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元夕讨厌下雨。
一个月前,那位与他私定终生,要和他远走高飞的侠女失约了,他想或许是雨的缘故。
他由此生了一场大病,这场病持续了二十多日,害他错过了宫里的选秀。贺夫人笑着打趣他没有做皇后的机运,他却回她一鬼脸,任性道:“我才不稀罕。”
“天天待在那四方阁里费尽心思地讨好着一个花心大萝卜有什么意思。”他忿忿地补过一句,被贺夫人打住了。
这日他大病初愈,背着自己的琴去邻街的琴铺换弦,却不料撞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娘子,与她双双跌在地上。
那人也背一长匣,因为撞击,两人的匣盒都摔落出去,和各自的主人一样狼狈地躺在地上。
元夕吃痛地哀唤几声,撑着身子正要爬起,却见对面那女子已经起身,走到他面前向她伸出手来。
“你没事吧?”她拉他起来,向他道歉。
“我因躲避家丁的追捕看路不清,一时冲撞了郎君,还请郎君原谅。”
元夕本想发难,但见她态度诚恳,一时发作不出;又见她玉面长身,芝兰风致,俨然一位芊芊风流,松风鹤韵的君子——那心上追究的意味也自然淡去不少。
对方穿着一身银白劲装,腰系带有刻印的白玉銙带,看似有些来头。元夕正要开口问她身份,却听背后传来喧嚣喊声,回头一看,是几个家丁正往此处奔来。
那娘子一望,面色骤变。
“来日若有缘再见郎君,必定郑重向郎君赔罪!”她抱拳行过一礼,捞起地上长匣,匆匆逃了。
元夕盯着她风一般的背影,叹一口气,喃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默默捡起自己的琴匣,抱在怀里却觉得重量有异,心下奇疑地将它打开,登时傻了眼——
只见那匣中放着两把剑,剑身上刻着“十二君子”的字样。
“看来是拿反了……”元夕看着那两把剑,望天哀叹一声,心在滴血。
“我的琴啊……”
……
自从拿反匣子后,元夕每日一有空就抱着剑匣出门,去街上的兵器铺子里蹲人,希望能够等到那名女子,把他的琴换回来。
可他一连蹲了半个月都没见到对方,不禁感慨自己的运气实在很差。
这日黄昏,他抱着剑匣失落而归,决定以后都不再等,于是先不回府,绕道去琴铺,准备买把新琴。
结果还没进铺门,他便瞧见那女子端一小凳从铺里出来,靠着门坐下,四下里张望着什么。她看见元夕,也怔了一下,而后赶紧起身,快步朝他走来,面上带着笑。
元夕看着她,忽然有点语塞,觉得他们两个都像大傻子。
……
元夕把剑匣交还给对方,梁问晴连声地道谢,但又有些为难地告诉他他的琴虽然在自己府上,但却因当初的意外而被摔破了琴身。
她郑重地致歉,说要赔他一把新琴,征求他的意见。元夕婉拒了她的赔偿,不欲让她破费。
梁问晴看出他很痛心,于是又提出找人帮他修琴的建议。
元夕却无奈地说他那把琴构造特殊,这街上的琴铺无人能修。
“我少时在外州的道观修习,认识一位制琴的高手,是我的师叔。”梁问晴道:
“若能请他帮忙,郎君的琴必定有救。”
元夕闻言,惊喜道:“此话当真?”
梁问晴点点头,见小郎君眼神亮亮地盯着她,心头砰砰地跳。她沉默了一会儿,又不好意思地开口,小声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我师叔?”
她那副面浮红晕,口齿吞吐的模样仿佛也影响了元夕,叫小郎君也垂了头,沉默着不说话,只是耳根发着烫。
元夕羞怯半晌后,支吾道:
“是、是我的琴,我当然……当然去了。”
梁问晴听罢,眉眼弯折起来,不禁笑着应和:“好好,一起、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都别过头去,又不说话了。
夕阳偏爱着他们,暖融融的目光凝望过去,似乎不舍得过早地入夜了。
(番外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