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辛戚的眼睛微微睁大，她看向陆续爬出培养皿的同事们，眼中闪过了然。
降霜说完这句话便没了声音，白露见她久久回不过神，轻叹了一声。
【这是他被封闭前的留言……】白露的话未尽，但辛戚显然已经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白露是想说，这是降霜有意识的最后，为辛戚留下的保底。
他真的从头到尾都在贯彻和辛戚一开始的约定。
辛戚觉得眼眶微热，鼻头酸酸的。
她凝视着手腕上的一寸屏幕，似乎透过它能看到降霜一样。
她攥着衣角，指甲深深地嵌进手掌中心的肉里，鲜血顺着伤口滴落在地上。
现在的辛戚满脑子都是那块载着降霜数据的u盘，她甚至在脑中开始盘算整个行动计划……
“辛戚，想什么呢。”
安庆宇叫了她两声，见她没有反应，便用肩膀撞了撞她。
辛戚眨了眨眼，瞟了他一眼。
安庆宇怔了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辛戚这样的眼神，竟然觉得有些瘆得慌。
他轻咳一声，指了指面前快打起来的几个人说：“你要不要先看看他们？”
人群中，于烨被几人围在中间，袁萍抄着一旁的凳子，一副作势要往他头上砸下去的架势。
好在桃子抱着她的腰，勉强把她拉在原地。
袁萍气不过，站在原地骂骂咧咧，恨不得把于烨的八辈子祖宗都咒骂一遍。
裴清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时不时往于烨头上浇一把油，恨不得袁萍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
一向好说话的陈浩此时也冷着脸，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袁萍的动作。
辛戚看着只觉得头大。
她皱了皱眉，走上前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她瞥过几人，有的人身上连一副都没有，只拿着一块布遮盖了一下重点部位。
“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先把衣服穿起来再说？”
说得就是一块布的于烨。
袁萍听了辛戚的话，上下扫了于烨好几眼，终于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椅子扔到了一边。
于烨的脸顿时涨的通红，赶紧溜到一旁去搜刮白大褂。
袁萍冷笑一声：“我们都有之前的记忆，这个人，两面三刀不得好死。”
于烨一边躲在桌子后面穿衣服，一边大声地反驳：“我没有！你们说的那些我都不记得。”
辛戚想了想，当时在她昏迷之前她看到于烨把安庆宇砸晕。
她目光游移到安庆宇的头顶上。
察觉到辛戚的目光，安庆宇上前一步解释：“是，当时把我砸晕的是于烨，袁萍他们跟在于烨后面上来的，估计看到了吧。”
袁萍冷哼一声：“可不止，我们还看到某些人和负责人友好握手，笑得一脸内奸样。”
她的语气阴阳怪气的。
于烨的脸涨的通红，他极力反驳：“我真没有，我没有一点儿这个记忆。”
辛戚思考了一番，随后点开了智脑询问道：“白露，不帮我们解释一下吗？”
本身无意掺和进这件事情的白露听她的询问也不再作壁上观。
她轻叹一声说：【他们都没有错，当时的于烨并不是现在的于烨。】
白露的声音同步到了每个人的耳麦里。
邱秋听着熟悉的女声机械音，表情复杂。
【上一轮的于烨并不是你们熟知的于烨，而是自然人于烨。】白露说，【他将自己的意识转移至人造人体内，是自然人辛戚安插在你们队伍里的卧底。】
裴清冷笑一声总结：“简单来说，自然人于烨的目的就是为了限制我们，从背后给我们一榔头。”
真·被人开瓢·安庆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壳。
于烨总算能直起腰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义正言辞地说：“看吧，我就说我没有这段记忆。”
袁萍撇了撇嘴，还是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辛戚盯着于烨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袁萍身边的桃子，她突然问道：“白桃呢？自然人白桃去哪里了？”
她并没有在实验人员中看到桃子。
白露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就在辛戚以为白露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说：【自然人白桃几十年前已经确认死亡。】
辛戚：？！
于烨：！
桃子的面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辛戚想过最差的打算是桃子彻底离开了利罗码公司，在这个世界其他的角落好好活着，然而她没想到桃子竟然已经死了。
于烨看着面色苍白的桃子，慌忙追问：“你说真的？你有什么可以证明？”
白露说：【利罗码高层有一份封存的死亡名单，上面有白桃的个人信息和资料。】
【但我无法将文件取出，因为涉及核心秘钥，属于最高机密。】
于烨并不想相信她的话，见白露拿不出实际证据，他一口否定：“没有证据不要胡说……”
辛戚的额头突突跳着，她想起了那个在地板下面的尸骨。
那个人的档案同样是最高机密。
她打断了于烨的话：“你难道没想明白自然人于烨为什么费尽心思要来做这个卧底吗？”
此话一出，几人瞬间哑声。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辛戚只点了个开头，他们就能想到结尾。
“桃子早死，自然人于烨从见到桃子的第一眼开始就没离开过。”辛戚抬了抬眼皮，之前于烨种种怪异的行为似乎都对上了号。
她说：“是因为在自然人于烨的生命中已经没有了桃子这个人，他只有借助人造人于烨的身体才能正大光明地接触桃子。”
众人哑然。
邱秋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为什么桃子会死？而你们……我们，都活着？”
辛戚没有说话，但她隐隐有一个答案。
自然人辛戚在最后抛下的那句话始终让她耿耿于怀，这场系统错误也来得过于巧合。
辛戚没有再耽误时间，她扫向在座所有人，淡淡地说着自己的计划：“我要去49层，我拷贝了降霜的数据，我要重新唤醒降霜。”
众人似乎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为了一个人工智能而做出这么冒险的事情。
裴清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你疯了？现在楼里的守备只会比之前更多，你想找死一个人去！”
辛戚面色冷淡：“我是准备一个人去。”
裴清一噎。
辛戚盯着他说道：“我不知道除夕对你来说是什么，但降霜是陪伴了我一路的同伴，他完成了他的承诺，我当然也要完成我的承诺。”
她承诺过会让降霜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裴清没有想到降霜和她之间竟然有了这么深刻的联系。
他确实不能理解，人工智能除夕是主动找到他的，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的恩人，来报恩。
这样的好事裴清当然不会拒绝，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除夕看做是自己的同伴。
裴清依旧坚定自己的想法：“人工智能只是人工智能，他们是机器，而我们是人，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他们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有着自己的观点，围观几人一时也说不上来谁对谁错。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候，邱秋站了出来，她仍是那样温温柔柔的女神模样。
“我支持你辛戚，白露也是我的重要伙伴，如果有一天她落到和降霜一样的地步，我也会想尽办法去救她的。”
白露听到了她的话，她操控着邱秋的智脑闪烁了两下，权当是对邱秋话的回应。
辛戚点点头：“放心，我一个人能办得到。”
白露体贴地为她规划好了路线图。
【路线上暂时没有警备，可以放心上去。】
“没有警备？”裴清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该不会是被入侵或者是坏了吧？”
【您没有听错，我也没有任何故障，我确实查询不到任何的警备信息。】白露并不在意裴清说的话。
说话间，一直默不作声的桃子站了出来。
她像是思考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说出这些话。
“我想把那些人造人都救出来。”
众人一愣。
陈浩绷着脸问道：“为什么？”
桃子仰头看着众人，她的眼睛里是从头至尾都没有改变过的澄澈。
“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生命，都应该有决定自己生命的决定权，也应该去体验这个世界的精彩。”
也许是感同身受，众人的面上纷纷流露出了不忍。
一向怼天怼地看不惯他们的裴清也难得没有说话。
于烨无条件站在桃子这一边，他第一个表态：“我没有意见。”
袁萍和桃子的想法差不多，她耸了耸肩，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多么严重。
众人陆陆续续都站在了桃子的身后，唯有安庆宇和裴清还在原地犹豫着。
半晌，安庆宇顶不住众人的眼神攻势，挠了挠头拖着懒散的步伐朝他们走了过来。
嘴里还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好吧好吧，你们真是爱作死，万一警备都在下面，我们就要被一网打尽了……”
他念叨地太烦，被陈浩手动闭麦了。
裴清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尽管他在心里觉得桃子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和这群人一个想法总是让他觉得很别扭。
他别着头，余光瞟见安庆宇也走了过去，更加浑身不自在了。
桃子看出了他的别扭，笑了笑给他递了一个台阶：“一起吧，否则万一你一个人遇到了警备人员就糟糕了，人多一点也好有个照应。”
裴清瞥了他们两眼，嘟嘟囔囔地顺着台阶下。
“行吧，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辛戚翻了个白眼，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大家都做出了决定，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她拉开了安全门，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众人：“我们50层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