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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不错,华尼托博士若有传闻中的万能,冬日战士可能已不再受你控制。据我们了解,九头蛇在密切跟进杰瑞曼德琳同科伯雷特的独立合作小组——空间与生命形态之渊源——于意识控制研究方面的结论和进程。如果该小组的立论得以实际应用,岂非能够做到在不解除洗脑的前提下,对冬兵加以二度控制?】
托尼和史蒂夫启程离开的时候,娜塔莎正把话题带回冬兵。他们并不指望迪恩派克吐露多少冬兵的讯息,相反,只是企图借着冬兵的由头从迪恩派克嘴里套些华尼托的情报。他身居高位,又那样厌恶着她,让他开关于她的口,不会很难。
娜塔莎和迪恩派克的每一句对话,托尼和史蒂夫的耳麦里都听得见。当琼恩博士的助理把他们领进她位于杰瑞曼德琳设施内的办公室时,娜塔莎和迪恩正在谈一些很有趣的内容。
“琼恩博士,久仰大名。”托尼热情地和华尼托握手。
“感谢您拨冗造访。斯塔克先生,以及……”因为是商务会谈,托尼穿了西装来,本也给史蒂夫挑了一身。可他的身材过于健美,西装勒着那身腱子肉,比起商业助理,更像是个保镖。折中之后,史蒂夫穿了工作服。华尼托飞快地上下打量了史蒂夫一眼,选了个较为保守的词,“这位助理先生。”
华尼托其实认出了史蒂夫。她的眼镜是迪恩旗下的产品,具备生物扫描功能。虽然不知道斯塔克为何突然热衷于角色扮演,但她乐得配合他唱这台戏。
“博士,我们对贵所的新项目十分感兴趣,尤其是同尤尼沃斯宇宙合作的’空间与生命形态之渊源’。关于这个项目,我有一些看法和疑问……”托尼继续着他故作不识的夸张表演,他同样没有错过提起“尤尼沃斯宇宙”时,她眉宇间一闪而过的不耐。看来不单单是迪恩派克厌恶着华尼托,她也厌恶着他。
她出演打断了他:“斯塔克先生,如果令你感兴趣的只是’空间与生命形态之渊源’,建议您和科伯雷特方面约谈。主导这个课题的是对方而非我们。”
“博士,这正关系到我今天的第一个疑问——这个在你们的官方文件中以“虚拟环境的现实投影”和“异空间的思维穿越态”双概念而高度概括的新理念,你们的合作伙伴却称之为’梦境’技术?”
“梦境?斯塔克先生,你是不是把我们的课题与国立新课调的深度催眠的应用项目搞混了?”她的回应在意料之中。但托尼相信,提到“梦境”二字时,她忽然变得锐利的眼神,不是他的错觉。她的瞬间反应、迪恩派克的脱口而出,说明“梦境”二字指代意义颇强,那恐怕是项已经相当成熟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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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娜塔莎提出的利用意识控制而达成洗脑权限僭越的看法,迪恩派克显得不屑又不耐:【你指“梦境”?这不过是又一项被过分夸大的技术。“梦境”若能如谣言中一般种下如此强劲的心理暗示,我们也没必要给冬兵洗脑了。】
【你很显然厌恶着和华尼托有关的一切,哪怕“空间与生命形态之渊源”是由你所带领的科伯雷特主导。】
【不,是华尼托让所有人误以为科伯雷特主导着这个课题。】迪恩派克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坐姿,【那个女人擅长的诸多事情之一便是给自己贴标签,不然哪会有今天的地位。什么“意识控制”、“心理暗示”都是唬人的。创设“梦境”的初衷是回溯和深度剖析,这个定论决定了它办不到“意识操控”这种高难度的东西。顺带一提,“梦境”并非华尼托的作品。】
这个骄傲又易怒的九头蛇老人意外得好懂。如果她是迈尔伯特或者华尼托,她也会选择先从他下手。女特工一心二用地附和:【毕竟这不是她一家独大的课题,上面同样挂着科伯雷特的名字。而且听起来,你们占的比重更大?毕竟是空间物理而非基因主导。】
即便一心二用,女特工也无比精准地戳到迪恩的痛楚,他的回应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尤尼沃斯宇宙只是挂名在科伯雷特旗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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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就很有意思了。你的合作伙伴,科伯雷特恐怕无法同意你的观点——不论是你们的’梦境’自成一脉,还是项目的实际控制权并不在他们手中。”
“哦?”她确实比迪恩派克难对付许多。托尼故意抛出来的话,都没能让她把眉毛调高。她不慌不忙摩挲着拇指和食指,落在外人眼里悠闲而轻慢,实则在盘算这句话的真假、能信几分。
华尼托并不怀疑迪恩说了什么。他那一激就点着的脾气,什么都不被套出来才奇怪。但她并不相信托尼说的是迪恩的原话。“控制权”吗?控制权这微妙又挑衅的说辞,即便是为了那可怜又摇摇欲坠的自尊心,迪恩也不会舍得承认。他或许会意有所指,暗示甚至明示,尤尼沃斯归她华尼托控制,但不可能提及斯泰尔森。毕竟无关痛痒的组织架构还能算作发牢骚,实打实的名字可是正儿八经的供词。不会有人想要尝试叛变的后果,尤其是迪恩这种外强中干的类型。
“好吧,你不愿意谈更商务的话题,那我们就聊会课题本身。”托尼像模像样从史蒂夫手中接过一叠文件,“来之前我们做了自己的调查,也和科伯雷特方面有过一些接触。对方专家这项技术的总结要比你们直观很多——他们用’意识控制’和’心理暗示’来概括技术核心。虽然你们的专题文章只字未提这两个概念,但字里行间的隐喻又和这两个词异曲同工。对此,你怎么看?”
华尼托没有很认真地在听。比起托尼写在脸上的“别有所图”,眼下更吸引她注意的是史蒂夫给他的那叠纸是白纸,还是不着边际的新闻稿。至于说的什么意识控制”、心理暗示,“对方专家”?“对方专家”可是嗤之以鼻到在例会上对他们纵容的、来自坊间的“深度解读”大为光火。不过连她本人都还没弄白的是,迪恩的窝火究竟是源于嫉妒还是恐惧?他无比肯定这是无法通过“梦境”实现的目的,但也害怕着有朝一日梦话成真。
“我不得不质疑这话的真实性,斯塔克先生。对方专家和我方均以严谨的态度在对待这个新兴课题。我们的研究方向处理不当或许会引起各方的强烈争议,但我们无意进行有违伦理道德的实验。”她漫不经心打着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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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正想问你的是,用’梦境’给冬兵二度洗脑或者解除洗脑,办得到吗?”史蒂夫一把扔开公文包,摘下鸭舌帽,“我受够了你俩的阴阳怪气。有必要吗?”
他突如其来的直球打得沉浸在飙戏的托尼和华尼托均是一愣。回过神的托尼不满地向史蒂夫抗议:“该死……队长,你就算不想配合我演戏,也不至于问得这么直接?她会回答你吗?你什么时候见她松口?”
“取决于你的问题,也不是完全不能说。”华尼托按下了桌面的一个开关,在史蒂夫开口前回答了托尼,成功让托尼露出意外又怀疑的神色,“但在这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签订保密协议?”他半玩味半讽刺地问。
她没有理会他的挑衅:“替我做一段监控。”
这是个出人意料的提案,一个托尼确信在她本人能力范围的要求。
她看出了这一点,沉吟着、略微不情愿地补充:“我并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我很喜欢你刚刚的那段戏,你可以照着那剧本继续往下编。”
不想浪费时间又不得不浪费时间,是她在九头蛇今时不比昔日吗?所以连这种本无关紧要的细节如今都必须做全套?所以才愿意同他们开口?
“我的诚意取决于你的诚意。”
他在催促她回答史蒂夫的提问。如她所说,她乐得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满足他们。“迪恩会告诉你办不到,我认为不尽然,但不否认他的看法。”仅是这样一句陈述当然谈不上诚意,“这项技术曾有过很多分支,也就自然而然地有过很多名字,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便是迪恩口中的’梦境’。它的初衷是回溯和深度剖析,这也是为什么我说迪恩会告诉你办不到的理由。’梦境’的前身是新课调的临床心理课题,安眠舒缓企划。出于此渊源,这项技术总体是温和而保守的。要通过这类以安抚、剖析为主的技术去压制洗脑这类强效创伤,是比较困难的。”
她说得快速且条理清晰,不像是有过多的思考痕迹,可托尼的直觉告诉他,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深思熟虑得透露听起来很像回事的消息,但绝不会比迪恩派克多说一个字。他猜得并不错,她的确在推断迪恩说辞的同时斟酌自己的那份,就连那听起来很像回事的答案也不尽是真话。所谓的许多条支线不过是走的弯路、打的幌子,真正的实验只有那一个。
不能否认的是,她的说法和迪恩派克也基本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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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对迪恩派克的不满表现得义愤填膺:【那岂不是更好办?她明目张胆要抢头功,你只管盯紧便是。你不是说’梦境’课题的方向限制了它的发挥。你完全可以以此牙压榨她的研究资金。】
【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套我的话。】迪恩派克从鼻子里发出的冷哼有些绵软,他不会承认,他其实被她刻意的说辞伺候得很舒服,【罢了,反正也不打紧。专业方面我也不多讲了,反正你也不是真感兴趣。我说她办不到’意识控制’不是看不起它,也并非像你说的’梦境’的选题限制了它的发展。这项技术的侧重点是深度剖析带来的心理创伤治疗,包括对深度创伤的麻痹和镇痛。所谓镇痛,你可以理解为选择性遗忘。换句话说,’梦境’旨在安抚。你不能指望一项平和的、追求无痕治疗手段的技术去媲美压制洗脑一类的强攻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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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省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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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利用’梦境’植入心理暗示、达成控制,是不可能的?】
【我认为办不到,当然你不能排除奇迹的概率。】迪恩派克在“奇迹”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梦境’的本质是梦。借用华尼托在某个内部讲座的原话:’梦里的悲喜、冷暖、伤楚,梦外只是情感上的起落,且梦醒后不留记忆’。一场连预设的情景都无法被记住的梦,我很难想象其中根植的暗示能产生实际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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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不得不指出他认为很重要的这一点:“恕我直言,如果这就是你想说的全部,这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你的诚意。我们不久前才被告知,实验者没有任何’梦境’里的记忆,你似乎不打算揭露这点。”
她本没有打算,因为忧心“梦境”的这一特征会让他们联想到不久前才发生的曼因斯时空通道一事,以及他们本身留下的含糊、经不起推敲的记忆。
“这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点。”她很平静,至少看起来,“心理暗示的成功植入,依靠的是潜移默化而非主观记忆。’梦境’中的记忆在脱离梦境后不被保留的意思是,这份记忆作为深层记忆仍旧保留在你的大脑皮层且能够被唤醒,你只是主观上的不记得了。这和你做了一个梦,睡醒后依稀记得你做过一个梦但不记得梦的具体内容,本质上是一样的。而这也是我和迪恩的分歧所在,通过规律的、稳定的暗示植入,’梦境’并不一定不能压制凭借强植入而完成的洗脑,但是治疗周期较长、成本高昂、结果具有不确定性,实际意义不大。”
“所以你说有异议但认可他的观点。”托尼还算满意得点了点头,“这暂且说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