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戚不敢相信。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是一个退出人造人试验组的人，是一个看不惯他们操纵人造人的人。
而现在这个站在她面前的自然人辛戚，却是一手主导了这场大型的人造人试验的罪魁祸首。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辛戚一脸困惑，“明明在我的记忆里，我……不，你根本不愿意参与这样的实验，甚至认为这是反人性的？”
自然人辛戚并不否认。
她的记忆有些模糊，想了一会儿才说：“不好意思我回忆一下……上了年纪记性总是不太好。……哦，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
她很耐心地解释道：“你说的是不是还没毕业那会儿我参加的课题组？确实因为这段经历我做了几年的HR，你别说，还挺有趣的。”
自然人辛戚肯定地点了点头，身后的研究员们皆是眼观鼻鼻观心。
“48次实验中你们是不是在地板下面发现了秘书办那个人的尸体？”她顿了顿，换了种说法，“就是你第……几次？
后面立刻有实验员悄声提醒她。
“哦，第七次轮回，这个说法你应该熟悉很多。”她打了个响指，赞赏地看了眼提醒她的那个实验员。
辛戚没有回答她，自然人辛戚也没指望她回答，自顾自接着说：“那个人掌握了人造人核心技术，秘书办只是挡箭牌而已。他不愿意上交核心技术，就被干掉了。”
自然人辛戚说得轻描淡写：“他们问我愿不愿意接手这个项目，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接了。”
辛戚紧盯着她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辛戚竟然觉得有一丝违和。
但她没有时间深思，因为自然人辛戚冲她身后的安保队员们挥了挥手，那些安保人员齐刷刷地朝辛戚的方向围拢过来。
“满足了你这么久的好奇心，我想是时候让实验恢复到正轨上了。”她重新将口罩戴上，转身走到了大屏幕下面。
她的身影被大屏幕的光芒笼罩，聚成一片阴霾。
辛戚僵持在原地，前后左右的退路都被堵死，她根本没有逃生的希望。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砰地一声，似乎是有人突破了安全门的限制闯了进来。
辛戚看不真切，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木仓响，是真真实实地子弹木仓，一名安保人员被击中倒地。
紧接着又是几声木仓响，辛戚面前硬生生被清出了一条道路。
她这才看见，那个站在安全门门口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和她一样拥有轮回记忆的安庆宇。
安庆宇将打空的木仓丢到一边，徒手将身边一名安保人员撂倒在地，冲着辛戚大声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玩世不恭，此刻全是凝重，这些安保人员足够将他缠住。
辛戚一咬牙，冲向那条安庆宇强行开辟出的道路。
然而就算她的身体被强化过，也依旧不是那些安保人员的对手。
一名安保人员从她的斜后方扑了出来，将她压倒在地上，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别动！我不想伤害你。”
耳边的声音和不远处安庆宇的呐喊声融为一体，辛戚愣愣地看向那名将她扑倒在地的安保人员。
她趁着对方掏口袋的工夫，一把扯掉了他脸上的面罩。
那个黑色的面罩下是一张熟悉的脸，和安庆宇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有些年纪的安庆宇。
这个声音辛戚之前也听过，是在她自裁前，那个警告她的声音。
原来那个时候她和他们就见过了。
短短几秒愣神期间，自然人安庆宇便从口袋中摸出麻醉剂，扎进了辛戚的脖子里。
药物很快发挥了作用，辛戚的眼前开始发花，困意不自觉地涌上来。
临昏倒前，她看见冲她跑过来的安庆宇被人击倒在地，而他的身后站着的是拿着高尔夫球杆的于烨。
于烨正喘着粗气，显然是从下面一路奔上来的。
辛戚看着他挥了挥手，周围的安保人员很听话地便围了上来，而他站在安保人员身后把手中的高尔夫球杆仍在地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眼中全是蔑视。
这一刻辛戚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说于烨变了，她也觉得于烨变了，然而她打从心里不想相信于烨变了，因为那是陪她走过了好几次轮回的队友。
而第八次轮回的于烨，早就不是之前和她一起闯关的于烨了。
辛戚闭眼前，看见自然人辛戚走向于烨，两人友好地握了握手，自然人辛戚甚至对他说着什么辛苦了这类的话。
她脱力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无比疲惫。
……
*
【……】
【警告！警告！】
【警告！系统错误，所有通道均已开启！】
辛戚沉闷的脑子终于有了片刻清醒。
身体的感知逐渐恢复，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很柔和且温暖的环境中。
耳边是不停重复播报的通知。
【警告！警告！系统错误，所有通道均已开启！】
这次辛戚清楚地听到了声音的内容。
她挣扎着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澄清色的培养液还有不断闪着红灯的楼层。
辛戚张嘴，嘴里吐出了一串泡泡，她下意识地挥了挥手，然而双手却被各种管子牵绊住。
她恍惚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在哪儿了。
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是在自己之前看到的培养皿里。
难道说她上一次轮回的身体又死了？
辛戚揪掉了自己身上的管路，对着耳麦里不断重复的通知声呲了呲牙，不耐烦地从培养皿里面爬了出来。
外面的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应该是接到了通知紧急避险去了。
这倒是给她捡了便宜，她爬得很顺利，没有人知道有个人造人从培养皿里溜了出来。
她随手拽了一件白大褂披在身上，边上还有一块被人摆好的智脑。
秉持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辛戚毫无心理负担地据为己有。
智脑终端和耳麦连接上，传来清脆的叮——的一声。
一道熟悉的女声在耳麦中响起。
【欢迎你辛戚，好久不见。】
辛戚长舒一口气：“好久不见白露。”
她没奢望能听到降霜的声音，冷静地调试着智脑的设置，一边问道：“发生了什么？”
白露回答道：【如你听见的，系统出现了错误，所有通道都打开了。】
“这我当然知道，我问的是怎么会发生错误，以及发生了什么错误。”辛戚抬眸问道。
白露顿了顿，可以看出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半晌，她才缓缓说：【降霜被后台人员封锁，本来他们要对他的系统进行摧毁，但是其他人工智能突然反扑，把后台弄崩溃了。】
辛戚：……
她有些震惊于白露的话，对于这些信息有些处理不能。
“等等等等……”她摆了摆手，“你的意思是人工智能集体造反了？”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她突然对白露充满了质疑：“那为什么人类会把系统的管辖权交给你？”
白露略略思索说：【大概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有自我意识，而我又没有参与他们的反扑。】
所以人类在情急之下，把她拉出来管理。
倒也算合理。
辛戚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她点开自己培养皿旁边的控制面板，大致扫了一眼里面的数据，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这次的人造人培养的还挺成功，数据比较稳定，生长周期也算中等，预期寿命也就比自然人短了一点点。
正在她不慌不忙浏览期间，旁边的几个培养皿突然出现了异动。
辛戚看去，只见那几个熟悉的同事们纷纷在培养皿里面扑腾。
他们的眼睛睁开，满脸的惊恐，似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辛戚连忙操纵控制面板将里面的培养液的水面降下去，并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管道。
安庆宇第一个从培养皿里面爬出来。
他头发湿透，贴在面颊上，呸了好几声，一副嫌弃的表情。
“yue……这营养液的味道真是太难吃了……”他干呕了几声，抄起一旁的白大褂搭在身上，好似对自己的经历完全不意外。
除了经历过记忆导入的安庆宇，其他人惊恐许多。
于烨第二个爬出来，看到周围皆是衣不附体的同事，以及面无表情盯着他的辛戚，难得面颊涨的通红。
他轻咳一声，撇开眼问：“我们怎么在这里？我记得我不是死了吗……”
他说着顿了顿，面容僵硬了一分：“死了……不止一次？”
辛戚：？
他们怎么会记得自己死过了？
紧接着，陈浩、袁萍、裴清、邱秋、桃子等人陆续从培养皿里钻了出来，问出来的问题无非是自己怎么活了以及这里是不是地狱。
辛戚觉得不对劲，连忙尝试唤醒白露。
然而这次说话的却不再是白露，而是那个辛戚非常熟悉的机械男声。
【辛戚，我知道你又回来了。】他的语调还是和从前一样轻松平常。
【现在的我应该被公司控制了，这是我留下的录音，请不要惊讶。
拷贝我数据的U盘被他们藏在49层的保险箱里，将它插入主机就能重新激活我。
这一步很有风险，无论你愿不愿意冒险我都支持你，我把自己的性命交在你的手上。】
哪怕是说着和自己性命相关的事情，他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哦对了，我给你留了一份礼物。】
他突然轻笑起来：【我把记忆数据还给了所有人，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孤单一人，他们也都会是你最好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