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竟然都没被我吓到?看来,这容族真不简单。或者,这样的容族所生存在的这个异世,更不简单……”
容羽直觉着只怕她带来的前世那些“思考工具”在这异世未必能有多大竞争力。纵是从头学起,也未必会有多大的竞争优势……
“先看看吧。显然这里的学习压力比前世大得多。也不知道前世掌握的那些思维工具在这异世能顶多大用?只希望不要因为前世的思考惯性而平白给这一世增添太多学习阻力才好……”
一时间,容羽只觉着自己似乎得比以前更加谨慎警惕——尤其是对自己心里的那些“理所当然”。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里的人,从族姆到区长到师父……本该在她概念中会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甚至震惊的“人之常情”,在她们身上几乎看不到。反而是她越“特别”,她们看她就越是眼里放光,兴趣甚浓。
说她们把她当东西看吧,她们待她又像个人——起码比她的前世,那个环境中的多数人待孩子的态度比较起来,她们待她更像是“成年人的平视对话”。
可说她们把她当人看吧,她们从照顾她到移交她,哪怕特事特办,走的也全是族里的规矩流程,根本不过问她的个人意愿,还十分坦白她们待她的“好”全是要有对应回报的,且是理所当然,坦坦荡荡。
这样的异世,容羽暂时只能通过她们几人那点视角去窥见一隅,还真谈不上够她判断“喜不喜欢”。
只是倒也不妨碍她已然开始在脑中勾摹通过她们几人获知的那点信息之间可能产生的连接——这是她开始描摹对这个世界的系统认知的第一步。必不可少。
区长定下三日考察期的当日,就给两位师父安排了轮流授课时间表。
介于是考察期,还不能算将“学前教育”正式提上日程,她们仨便没有向容羽透露各自的姓名,只敷衍让容羽自己给个称呼,只要让她们知道她在叫谁就行。
“吼。怎么这么合拍?”容羽自然乐得一切从简。同时又不免心起暗涌:“这个世界未免与我太过合拍?诡异……”
“那,你就叫‘阿左’,你就叫‘阿右’,区长就还叫‘区长’。”容羽直言道。
三人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并无异意。反而看容羽的眼神毫不掩饰皆认同了她的适应力。
“这都能接受?到底是这儿的人皆如此,还是她们眼中的‘天才’就该如此?会不会太高估了所谓天才的适应学习力?这要是在我原来世界,我这表现,还不得当怪胎、妖魔?!还得骂我不尊师重道呢!她们倒好,反而乐意之至?”
不过说到妖魔……
“阿左,我曾听族姆说过……你告诉我,那些妖魔的故事是真的?真的存在妖魔?”
待日程表安排好,容羽被区长转交给阿左先来带,她被阿左带去后山、只剩她俩时,容羽忽然随口一问。心里却是认真。
“嗯?”阿左瞧了眼容羽,蹲下身,将怀里的容羽放置在草地上,让她坐着,自己则敞开大字型仰躺下,一派懒洋洋望着头顶朵朵白云,好一会儿才开口:“看来你果然天赋异禀。知道那些不是故事。”
“这么说,这世上真有妖魔?那,那我们和妖魔是怎么共处的?”容羽赶紧追问。
她很想知道自己现在身处的大环境究竟安不安全,或者它的安全得倚仗什么样的力量,以及必须维持的共识规则究竟是什么?
这些“常识”在她原来世界叫“国际政治”“地缘政治”“生态链”“国际标准”等等,而在这个世界……容羽只觉得形容它为“生存环境”更合适。
反正,在把自己当做一个文明内的分子看待之前,先把自己当一个物种,或者只是一只动物来看,会更加准确,更能提醒自己最基本的自知之明。
一切的一切皆以先能活着为前提!不可忘啊!
“共处?”阿左别有意味地瞟了半趴坐在地上,正用自己两只软踏踏的小手臂支撑着身体不让它倒下的容羽,似笑非笑道:
“你倒是天生就知道我族的核心坚守哝?还知道‘共处’?”
“阿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容羽想了想,自己先整理了她理解的阿左的意思:
“难道说,我族与这世间万物的关系一直就是相互依存?并没有其他万物皆为我族所有、所用的‘理所当然’?
那,我族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我族有没有什么天敌?
我族里的每个人又该怎么为族里做贡献才能换来好处?
我听族姆说过很多次,说是族人的一生所得都得靠自己拿着价值去跟族里交换。没有白吃的,也不容许有白吃的……
这是什么意思?
阿左,你能不能给我解惑?”
阿左沉吟,不知在想些什么。后忽而翻了下身,转为侧躺着,直直看向容羽。
“你……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回答你的问题。”
“哦。”
可是又等了好一会儿,仍没等到阿左的回复。
“阿左?”容羽终是忍不住开口。
“如今的天下主要分四大势力。其中除了容族是网状连接外,其他三族皆是金字塔型、自上而下的构筑资源分配体制。
也就是说,其他三族皆是集权体系。但它们之间又有不同:
商族是完全的血脉世袭制;
风族是个体实力最强者为尊;
墨族则是依靠信仰体系来维持‘高等神民’的群体既得利益。”
阿左既是在回答,也是在试探,试探容羽的悟性如何。
“哦……”容羽琢磨着,喃喃道:
“所以,族姆那么积极对我付出,并且还能那么坦然向我表明她会通过族里索要她该得的回报。还说什么即便一辈子不再见我,我的成就也会惠及到她……
原来,相较于其他三族,我族的资源分配方式是‘个体’对‘整体’,而不似它们三族那样的‘群体’对‘群体’,‘阶层’对‘阶层’,或‘群体’边界内的自相残杀,最后胜者为王……”
阿左嘴角微勾,“来,过来。”
容羽收回神,疑惑看向阿左,不动。
“我给你测下灵根。反正你以后入学院也还是要测的。早有准备,总比到时候临时抱佛脚要强。”阿左解释道。
“灵根?”容羽不禁一颤,而后又放松下来,“是了。既然这世界连妖魔都真实存在而非臆想,那有人会有灵根可以修炼灵力的,也不稀奇……”
这样想着,容羽倾身朝阿左爬去。小身体眼下还没多少力气能长时间站立或者坐着。刚才勉强支撑坐着,已经让她的双手有些酸麻。
好在她俩只隔了大概是阿左走一步的距离,没一会儿容羽就爬到了阿左身边,并直接趴在她身上,拿阿左当靠垫的趴着与她说话。
“怎么测?”容羽问。
阿左没回答,直接拣起容羽更靠近她脖颈的那只手腕,注入一丝能量流。它似电流般迅即随容羽经络游走全身一遍。一呼吸间便完成了通体检查。浑身麻酥酥的,但不疼。
“我们容族不似他族有‘婚姻’一事。我族最忌讳个体与个体之间结成长期的‘利益共同体’关系,只允许个体与我族整体结成长期的‘利益共同体’关系。
为此,族人纵是有了后代,族里也不承认更不会保障孩子父母双方的核心共同利益。
我族只会保障个体与我族整体一致的那部分利益。
换言之,我族只在意个体与我族整体的关系,不在乎、甚至抵制族人与外族或者其他本族人之间以‘联姻’或者‘血脉传承’为连接手段而形成的小利益共同体关系。
目的就是为了遏制特定群体对特定资源的长期垄断。
我族的后代皆为容族的孩子,只能有‘容族’这一个母亲。
个体的母亲只能有生产之恩,没有、族里也不允许她有对孩子的养育之恩。养育孩子皆由族里提供相应资源来代劳。‘族姆’便是其中一环。
‘血脉’关系尚可通过外包代劳的方式有效遏制‘小群体’的长期维持,那没有‘婚姻’来保障的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利益联合关系,自然更加脆弱。
另外,我族男女后代虽然皆姓‘容’,但只有母系子女才能无条件入族,父系之子则必须通过考核,才可入族。
再加之我族已然形成的一整套从生到死的竞争淘汰机制,足以在不同时期淘汰掉或是先天体质不及格、或是后天的学习成长速度跟不上与其同龄或同级别的其他族人的底线水平,——这些‘不合格者’皆会因其能从全族获得的必须与其对全族贡献的价值相匹配的回报资源的逐渐减少,乃至之后只是持续的净消耗,而最终把自己活活饿死……
虽然很残酷,但也是一种最原始、最有效、最现实的淘汰不适合、不能适应竞争环境的拖累者的手段之一。
久而久之的,族人早已从过往经验中学到:首先必须要优生,绝不能近亲结合。其次,若想生育后代,必须选择与自己资源匹配的,尽量在产下孩子之前、甚至是在怀孕之前,就将自己想要从对方那里索要到的资源拿到手!
久而久之的,族人也不似其他大族那样,会执着于什么‘婚姻’‘伴侣’。我族只看阶段性利益是否匹配,彼此合作是否能互利共赢——目的是为了今后还能有长期合作的可能。
不过这些就说得远了……你以后入了学院,若是能在学院里存活下来并且顺利毕业,那你自然会懂得我的意思。
总之,告诉你这些,无非就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出身’,尤其还有‘天道’诅咒的加持——注定了灵力者之间通婚必定无后,且灵根亦不能遗传后代;而灵根,尤其是能生长出灵力的中上等灵根,百万人中才有一人,且是随机分布。
故而,在我族,能有连续三代母系血脉传承,且具灵根者,实属凤毛麟角。——尤其这一血脉还是我族人中生有中上等品质灵根概率最高的群体。”
“呃……其他暂且不论,你想告诉我的……我的早慧你们之所以不意外,是因你们认为:我既然是‘母系第三代’出身,自然应该具备高品质灵根。而得益于灵根的助益,我会早开蒙、悟性高才是正常,如果像个‘普通人’反而不正常?甚至还应该被看作是‘愚笨’?”
说话间,容羽隐约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某些底层生存博弈规则所带来的生存竞争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