这本是你们的诬陷。我曾是洛世奇奖的得主,终此一生也将是,没有谁能把它夺走。”
他说的洛世奇奖是颁给研究者的最高奖项,只不明白他在那时那刻提它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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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瑞从分局长办公室里出来,领着大部分特工回了神盾局——只有娜塔莎领着艾瑞森和安德烈悄悄去了惠特克的公寓。是计划好的。调查局一定盯紧他们一举一动,摸清惠特克的用意前,他们不希望被第三方察觉。
墙纸下、书本里、地板中、挂画后……几乎把公寓翻到底朝天也遍寻不着推想里该有的证物。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娜塔莎问自己。那时她坐在窗台上歇息,一回头刚好是陈列柜里一排排的奖杯奖章。正午后的阳光把镀银、镀金的金属照得发亮。蓦然记起他意有所指的那句“我曾是洛世奇奖的得主”。兴许从一开始他的目的便不在炫耀。
她三两下打开锁,抱出最大最精致的奖杯,上下摸索。年轻探员不解其意的目瞪口呆她没时间理会。她的猜测是对的。杯口被割开过又重新组装,改造的机械装置,牙轮与牙轮咬合精密。娜塔莎从打开的杯口里找到了移动硬盘。身边没有电脑,年轻人的随身听却能接上。她没有同意连接,理由是她自己清楚多冠冕堂皇的“证物不能乱动”。她什么时候这样守过规矩。
不知为什么,她不愿不想独自查看硬盘里的内容。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不想提前知晓。
现在,硬盘被接上了托尼的虚拟光屏。内容影印到墙面是一连串数十个录音文件。贾维斯在托尼的指令下打开第一个。所有人屏气凝神。
【#001】哗啦。像是纸张快速翻过的声音。夹着笑声。惠特克的笑声。标志性的三分意味不明很好辨认。
“怎么样?我的项目很合你的胃口吧。”没有故意装出来的狠戾和自负。淡淡的口气,七分漫不经心。这才是真正的他。正因为没有什么能让他上心,所以能狠下心。
啪。不轻不重的。塑料面的资料册被拍阖上。
“她不是你要找的超级士兵。”女人的声音紧随其后。是莱纳。又不那么像她。不像她平时的口吻。更为儒雅从容。从容里带着漠视一切的冷酷、镇定和傲气。
他并不遮掩心内的嘲讽,“我以为,至少你不会信这些有的没的,环境因素。就像说美国队长只有史蒂夫·罗杰斯一样可笑——有那瓶血清,谁都会是。而他,只是一个会做梦的美国小子。和这个年纪的其他孩子一模一样。”
“你不信么?”转椅划过瓷砖,她似乎走到他面前,“这么多人只有他成功了,因为他的梦做得最纯粹。而妮娜,只是个担惊受怕的变种人。”
“得了吧。连你也要开始讲追梦?明明比谁都不信。想开些,变种人和超级血清,这两个名刺连成的是跨时代的战力。美国队长有多炙手可热,万磁王就有多叫那群特工头疼,把这两者合二为一是多么叫人热血沸腾。不要那么固执,劝劝他们接受新时代吧。”
“新时代?我以为这早就是个进行时。”她笑了一下,像是玩笑又像是意有所指的讽刺,“你会毁了她。”
“不不不,是你太紧张。我会赋予她的生命新的意义。但这样做是需要实验基础的。妮娜是个好苗子,但……”
“但需要我提醒你,你已经浪费了多少好苗子吗?”话里话外的意思已很尖刻,可她的语气语调却仍是朋友闲聊似得三分笑意,“不要误会,找你不是来谈预算。他们希望你知道,这一次不成功的话,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这个“不会有下一次”也许还有别的含义。录音在此时被掐断。惠特克慌慌张张的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最后关头杂音很多。
贾维斯的机械音在这时合适也不适合得插入,“Sir,这些文件是被特殊处理过的视频文件。现在为您还原影像内容。”
布鲁斯亲眼看着画面里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单手随意插着口袋,浑身气势和在自己面前永远羞答答、顾虑重重的模样是怎么的截然不同。画面的最后,她斜倚着门板,俯视惠特克的眼神轻蔑,语调优雅,竟和记忆里假扮作“魅影”那夜,火光下的张扬重合。
莱纳,你到底是什么人,又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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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答案在另一个视频里略有眉目。大约发生在#001记载的不欢而散不久后。
【#003】惠特克把文件仍到莱纳面前,自己搓着双手来回走动,很焦躁。这不常见。
“梅妮·曼尼塔动作太大,我们的人暂时不敢给妮娜注射。小家伙报告每天都抄送给你,你该知道她不能停药。尤其在这节骨眼。你必须想办法把药混进实验室,或者试图说服曼尼塔。”
莱纳连翻都不曾翻开,“恐怕让美国队长自愿为妮娜输血,都比这来得现实些。”
“够了。我没那功夫和你说笑。让美国队长献血?我们等不到妮娜的下一个变身期。况且怎么说服?谁去说服?有权限接近他的曼尼塔不相信你,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你不该给我打电话。”莱纳笑了,转向惠特克的眼睛途中曾准确和摄像头对视。她发现了,“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拿出证据就是另一回了。”
惠特克皱起眉头。一番话叫他摸不透她说的到底是神盾局和他们之间摇摇欲坠的纽带,还是他屋里这两天才按的摄像头。但是他不能自乱阵脚,“阴阳怪气的。别忘了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曼尼塔要是找出点什么……”
“呵……一条船。所以我现在才在这里坐着,陪你浪费时间?”话里话外很讽刺,但语气很清淡。像是在读诗,千言万语的意味深长匿而不表,“那就让她为自己的新发现负责好了。”
“负责?她自己?你最好不要耍花招,很快,你想来我这都来不了了。曼尼塔从来就不信我们。现在的你,更是她眼里的一丘之貉。”
“你真有空的话,还是想想怎么收拾烂摊子。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审批专员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她站了起来,俯身拿走一片饼干,“至于我,也该为人生自由想想法子了。”
曼尼塔是无辜的。可笑过了这样久,他们才参透。
莱纳当天一改常态的咄咄逼人是为了堵住曼尼塔辩解。她掌控着质询的方向和进度,利用时机的把控把曼尼塔的解释节选得苍白无力。视频文件的右下角清晰记着日期——那样早开始筹划,大概早写好了剧本,脑子里不知演练多少遍。
“如果曼尼塔是被诬陷的,传送装置又该怎么解释?”史蒂夫的困惑也是所有人的困惑。或许不该称为困惑。并不是找不到合理解释。只是没有人想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