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舞剑

    林初朗知道真相以后,连忙跑到树下,将那系紧的包袱松开。

    只见深蓝的布巾里蜷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白狗,巴掌点大,嗷嗷叫着,还不知道自己已被丢弃,正吐着舌头,似乎在找犬妈妈要奶喝。

    林初朗见状,口中直道“造孽”。

    “我看这‘亡’的不是‘气运’,倒是‘人心’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小狗捧到手心,与元夕商量着把它领养。但因为元夕对狗毛有些过敏,所以这小狗儿最终便进了他的西宫,成了他的良伴。

    因为小狗儿还未断奶,林初朗急着替它找奶喝,询问了要好的几个郎君,得知有一位养狗的,爱犬也刚产崽,便商量了借些乳水供他应急。

    这头他正往那郎君宫里去,却在御花园撞见了正在散心的女帝与皇后。梁雪雍远远喊住了他,见他面上仍有一些病色,问他这几日病情是否好转一些,自己派人送去的药有没有喝。

    林初朗如实答了,拜谢了她的关怀,因为心系着小狗儿的口粮,便想找借口先离开。可此时却又被女帝问话,谈到了为萧祺缘操办庆宴的事。

    林初朗心知这是一件大事,无法马虎应付地回答,只好将去那郎君住处的事暂且搁置,静下心来谨慎交代与皇后操持宴会的进展。

    三个人走着走着,忽在花园长廊外的莲池边看见一个陌生人影,走近了再看,发现是一位青葱美丽的少年正在桃花树下练剑。

    那少年身着杜鹃紫的衣衫,以红绸系着两只总角的发髻,身段玲珑,剑姿卓然。一阵清风吹过,却见他被飘落的花瓣碍了眼睛,剑招一时失误,朝后跌向三人。

    梁雪雍上前一步,支手撑了他的脊背,将人抚稳。少年回身作揖,抬眸道谢。众人这才看清他的脸庞,粉面桃腮圆圆脸,额点朱砂肤如霜,一派朝气美好,烂漫天真中含着点俏媚。

    梁雪雍拿仁慈的目光打量他一会儿,和蔼地笑笑,问他身份,又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练剑。他起初以为少年是林初朗或金徽酒宫里的人,扭头觑看他们,想问清情况,却见二人轻轻摇头,同样疑惑,因此便自己问了。

    “回禀陛下,”那少年羞涩道,“奴倌是东苑萧令君身侧的随侍,因令君庆宴将至,故而在此练剑,想要在宴上为令君的嘉宴助兴。”他说完以后,又重重行礼,对梁雪雍怯怯地恳求:“还请陛下为奴倌保密,不要告诉令君。”

    林初朗和金徽酒面面相觑,见这少年俏生生一张脸,听他脆生生一副嗓音,举手投足间娇态尽显,又时不时地偷瞄女帝,便于心间明白起来,都认为少年的出现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萧祺缘有意的安排。

    果不其然,这头梁雪雍听完他的解释,刚要褒赞他是衷心为主的良仆,便听另一头传来一声银铃似的笑语:

    “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呢?”只见一位雍容华贵、光彩照人的郎君从花树旁的小径走来,打趣着问那少年。那郎君不是别人,正是萧祺缘。

    那少年见了,连忙趋步上前,给他行一大礼。萧棋缘平了他的身,并没有急着问对方在此地舞剑的原因,反而倒转话头向女帝极力夸赞着少年剑舞的精湛和平日侍奉的尽心与周到,又向女帝谈起少年对她的崇敬与仰慕,直说得对方羞怯脸颊,一张玉容浮起红霞,比身后的桃花更艳,比池边的莲尖还俏。

    林初朗与金徽酒便更知少年舞剑的行径不过是萧棋缘刻意的安排,为的是能将他送到女帝身边,做她的枕边人,做他的眼睛,帮他吹耳边风。

    这头萧祺缘又替少年向女帝举荐一段剑舞,梁雪雍对此表露出不小的兴味,于是少年躬身行了一礼,闭上眼目,准备演练。

    众人只见他睁眼一瞬,抬剑起势,脚步轻移,忽而娇“喝”一声,回身向那桃树运出一剑,剑风迅雷不及掩耳地刮过桃枝。

    满天的花瓣飘落下来,他便在这香雨中起舞,那剑招或急或缓,时轻时重,瞬息万变,变幻无穷。少年身轻如燕,妖魅一般,灵动曼妙,似与纷飞的花瓣融为一体,美好得如梦似幻,剑影、人影、花影起承转合,交织斑驳,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就在众人不由得为少年的武艺心驰神醉,默默惊叹之时,林初朗却听一旁金徽酒忽而开口,笑着问他:

    “听闻林稚君也是自小习剑之人,曾是清风观李大剑师的关门弟子,在舞剑上颇有造诣,不知能否由着这个时机,为我们几人开开眼界呢?”

    林初朗一听,心间诧异,一方面觉得皇后对自己了解得十分细致,连这几年前的旧事竟也知道得如此详尽;另一方面见女帝正对少年的演练观赏得起兴,唯恐自己贸然献艺会扫了她的兴致;又扭头瞥见萧祺缘凛肃眉目,警示地望向自己,心底更不想牵扯上什么麻烦,于是婉言道:

    “尊君真是折煞臣郎了。”

    “臣郎虽然是学过几年剑法,但无奈悟性太低,用功多年也不过花拳绣腿,上不得台面。如今既已有这小郎君珠玉在前,又何须我砖石在后,狗尾接貂呢?”

    金徽酒听罢,温柔一笑:“林稚君谦虚了。我此前便早听闻你的剑法刚柔并济,清幽绝尘,颇有李大剑师之遗风,素来想要一饱眼福,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还请稚君成全一回我的念想,切勿将宝珠藏匣,使其掩光呀。”

    梁雪雍方才因专注眼前之景,并未留意二人的交谈,此刻回了神,听见皇后的话,惊奇地瞧向林初朗,欣喜问:“林君也会舞剑?”

    林初朗忙请她恕罪,又道:“不过是些贻笑大方的误传,实在拿不出手。”

    梁雪雍道:“拿不拿得出手,须看过后才见分晓。”

    林初朗仍旧不愿,想着以生病为由再度回绝,却听萧祺缘从旁插话,娇声埋怨着梁雪雍分神,空负了自己的一片美意。

    “再说了,以林稚君这副病容,怎么会拿得起剑呢,”他睨过林初朗一眼,又微微瞥过金徽酒一眼,故作体贴地向梁雪雍笑言,“还请尊君和陛下别为难林稚君了罢。”

    林初朗虽然厌他,但因他这话尚且与自己的目的一致,因此并不辩驳。

    可萧祺缘偏偏是不掌分寸的性子,见他并不吭声,便得寸进尺、居高临下地又做了好几番讽刺,见他都不计较、始终无话,那话便越说越重。他最后竟直接将那清风观已经驾鹤的李剑师拿来与自家随侍随意比较,信口胡说那剑师不过是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的无耻之辈,听得金徽酒与梁雪雍皆皱了眉,连一旁正在舞剑的小随侍都替他汗颜。

    再看林初朗,此刻早已变了脸色,一张苍白如瓷的面颊愠得起了血色,一对杏眼圆瞪着,眸间含着恨。

    也无怪他愤懑,都道这“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亡师、亡师,人虽逝亡,情意不忘”。萧祺缘如今既对恩师失敬,又对亡人失德,林初朗凄怆愤慨,心中只念“是可忍孰不可忍”,环顾一眼,敬借了梁雪雍腰间佩剑,纵身一跃,落近那少年身边,与他斗起剑来。

    那少年见状,避开几步,心头不想应斗,却因场合如此,不敢扫兴。于是吐息一回,道声“得罪”,又主动上前,快速朝对手出剑。

    林初朗翩然运剑,轻喝一声,避他攻势。又回身急转,剑尖撩过地面,挑动一地落花如蝶翻飞。只见他跃动身形,忽若雪鹤展羽,又如幽兰迎风,形如孤鸿缥缈,又似游龙灵宛。白衣胜雪,飘飞的衣袂翩跹在嫣红的树影里,越发显得这玉面的郎君清绝出尘,世上无二。就连那病恹的愁容也在比试中逐渐消散,化作几分轻扬的神采。

    少年见对手袭向自己,抬剑抵住剑锋,借势调转身位,着意要杀他个措手不及。却不料林初朗淡然一笑,翻转剑花,挡开招式,迅雷不及掩耳地往他腰间袭去。

    少年咿呀一声,侧腰险险避开攻击,而后反守为攻,直袭对方肩胛。林初朗侧身醉仰,同时出剑攻他肘腋。

    剑风凛凛,破空之声簌簌不绝,二人缠斗不休,进退追赶,倏忽间业已交斗几十回合,从桃树之下跃入百花丛间,在那缤纷天地中飞扬、沉醉。

    此时旁观的众人皆入了戏,与两位郎君共赴这扣人心弦的绚烂盛宴。

    梁雪雍聚精会神地观赏着花间美人的追逐争锋,金徽酒则边看便观察着萧祺缘的反应。过了一会儿,少年渐落下风,而萧祺缘的脸色随着他的颓势而变化,越发地青黑起来。

    而反观另一面的林初朗,运剑敏捷,见招拆招,应对愈发的自如,繁花丛里匆匆来去,飘飘若仙,游戏天光。他那步伐看似凌乱,实则乱中有序,正如天仙醉酒,用剑淋漓痛快,诡谲玄奇;人随花艳,两相和谐,流泄出无边浪漫,款款情深。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