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高的就是吃的眼力饭,老主顾喜欢什么,口味清淡,喝什么茶,都了然于心,在饭馆中的地位,同厨师长不相上下。
喜客怎么接待,恶客怎么接待,这里面的门道,大了去了。
丧标把手搭给店小二,满脸的喜色,看样子是被店小二的几句话,挠到了痒处,从长衫中掏出一张小钞,塞进了店小二的手里。
“德哥在哪个包厢?”
店小二摸了一下钞票,立刻就收进了袖子中,笑着回答道:“标爷,德爷在三楼的秋阁,二十年的女儿红正在火炉上温着,就等着您老人家了。”
“这边请,留神台阶。”
听到老虎德已经到了,标叔冷哼了一声,嘴里骂道:“这家伙倒是来的早,也不知道收了马家两个小王八蛋多少好处。”
“冚家铲!”
“阿勇,今天是讲和酒,给兄弟们在底下开一桌,你陪我上去。”
丧标对身边的头马吩咐完,抬腿就往上楼去。
天华大酒楼一共只有三层,也以三楼的价格最贵,三楼又分春夏秋冬四阁,供客人挑选,现在的大酒楼,流行选席面,不单点菜。
因为顶尖的海味难寻,供货的渔家,也不一定能天天捕到货,所以搞了一个小创新,按照价格配菜。
天华酒楼的厨子在香港很出名,川鲁淮粤,四大菜系的名菜都会做,在味道上也作出了改良,更贴近广府口味。
一楼大堂的酒席分为三档,五十元,六十六元,八十八元。
五十元是六道大菜,两盘蜜饯,两盘鲜果,而六十六元则是八道大菜,还搭配着挂炉烧鹅,鲍鱼鱼翅,八十八元的便能吃到东星斑,大龙虾。
二楼则是百元档,三楼的包厢每桌的价格就上升到五百块,价格还有上涨的趋势。
标叔带着头马阿勇,在店小二的引路下,来到了三楼秋阁前,轻轻地扣了扣门,听到屋内喊了一声“进”,便推门而进。
包厢内已经坐满了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标叔进屋之后,谁都没看,最先瞄到了坐在门口位置的马家兄弟,冷哼了一声,嘴里立刻嘲讽道:“你们两个扑街真是能躲。”
“老子找你们两个快一個星期了,都没有露头,狗命真大啊!从四楼跳下去都没有死,不找地方养伤,还有心情出来吃饭,真是离谱!”
这番冷嘲热讽,气的小马脸都红了,想要在标叔的脸上打两下子,解解心头之气。
但坐在一旁的大马拉住了自己的弟弟,让他别轻举妄动。
“丧标,今天的火气怎么这么大,得饶人处且饶人,先坐下,喝一杯茶,跟小朋友们较什么真,快来坐。”
作为这次的东道主,老虎德是不可能看着场面闹的一发不可收拾,于是站起身,对大马使了一个眼色,而后走到门口,让标叔先坐下,其他的事,慢慢谈。
和图和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标叔没兴趣跟两个死人斗嘴,只要吃完这顿饭,出了这个门,马家兄弟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上次是这两个家伙命好,从四楼跳下去都能毫发无损。
这次一定找更高的楼试试,如果十层楼跳下去还能活,他一定放过找个两个死扑街。
“虎哥你最近很闲啊!替人当说客,不用打理生意嘛?”
标叔当仁不让,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翘着二郎腿,嘲笑老虎德一番,说他多管闲事。
老虎德看着无比嚣张的标叔,也没吭声,坐在了他的身边,提起茶壶,先给这家伙倒了一杯茶,才开口说道:“标哥,你还是这么大的火气。”
“都一把年纪了,消消火啊!”
“我给您介绍,这位是旺角太子道的探长兴哥。”
老虎德把茶放到丧标的面前,而后向他介绍坐在一旁的骆兴。
有条子?
这个老虎德搞什么名堂!
“就是破获码头运毒案的神探兴哥啊!久仰久仰!”
差佬的面子,标叔还是要给的,站起身,对着骆兴客气地打招呼,拍马屁。
骆兴笑一笑,同丧标握手,同样客气的回答道:“标哥在庙街的威名,我在太子道都听说了,今天见面,标哥果真仪表不凡。”
“请坐,今天晚上我们一定不醉不归。”
大家都坐下来,老虎德招呼门口伺候跑堂的,通知可以上菜了。
“今天晚上,我做东,谁都要不要跟我抢。”
“标哥,在座的人,我想您都认识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今天请客,来调解两家的矛盾,王老吉都让标哥干掉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
“大马愿意拿出手上十家字花摊给您赔罪,冤家宜解不宜结,俗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
“我看,标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过大马和小马吧!看在我跟兴哥的面子上。”
菜上的很快,十几道大菜摆满了整张圆桌,老虎德为了给两方说和,也是下了血本,这一桌菜,是秋阁最高标准,一千块,外加两坛二十年上好的女儿红,正在泥炉加热。
正可谓是诚意满满,给足了丧标的面子。
但丧标一点面子都没给老虎德,他夹起一块辣炒膏蟹,啃食着里面鲜美的蟹肉,就是不接老虎德的话茬,来之前他就做好了打算,今天晚上,只吃饭,绝对不搭腔。
就算是老虎德说出天花来,也不会搭腔。
老虎德见丧标一门心思吃螃蟹,心里也升起了一团邪火,但面上没说什么,而是夹起半个螃蟹,放到了丧标头马阿勇的碟子里,笑着说道:“阿勇,好久没见你了。”
“也不见你去店里玩,是不是有乐子啊!”
大家都是老熟人,阿勇嘴上感谢了一句,推托自己最近工作忙,等到不忙的时候,一定去玩几把。
场面冷下来了,骆兴没吭声,自顾自地端起一杯酒,但眼睛一直打量着丧标,想看看这个福义天不成器的小红棍,耍威风,到底能耍到什么时候。
连他这个便衣探长的面子都不给,真是不知死活。
饭局就在冷场中进行,这个丧标好像真是来这吃饭的,酒来者不拒,肉大快朵颐,但就是不接老虎德的话头。
“标哥,一句话,这两位小兄弟,是我骆兴的人,谁动他们,我就动谁。”
“别让我难做!”
时间差不多了,骆兴还要回家去喝老婆熬的糖水,他是没瞧出来,公司新招揽的两个手下,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阿义吩咐下来的事,他就无条件去做。
自己今天有的一切,都是刘家给的,做人不能太忘本。
条子的威胁,的确很大。
丧标拿酒杯的手,愣在当场,但他还是没有吭声,心里在默默盘算,就这样放虎归山,他心里肯定不甘,但为了这两个王八蛋得罪条子,往后的生意更没法做。
现在他有点骑虎难下了!
“兴哥您说话了,我们这些人,当然要听了。”
“标哥,您说的是不是?”
老虎德端起酒杯,第一个应承,而后看向丧标,点了他一句,让他别不识抬举。
丧标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马家兄弟,一个便衣探长不可怕,被江湖人扔火油,烧的皮开肉绽的便衣探长不少,但那都是你死我活的绝世大仇。
既然可以为了生意除掉竞争对手,那也可以为了生意忍气吞声。
这不丢人!
“既然兴哥开口发话了,兄弟当然要听。”
“但这个两个小王八蛋在外面坏我名声,说王老吉是让我干掉的,这个事,得给我个交代。”
“我丧标要的不多,也不要他们手上的字花摊,这玩意,我要多少有多少,我就要这两个扑街跪在我面前,磕头赔罪。”
“兴哥,德哥,这点小要求,不过分吧?”
丧标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玩味地看着对面的马家兄弟,看他们如何选择。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要今天跪下去了,日后俩兄弟就没办法在江湖中混了。
“标哥,这就有点过分了!”
即便是来之前,骆兴都不认为这件事会很棘手,只要他出面,一切问题,一定会迎刃而解。
他已经是华探长了,不算是做到头,上面还有几个人能让他叫长官,无一例外都是咳嗽一声,让香港江湖震三震的大人物。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红棍,也敢驳他的面子。
“兴哥,我是混庙街的,庙街的探长是陈三泰,我今天晚上没当着您的面,砍死这两个王八蛋,就很给兴哥您面子了。”
“既然谈不拢,那就不要谈了。”
“兄弟先告辞,改日再去给兴哥您赔不是!”
既然撕破了脸,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丧标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端起酒杯,敬了骆兴一杯酒,都没有看老虎德,带着自己的头马扬长而去。
坐在席面上的骆兴,气的是火冒三丈,拿起酒杯就砸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老虎德用阴冷的目光看向门口,显然是动了杀心,他想了几秒,而后端起茶壶,给骆兴倒了一杯茶,请他先消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