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自欺

    ***

    托尼直视着华尼托,忽而话锋一转:“不过既然聊到了洗脑,我们不妨谈谈这个问题的根源——冬兵。按迪恩派克的说法,是你和迈尔伯特故意放走了他。”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这位年轻博士的回答和托尼的预判分毫不差。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托尼随意摆了摆手,挥开了那点毫不意外,也挥散了史蒂夫想说理的心,“你不愿意承认,但这并不会改变,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涉险救下了他。擒下迪恩派克的娜塔莎可能一无所知,但你不会不知道那是怎样千钧一发的一刻。就差最后一个洗脑命令,他又将变回那台没有喜怒、理智和思维的机器。士兵和同志,多么好的一对近义词,费了你一片苦心吧。”

    “迪恩告诉你的?”她用自己的问题来回应他的。话虽如此问,她并不相信哪怕易怒如迪恩会泄漏诸如“洗脑口令”、甚至特定的指令词信息给神盾局。可如果不是他,他们又是如何得知?

    托尼看了史蒂夫一眼,示意后者可以说他想说的了。史蒂夫没去计较斯塔克的掌控欲:“你是想说迪恩派克不大可能把洗脑指令透露给我们吧?是的,不是他。你可能不会问出口,但我想此时的你一定在想如果不是他,又是谁?我可以回答你——是巴基自己。准确的说,他没有直接地告诉我们,他对我们讲了两个关于李子和人生的故事。故事的两个主人公一个在缅怀,一个在惩戒,相同的是他们都爱叫他’士兵’。不是一个冷冰冰的编号,而是一声代表他们熟知他过往的’士兵’。你可能会比我更熟知那两个故事吧?”

    一个在缅怀,一个在惩戒……吗?华尼托不可谓不讶异,频繁的高强度电击造成的脑损伤其实不可逆,那个一度荣耀加身的战士在坠落污泥、一无所有之后竟还有此直觉,大约是天赋吧。

    缅怀是她,那惩戒大概是迈尔了。能让他无视隐患、甘愿自我惩罚的,恐怕也只有那一件事——克莱米蒂之死。当时有过风声,说他消失了一整天怎样都联系不上。有人调笑着说迈尔该不会伤透了心,可那也是玩笑之词,毕竟谁会去信断情绝爱的三巨头中,也有人差点为爱而疯。怪不得他会和她心照不宣得一起说出那个错到离谱的关键词。她期盼着有人替她做场她不敢奢望的、苦尽甘来的梦,他又在盼着什么?

    “我有时候觉得揣着掖着的人生很没有意思。”史蒂夫很认真得看着华尼托,“就像有些人明明很苦,却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有些人明明想要倾诉,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在无人的深夜,找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说些似是而非、旁人听不懂、想说又不愿多说的话,仿佛说出口了,那些苦痛、伤痕、和重重不想面对也都迎风而散了。只是忘得了吗?如果人生到头,是一件件得割舍分明很在意,那么何谓追求、何谓圆满?”

    他在问她:到头来,想说不敢说,想要不敢要,值得吗。

    事已至此,来不及回头。

    华尼托的坐姿、气度、神色和先时并无不同,可斯塔克却仿佛听到破碎的声音。是错觉吗?大约不是。他想队长字字真挚,也因真挚而诛心,她那层名为“气定神闲”的保护膜不可能一点不受影响。

    她最终避而不答:“你看起来在哲学方面造诣颇深,但我可能无法为你推荐一个合适的交谈对象。”

    “这算是’自由生长’的一种吗?迪恩派克说你认为固有的严控模式失败大于成功,所以主张’自由生长’式的培育环境。”华尼托略显诧异得望来,约莫是不觉得自己会给她递台阶下吧。倒真不必感谢,他没想要递台阶。托尼心说。他只是觉得史蒂夫能让她开口说的话,换一个布鲁斯未必不能。

    当“自由生长”被托尼故意用指向不明、模棱两可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意味也变得灵活。自由生长,指的是在她和迈尔的默许下冬兵的放虎归山,还是对XA-1806意见分歧的培育?

    一半一半吧。华尼托相信他都想知道。但是做人不能太贪心,斯塔克。非要他二选一的话,他会选什么?她想她其实知道答案。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她这一天第二次这样说,但托尼硬是从这句官腔的重复里听出微妙的歧义——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有些问题可以被回答,而另一些没有商量余地。好吧,他心想,做人不能太贪心。

    托尼眨了眨眼睛,熟悉的焦糖色里是熟悉的狡黠:“你那被坑的倒霉同僚认为提倡原始自然是愚蠢的,而你也没有那么不赞同他的观点,不是吗?’自由生长’是你和迈尔伯特的主张,但凡你们真心最低化人工干扰,大概不会由着迪恩派克同阿尔卡利重谈合作?

    “XA-1806的母本是妮娜,妮娜类变种人的潜力取决于艾尔曼合金和躯体的适配度。阿尔卡利的技术能消耗并自洽合金的供应渠道以及冶炼,而你们这些年的研究方向决定了专精的融合技术。合作不失为良策,但也会使你们双方互成掣肘。相反,吞并壮大特拉维斯会让你们在各方面都占尽灵活、主动性,而且对你们是实际可行的,但对阿尔卡利就未免不切实际了。

    “占尽优势的前提下却没有这样选,莫非你和迈尔伯特对这’自由’论也不是那么有信心?一方面严控模式下的产出差强人意,而长期的观察又证明环境因素是一大成长诱因;另一方面对于这种新提的、具有过高不确定性的放任模式,在成功之前成功与失败的概率很难评。你们不希望看到又一次的高成本投入所收平平,也不愿为新尝试的或可失败买单,才有了迪恩派克能插一脚的现状和实验式的妥协,对不对?”

    说实话不太对。比方“自由生长”的自由度是个很有发挥空间的界限;和阿尔卡利的合作虽也是综合考量权衡下的决定,但不不尽然是他说的点;她和迈尔的顾虑倒也不是过往的不成功、背锅此类。只是这些话她也不可能同托尼讲。

    华尼托不置可否,甚至玩笑似得答:“你会不会想得过分复杂了?”

    否认即承认。托尼暗暗为自己鼓掌。他忘了,她有时虽也思虑过度、将逻辑不必要得复杂化,可是欺瞒与陷阱是她立身的根本,她认真起来,他的胜算没有那么大。

    “行吧,随你吧。”他没有过分纠缠,“以下纯粹是我的个人好奇,那么多的变种人蓝本、那么多的可选序列,你们为什么不偏不倚复刻了妮娜?”

    “因为她已不复存在?”她说得半真半假,他直觉这可能是句真话。

    这确实是句真话。好比斯塔克的疑问出于“个人好奇”,她的选择也出于私心。就事论事,对阿尔卡利的目的来说,再造金刚狼的辉煌比起复刻妮娜才是更优解。格斗、自愈、感知,金刚狼作为一件武器的作战能力和经验是新生的、不可控的妮娜所无法匹敌的。人们赞叹的、她的变换态,在金刚狼的强大面前是不值一提的。但阿尔卡利被虚假的夺目蒙着眼,迪恩亦然,她不过顺水推舟不多做解释罢了。

    “感时伤怀并不适合你。”托尼竖起食指,煞有介事向华尼托摇了摇。

    “你看,人的通病。当你无动于衷的时候,他们迫切需要你做些什么;而当你真的做了些什么的时候,他们又会说这不可能。”

    ***

    “不,我的意思是,当你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你会去做而不是怨天尤人。”他半垂着的眼眸在此刻霍然抬起,锐利的光遮也遮不住,“你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用你的方式去祭奠、去缅怀,哪怕有违大多数人的认知。或者说正因为有违大多数人的认知,你从不会承认,仿佛承认了感情,这种巨大的、被你长久压制和忽视的能力,它就会毫不留情地凿开你的铜墙铁壁,撕咬你的铠甲,啖食你的血肉。哪怕你假装它不存在,它就真的对你没有影响了吗?

    “——就好比,曼因斯的时空通道里发生的、经不起推敲的一切,那些真的是事实吗?”

    “梦境”没有记忆,记忆能够被唤醒。迪恩的话,华尼托的话,这一刻无比清晰得交汇在斯塔克脑中。两句都是真话,不完全的真话。

    “‘梦境’的记忆可以被恢复,而恢复的手段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所以’梦境’的记忆对大多数人而言是被无效化了的。”被他紧盯着的华尼托,终于在他的利齿下被撕下了一点漫不经心,那双眼睛开始变得冰冷、锐利。早点怎样不好吗?斯塔克想,“事实与否对我不那样重要,我只需要知道在异空间里发生了一些事促成了迪恩派克和你们的争锋相对,足够了。但是就像我说的,即便你能利用’梦境’规则’改写’所有人的记忆,你骗得了自己吗?骗得了自己在那场梦里发生了什么、泄漏了你的什么心思?”

    她直直看着他,被撕开一角的皮囊叫嚣着要她反击,但被理智死死压住。不可以。不可以开口。开口了,就输了。她无比清晰得知晓他一无所知。他在赌。他在诈她。

    斯塔克的步步紧逼在这一刻和她记忆中循循善诱的布鲁斯完美重合。优秀的猎人总是耐心的,蛰伏在寂静、安全的角落窥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伺候着破绽的口子暴露的瞬间,一击毙命。

    “我很欣赏你的现学现用。”她放慢了语速,她在斟酌每一个选词,“一个友善的提议:你或许会想和查尔斯教授聊聊这个话题,他兴许会受到启发。这……有益于XA-1806的成长。”

    那么关心XA-1806吗?倒像是故意卖的破绽。托尼谨慎地打量着华尼托,不放过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你为什么会觉得XA-1806在查尔斯那?神盾局也有变种人专家——如果你还记得你在哥谭的那位同僚,尼尔的话,他是团队中的一员。”

    她无心辩解,看起来思绪又飘远了。她答得敷衍且不掩饰:“是我疏忽了。”

    她确实不该多说了,她说的已经够多了。神盾局带来的反向信息丰富到令人惊叹,这在某种程度引起了她的兴趣,所以她不介意给他们一点甜头并借此评估迪恩到底透露了多少。她其实没有他们料想中的那么在意迪恩的摊牌度,因为正在进行的重要项目,他本人也所知不多。

    她不在乎不代表没有人在乎。

    她正那样想着,她的手机响了。无主叫号码,但她想她知道是谁。在这个时间点上。突兀的铃声打断了斯塔克的攻势,他和史蒂夫盯着她的手机。

    【终于找到你了。】对面的人没有寒暄也没等她寒暄,【我本不想打你的公开电话,但是没有办法,一个人都找不到。不管是你还是他。】

    华尼托的办公室很安静,没有开免提,也用不着四倍听力,史蒂夫都能一清二楚得听到话筒对面的声音。那个声音有一些耳熟,似乎不久前才听过。身侧的斯塔克撞了他一下,用口型说“罗切斯尔”。是了,是他。另一个大名鼎鼎的科学家。现在应该叫他“迈尔伯特”更为合适。

    迈尔伯特沉静的声线里有一丝藏得很好的焦虑:【我代签了应急令,希望你不介意,可能的话,麻烦你和他也说声。当然了,我会继续尝试联络他。】

    应急令?那是什么?托尼用眼神询问队长,但后者也没听过。

    【不,你做得很好。是他逾越了。】

    【感谢你的理解,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她自是明白的,应急令不过托词,他在借此告诉她,他忍无可忍。就像他所感谢她的也并非在玛尔斯面前打声招呼此类——那本不是这般打紧。他真正感谢她的是把迪恩派克留给他料理。他和对方有一些私怨得亲手了结才能圆满。

    史蒂夫用口型询问华尼托:是迪恩派克吗?你们预备对他做什么?

    【我想你大概很忙,但该料理的不能不料理。】

    【我竟没想到他会蹦跶到你面前。】华尼托的神情直到此刻才认真了些。

    【我也没有。那么,再会。】

    再会吗?的确,他和她的接触,自此之后大概只会有增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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