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拜托孙有道送褚闲先行回去,她自己则陪着曾问儿在街上四处逛逛。
回头悄悄瞥了一眼跟在她们身后一语不发的青雀。
青雀身形清瘦,样貌年纪她估摸着跟赵临川差不多,身着玄衣,软件缠绕在腰间,乍一看就是名少年郎。
谁能想到他会是太子殿下身边最亲近的暗卫。
臂弯传来的重量让她猛地回神。
是曾问儿挽住了她的胳膊,拉着她要去一家首饰铺子里。
刚进门,首饰铺子的老板娘热情迎上来。
“二位姑娘,要进来看点什么?”
老板娘带着她们去到最前面的柜子处,“我们家的首饰样样精品,花纹成色都精挑细选,盛京城里的姑娘们夫人们买了都说好,还有一些心里手巧的姑娘亲自做的首饰,做工那可是极好的。”
褚玉随意打量着首饰铺子,店铺里陈列着的各种柜子,每一排都摆满款式不一的饰品,有头饰,耳饰,挂饰应有尽有,且做工精美,可见老板娘并未夸大。
她的目光忽然被一对精致的耳坠吸引,耳坠做工精巧,材料是蝶贝水珍珠,最上两段的珍珠莹白圆长,用银丝制成扣子,中间的皎白月亮是用个头较大的珍珠打磨出来的。
曾问儿道:“老板娘,我想先自己看看。”
老板娘笑着应下,不忘回她们一句,“二位姑娘若是有问题,可随时来唤我。”
“好嘞。”
曾问儿不忘笑吟吟冲她挥挥手,人还未走远她就凑到褚玉跟前,瞧她专心致志在看什么,瞬间也被这耳坠吸引了目光。
褚玉指了指它,真诚道:“我觉此物合适。”
她听闻小心翼翼端起盒子凑近打量,眼神欣喜,“娘亲最喜珍珠,还得是阿玉有眼光!”
褚玉被她夸得脸颊有些发烫,曾问儿就拿着盒子去找老板娘结账。
对她很是信任。
刚结完账,外面就传来一阵欢呼声,锣鼓喧天。
曾问儿拉着她出去,百姓站至两侧,她们挤到前排,原来是舞龙的戏班子游街,庆祝着即将到来的祈夏节。
在环城河的青雀台上,红绸招摇,旁边空地上架起六米高的双层花棚,花棚顶端密布新鲜的柳枝,上面帮满烟花鞭炮,棚子中央竖起一根六米长的老杆,旁边设置有熔炉化铁汁。
两边跟着变脸的角儿,在锣鼓声中脸谱千变万化。
不谙世事的孩童欢呼雀跃,灯火映在脸上,红扑扑的。
舞龙的队伍朝着花棚走,百姓也跟着 他们一路叫好追去,曾问儿牵着褚玉的手随着人流到花棚附近。
花棚下光着膀子的汉子手中拿着柳木制成的花棒,将铁水敲击打至高空,滚烫的铁水在空中绽放,散做满天星的铁水点燃绑在花棚顶上的烟花,烟花直飞云霄炸开,灿若星辰。
舞龙的队伍穿过火树银花,龙穿花一景深深震撼着褚玉。
她希望大齐每个地方都能如盛京一般繁华,百姓和乐。
可这些繁荣景象却是如今正饱受战乱的边城百姓奢望,活下去不死在战争中就是天赐,哪能有机会得遇此等盛况。
盛京虽好,但她却开始想念在望山城的日子。
想赵临川府中那棵海棠花树。
褚玉出神之际,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凉,不知曾问儿何时买来的糖葫芦,将一点糖浆点在她的脸上。
瞧她茫然神情,在烟花下笑弯了眉眼。
“天下安宁。”
她知她心中所想,语笑嫣然,语气认真。
回程的路上,曾问儿不忘带她去甜水铺子要了两碗甜水,糖人摊子上转转盘,一文钱一次,转到什么画什么,曾问儿想要玉兔,无奈总是转歪。
褚玉好奇转了一次,木头制成的指针最后竟稳稳停在玉兔上,在她一脸期翼下,褚玉拿到了玉兔。
曾问儿想用她手里的鲤鱼同她交换,褚玉佯装大方给她,在她手快碰上的时候笑着收回跑开。
气得曾问儿去追她,而一路跟在她们身后的青雀,则是默默从腰间掏出铜钱垫上。
等她们想起还未付钱的时候都跑出老远。
“已替两位姑娘付过了。”
青雀难得开口,让她们怪不好意思的。
“无需介怀,给钱就行。”
他再补充到。
褚玉从腰间掏出碎银递到他手里。
“不用找了,剩下的就当是送我们回去的护送费了。”
青雀大方收起银子,不忘道谢。
“谢谢。”
褚玉本以为跟着太子做事,理应不缺钱才是。
但转念一想,有些钱财兜底傍身,总归不是坏处,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望山城跟青元城的两大商会经常因为双方利益打得热火朝天,更别说在盛京繁华之地。
曾问儿买了文房四宝当做送她爹的礼品才打道回府。
越靠近曾府,褚玉心中那股喜悦之情散得越快。
但害怕,还是要面对,直到他们站在了曾府正门前。
白绸高挂,门头上吊着白色灯笼,在半空中微微摇曳。
守在门口的小厮瞬间认出他们家小姐,迎上前来,声音略带哭腔。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曾问儿眨眨眼睛,身子有些重心不稳,很快她稳住,盯着府门的白色灯笼。
“府中出了什么事?”
小厮面面相觑,她再次拔高声音,“我问你们话出了什么事?”
不等他们搭话,曾问儿冲了进去。
褚玉担心她出事,也跟了进去。
“爹!娘!爹!娘!”
大堂如今已被改成了灵堂,跪守在灵堂前披麻戴孝的曾夫人刚用手帕拭去眼泪,听见女儿的声音惊慌失措地要旁边老嬷嬷扶她起来。
一把抱住女儿失声痛哭起来。
“我的儿啊,这些天你去哪了!”
“娘,爹人呢?”
曾夫人险些哭晕过去,还好老嬷嬷眼疾手快扶着她才不让她倒地。
曾问儿迟疑靠近棺椁,躺在里面的男人面色苍白,眉眼紧闭,毫无生机。
褚玉走近朝着曾夫人行礼问好。
“曾夫人还请节哀顺便。”
曾夫人双目紧紧凝望着她,一连几个好最后声音都颤抖哽咽起来。
曾问儿跪在棺椁跟前。
“阿玉,今晚谢谢你陪我回来。”
她将新买好的文房四宝放入棺椁曾大人的头边。
她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在沉闷伤感的情绪中无声也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
褚玉面色不忍,语气带着浓浓忧愁。
“问儿……”
曾问儿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冲她露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我没事的,就是不知道爹是怎么死的,大理寺应该会知道的吧,我想去大理寺问问,我爹是大理寺卿,这么大的事,不会连个结果都没有。”
她说完就往外跑去。
曾夫人破声高呼,“问儿!”
褚玉拽住她的胳膊,曾问儿挣扎着。
“放开我,我要去大理寺问个明白!”
褚玉接下来说出的话,几乎接近残忍,却又是真相。
“曾大人就是死在大理寺中,死于他人之手,此人甚至有可能是他的熟人。”
曾问儿怔怔回头说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褚玉见她不再挣扎,慢慢松开了手。
“因为我正和孙将军在调查此事,但线索全无,大理寺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去了也无用。”
曾问儿张了张口,好久才找回丢失的声音。
“为何一开始不告诉我,你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的,我就不会再傻乎乎跑去逛街,甚至去给爹买礼物想着回来如何跟他道歉。”
她声音哽咽沙哑,“我觉得方才的举动像个笑话。”
她瘫坐在地上,曾夫人从屋子里冲出来蹲在地上将她抱在怀里,潸然泪下。
褚玉言辞恳切,冲她拱手,以示歉意。
“此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但我绝无看你笑话的意思,请曾姑娘恕罪。”
曾问儿勉强牵起嘴角,苦笑着。
“你不与我说自有你的道理,我有何脸面怪罪于你,只是你我还是朋友,莫要唤我曾姑娘了。”
“我会查清来龙去脉,给问儿你一个交代。”
褚玉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态度坚决,像同她立下军令状,带着一丝大义凛然,不死不归的气势。
她不光光是为了曾问儿,更是为了将幕后凶手揪出来。
不是怀王,那份名单里的名字人员全部能对上,恭王知道此事他定然会洗清嫌疑,大可放心让曾大人将这份名单带去面圣,他何必犯得着杀害朝廷命官,铤而走险。
这一切又会是谁?
褚玉说完去曾大人灵堂前上了三炷香,便准备离开。
路过曾问儿的时候,她顿住步子,声音悠悠。
“我自是珍惜你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为了你,我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
青雀并未跟来,而是守在曾家大门前,蹲在地上手心捧着一捧水,喂着一直金色的卷毛狗喝水,水顺着他掌心缝隙滴在地上,印了一滩浅浅水渍。
褚玉不由想到赵临川,他也喜欢招猫逗狗,院子里养着的大白,还有时不时会进来蹭吃蹭喝的狸花猫。
那日春日廊下,少年神情温柔。
她竟然看着别人,有些想他了。
青雀不亏是习武之人,耳朵就是灵敏。
她才走出府门,青雀便已起身,手中狗还未喝完的水洒在了地上,他取出帕子拭去手上水渍。
他们拐过街角,就能看见亮着灯敞开着府门的太傅府。
青雀将她送至门口,褚玉拱手道谢,转身还未迈进府门就听到青雀的声音传来。
“褚小姐在调查曾大人死因?”
褚玉转身,瞧见他站在门口的柳树下,身上落了一片阴影。
褚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是,你知道线索?”
青雀沉默半晌。
“不知道,但我收了你的银子,护送费还有剩余,我们这一行向来讲究两清,不想欠着褚小姐什么。”
他顿了顿。
“有时候人的内心比表面更复杂,更何况是从前素不相识毫无往来的人,没有真相的真相才是最好的真相。”
青雀说完拂袖离开了,眨眼就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