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冬日战士

    ***

    “这恐怕不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卡迈尔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暴怒,怒火的热度直冲脑门,差一点写露在脸上。他垂在身边的手紧握成拳,因为过分用力而颤抖。不可以。你不可以让他们知道你的情绪被成功挑拨。他或许冲动,但不傻。在场的多数人认定他情绪化的当下,他不能让他的理智被情绪压制,不然即是佐证。于他百害无一利的佐证。

    “你无法在神盾局里找到第二个比我更熟悉机械人项目的成员。我曾也是一名研究者。九头蛇的研究者。”他尝试用逻辑说话。作为一名研究者——一度的研究者——他的逻辑能力曾也很出众。岁月和不幸或许消磨了他的敏锐,可身为科研者的骄傲和自信让他确信,他依然是胜过大多数人的优秀领导者。尤其是……与大老粗们相比。卡迈尔下意识瞥了巴克斯威一眼。

    这个眼神巴克斯威并不陌生,相反十分熟悉。那些自命清高的研究员大多这样看他,看他们。除了华尼托,除了她。

    “我无意与你争抢这职位。”卡迈尔才悄然缓过的半口气,即将因着巴克斯威的后段评论而堵回胸口,“在我看来,这是场不可能胜利的战斗。没有普通人类能在与机械战士的对线中取胜。你或许能以牺牲成队精英战士的代价险胜一个机械士兵,但这在我眼里并不能称为胜利。”

    如果派出的是那张王牌,连尝试都是多余的。胜算为零,于普通人类而言。即便选择复仇者出战,也注定是场恶战。巴克斯威在心里补充。

    卡迈尔瞪视着巴克斯威,眼中过分直白的恼恨已忘记去遮掩。巴克斯威垂着眼皮,避开了卡迈尔的锋芒。他知道后者与暴跳如雷之间,只差自己的一个眼神。卡迈尔所能想出的说辞和辩解,于他无关紧要。确如多年前的华尼托总爱说的一句“我旨在阐述我的观点,你的赞同与否,我不感兴趣亦不想听”。

    卡迈尔确然想辩解,又不愿表现得过分急切,一时间反像是被按了消音键。

    “瞧瞧,先生们。敌人还在按兵不动,你们倒先乱作一团。”娜塔莎戏谑,语调里不见沉重,显然是不没有把这闹剧的结局用作参考的意图。

    史蒂夫投以不赞成的一眼。娜塔莎的举措无疑把在情绪悬崖边徘徊的卡迈尔,向崖边推进一步。“这样吧,暂定由卡迈尔指挥——如他本人所言,他是该领域当之无愧的专家——如有意外,我做替补。”

    没有人表态,半是觉得事不止此,半是觉得史蒂夫做替补足够应对,也便就这么决定了。

    回到科技犯罪搜查科后,卡迈尔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组织队员实操。他的本意无疑是向各方传达积极备战的信号,纵然注视着他的各方未必会做出相同解读,但也无人过分上心。

    他的实操持续到后半夜。同一个深夜,斯塔克、史蒂夫和娜塔莎进一步分析了此事,得出的结论仍与早前一致——九头蛇高层之间倾轧反复和一致对外这两件事并不矛盾。相反,这是一个高度凝聚的组织,在神盾局、在复仇者、在任何或可动摇其根基的外部势力面前,他们的团结在犯罪集团之中无出其右,过往的每一次历史事件也佐证了这一点。为了一场谁输谁赢而动摇机械人这类造价不菲的武器,从任何角度解读都不符合九头蛇的集体利益至上。所以,他们并不认为“卡迈尔带队对抗九头蛇机械部队”会成为现实。至少不可能在短期内。

    关注着这种种的视线,不只来自于神盾局内。

    因实习项目伊始而停留在杰瑞曼德琳的华尼托,直至此刻才得以处理研究所之外的事宜。或许是她九头蛇内部账号的活动,或许是研究所账号的静止,相隔很远、身处基地的玛尔斯如有透视眼般于精准的时间点来电。卡迈尔的势在必得,在这位九头蛇权力顶尖的人物口中三言两语带去,莫名带了层跳梁小丑的滤镜,尽管玛尔斯的语气平淡得没有起伏,也不见嘲弄。

    “神盾局——或者说复仇者——的态度呢?”华尼托发问,不全然是疑问,“想来是判定为不可能吧。若有千分之一的机率,指挥权都不可能交予他手。”

    玛尔斯不置可否:“你似乎并不赞成。你认为迪恩会出手。”

    华尼托短暂笑了笑,是认同也是否认:“是迈尔会出手。”

    “非要计较的话,我亲爱的琼恩,是你的先手引出了迈尔的后手,而迪恩不过是被你们玩弄的傻瓜。”

    “放纵研究院高层不惮以挥霍九头蛇资源为代价而倾轧,合适吗?玛尔斯。”

    “研究院,严格来说,非我职责范畴。”这本不是一个问题也不需要作答,玛尔斯配合出演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华尼托,下一个就是你了。”

    迈克尔和她,她和迈克尔,想来是没法和平共处的。“不,玛尔斯,下一个也是他。”

    他没有回应她的反驳,她大概也不需要。曾经的她不会有此感叹,因为笃定能取胜。现在的她,还敢有同样的自信吗?她依然笃信她的能力,而变数从不是能力。

    华尼托,你该……怎么办……

    ***

    她不是今夜唯一有此自问的人。

    卡迈尔是被后半夜的铃声吵醒的。他接到电话是在破晓前的一个小时。

    机械人真的袭击了科室的重要情报点。更准确的说法,是组织了袭击。这次袭击尚没分出胜负,值夜的队员还在拼命抵抗。换作平时,他会为从午后忙实操到深夜的自己暗喜,现下却全无这心情。事实上他连思考都很难办到。起床,梳理,整装,出发……有条不紊得益于经年训练和肌肉记忆,他的大脑仍在僵死。抵达现场后尤甚。

    午夜的风取代被窝的温度,钻进他的衣袖、裤腿,钻进他的骨缝,他如坠在冰封的寒潭、逃不出、未溺死,眼睁睁任着寒冷吞噬知觉,吞噬理智。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无力。上一次……上一次被绝望碾压恨不得一死了之又不甘真心求死,还是在九头蛇的年代。曾经那无所畏惧的少年人,离他原已这么远。

    “长官……长官!”

    接连的急促呼唤拽回了卡迈尔的神志,他低头紧了紧披在肩上的制式外套,以掩神色间的茫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集中精力,卡迈尔。他告诫自己,再后率先向隔离区迈进。

    年轻队员随行在卡迈尔半步身侧,步伐坚定,回报利落却也难撇哀伤:“后备队第三、第七小队也也已投入作战,情势……不容乐观。温斯特长官……也……殉职了。”

    卡迈尔循着队员的视线望到警戒线三十米内,飞速挪开目光。海风的咸湿原已盖过或可能有的异味,他们和警戒线的距离也决定着他不可能闻出一点血腥。饶是如此,那一瞥的反胃让他差点把持不住,当中作呕。

    警戒线三十米内散落的肉块,大约能看出是断成几断的四肢和零落的躯干。温斯特,第二作战支队长,连他都是这么副惨死模样,其他人……卡迈尔不敢细想。

    “总部怎么说?支援呢?”他差一点破口大骂,美队呢?复仇者呢?说好的意外发生后的替补,这会儿又缩去了哪个安全角落?此时的卡迈尔最不可能有的便是自尊心作祟的问题。崩溃边缘的第一反应里隐喻的,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龟缩。

    迪恩派克的打磨,这些年的挣扎求生,早已磨灭了少年人的血性。血性会致死,低头才能保生。

    “总部已调遣专员评估战况,以求征调最适宜的后备部队。”青年顿了顿,像在犹豫当说不当说,“这是……二十分钟前的通讯。”

    在他们的站位只看到见队员用身体做成的护墙,护墙挡住了敌人的模样。队员并不佩戴摄像设备,近来变种人、高科技仿生人展露的实力,使得领域专家担心高科技手段被反向利用。

    “据说对方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卡迈尔的呼吸静止了一瞬,心跳漏了一排。一个人的强劲部队,该不会是……他把骨节捏得作响,不是恼怒,是惧怕,极度的惧怕。

    “复仇者……快,快联系复仇者!我们不可能……不,我的意思是没必要再增伤亡。”

    体面,颜面,傲气,这些东西在这一刻终于被他统统丢掉。若命都没了,一切都是空谈。

    年轻队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在他也无需作答。

    “哟,你早前不还恼怒我们抢了你的舞台。怎么这会儿倒不计较了?”

    娜塔莎的讽刺是摆在明面的,卡迈尔却没有计较。或者说,他的心思不在这儿。

    史蒂夫换上了星条旗战袍,一如过往的每一次战斗。他走过的每一步,四处都是紧绷的人们下意识得吐气,他的存在本身,是不输那身明艳红蓝交织出的强大和安心。他的出现,为这一边倒的残酷战局带来一线希望,为惶恐的灵魂注入一剂强心针。

    “让他们散开,指挥官。”盾牌在话音起时脱手蛇形游走,话音落时他在百步开外。

    他没有称呼卡迈尔的姓名,是出于公事的严肃,也是对队内的微妙提醒。场合不对。虽然不喜欢老冰棍的古板,但不可否认他是对的。娜塔莎撇了撇嘴角,和鹰眼一左一右包抄着队长的后翼,尾随护卫而上。

    卡迈尔仅剩的下属们,在复仇者攻势的掩护下退回了他身边,警戒距离之外。这些年轻人闪烁的瞳孔、过度急促的呼吸无不指向残留的后怕,可他们握着武器的手却也依然稳健。是种奇妙的组合,惧怕与担当,可在这生死一线、在他们用肩背拉起的防线前后,也便不那样矛盾。

    暗红鞋纹散乱得刻在沥青路上,是作战员撤退的轨迹。有些人的眼眶在触及这些暗红纹路时不俊泛红——那同样是牺牲同伴支离破碎的血肉。

    ***

    “巴基……”

    史蒂夫下意识喊出这名字。接回盾牌的动作因这一刻的失神而不那么完美,脚步也被巨大的反冲力带得踉跄。没有人发觉他的发挥失常——包围圈中心的机械士兵即便察觉也不可能点名,何况他看起来不会说话——得益于他的四倍速度。

    巴基,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咆哮突击队殉国九十载的巴恩斯中士,怎么会……

    史蒂夫看清巴基面容的同时,在场的每一个人也都。识得他的并不多,半归功于面部装备,半归功于惯性——毕竟若非过分熟悉,谁能把纪念馆里慷慨凌然的英雄和眼前杀人如麻的狂徒相联系。

    “是他……冬日战士……真的是他……”史蒂夫百步开外的卡迈尔也踉跄了一步,嘴里的念念有词轻而含糊,没被周围任何人捕捉。

    冬日战士,九头蛇最完美的机械士兵杰作。

    这是一个但凡亲眼见过他战斗便叫人牙齿泛酸的名字。精准,暴戾,冷酷,决绝。卡迈尔至今记得在冬兵测试所帮忙的每一个细节。断裂的骨髓,飘飞的肉沫,瓷砖缝里三遍也洗不干净的血水,空气里永远充斥着的腥味,和干呕了近半小时的他自己。

    这是台没有感情的战斗机器,他和制造了他的科学家们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不,不,怎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卡迈尔恨不能逃离,却不能逃离。

    十年的时间足以一个聪睿的孩童成长为真正的恶魔,也足以刚硬的科学家活成懦夫。他在这十年间放弃初心,放弃坚持,放弃一切只为存活,可命运连他的一再退避都便要再三挑战、不肯放过。他曾坚持正义,他错了吗?他只求苟活,他又错了吗?无力和憋屈压抑着的恼火让他短暂忘了害怕。迈克尔从衣袋里摸出烟点上,齿根和齿根间的过度咬合,像发泄,似忍耐。

    如果说卡迈尔眼中的冬日战士是旷野荒芜的胆颤,落到史蒂夫眼中则成了生机尽失的心碎。

    巴基,那个爱笑搞怪的巴基,他的人生不该这样收场。

    “收手吧,巴基,不要这样。”盾牌挡住机械臂的全力一攻,金属和金属高速相撞擦出的火光照亮一双冰冷无机制的眼,和另一双碎成星点、大海般的痛惜。让别人收手的人自己毫不手下留情。

    这不巴基,不是他。这个士兵长着巴基一样的外形,但不是他。

    把他的巴基,还回来!

    史蒂夫抡起的盾牌又一次重重砸下,把刚好打空弹匣的冬兵打得连跌数步。

    这是一个久经操练,身体素质和反应近乎超人类的战士。可他只有改装、未经强化的机体到底不能和超人类媲美。

    史蒂夫、娜塔莎和鹰眼的三重夹击下,冬兵的高速攻击出现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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