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迟

    周岚月对上他的目光,被看得浑身发毛,耳根也不自觉红起来。

    她不能公然拆朱缨的台,却又不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最终选择了宁死不屈,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有用的。

    她在江南大营时年少不经事,总是安分不下来,风流不羁间不知玩弄了多少男人的感情,可也只是当作消遣,到头来片叶不沾身,分外自在。

    然而当初作下的孽,如今都要还回来,自从清泉寺那次之后,她便隐隐感到自己与宁深之间有种古怪的气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感,令她感到局促不自在,又情不自禁想要凑近。

    这样的感觉,是她过去从未有过的。

    她心中踌躇不定,一边想让朱缨停下别再瞎说,一边却又期待着宁深的反应。

    朱缨看戏正起劲,自然地接过话茬,笑道:“婚姻大事嘛,她害羞也是正常。不过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表兄就莫要追问了。”

    宁深听出两人不欲多说,于是也不再问,沉默地收回目光,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周岚月动了动嘴唇,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宁深进宫一趟不可能是为了闲聊几句,于是主动提出先走一步,将时间留给了兄妹俩。

    她出了殿,却没有立即离开,以为里面不会太久,就在门口发呆留了一阵,想着等宁深出来向他澄清一番,莫要误会自己真有了什么婚事。

    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周岚月被晒得出了汗,心头犹豫之际,候在一旁的宫人说话了。

    “天气暑热,大人若有要事,不如到东偏殿等候?”

    周岚月考虑一番,开口答应了。她打算歇息片刻,吩咐若是宁深出来,就说她有事相商,叫他到这里来寻。

    然而她在偏殿独自等了许久,茶都喝光了两壶,却只见一宫女面带为难走进,禀道:“国公爷说有事要处理,便没有过来,先行离开了,大人也回去吧。”

    周岚月结实一愣,确认道:“他走了?”

    她心头窜出一股火气,原本想与他说清楚的念头也打消了。

    她认真要向他解释,既然他不想听,那便算了!

    “什么毛病。”

    暗恼他不明真相便要与她疏远,周岚月骂了一句,也没了别的心思,撂下茶盏离开了。

    ---

    “殿下。”

    书琴走进书房,让里面候着的侍奉之人全都退下,至主子面前伏身于其耳畔,低低说了什么。

    正坐书案前的女子听着,原本捏着笔的手顿住,温和的眼神渐渐冷了。

    朱绣保持着沉静,将手中墨笔搁下,无声吐了口气。

    几日前,朱缨终于从锦城回到宫中,她也就功德圆满,结束监国出宫回了府,甫一回来就命人开始调查苏若胭告知的事,才得知自己的爱猫团儿早在上次走失前就已险些丢过一次,好在及时被找了回来。

    她那时在宫中,府上的人就大了胆子,擅自将这意外瞒了下来。

    若不是第二次被苏若胭发现,恐怕她照样要被蒙在鼓里。

    府上出了这样的差池,朱绣心中微寒,将几个欺主的奴才远远打发了。如今这公主府的主人依然姓朱名绣,可若她再晚两日回来,那就不一定了。

    自己的猫儿被有心人利用,竟让它做了歹人打探公主府消息的棋子,成了府中细作联系外人的信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自己府中出了奸细,她当然放在心上,誓要将那人揪出来。

    苏若胭交给她的那一小截麻绳她还留着,她让书琴去查,最后指向了一个可疑的地方。

    青竹院,她府上众幕僚居住的院落。

    朱绣是长公主,天子手足,注定不可能嫁与权贵高门。她不愿委身庸碌之辈、寻一个这辈子只能仰自己鼻息的驸马,于是选择了与历代众多公主相同的一条路——不谈嫁娶之事,自己做主在府上豢养几个知心的幕僚,虽没有夫君琴瑟和鸣,却也乐得逍遥。

    她并不沉迷欲色,多年来府上幕僚也不过一手之数,且都是家世清白的安分男子。她自问足够谨慎,可纵是如此,也还是出了岔子。

    朱绣脑海中闪过几个男子的名字,有的许久不见,在记忆中连面容都模糊了。

    她垂下眼帘,还未说话,听到门口传来通报声,原来是燕若来了。

    燕若是几个幕僚中最得她青眼的一个,因为他腹有诗书,最能与她说上话,通透不喜争抢,又格外知情识趣。

    她回府已有几日时间,青竹院其他人无不争先恐后来拜见过,生怕她多日不在府中,就将他们给忘了。唯有燕若安安静静,直至今日她有了闲暇,才带上茶点,来书房祈求一见。

    出了那样的事,朱绣有意试探一番,开口让人进来。

    如往常一样,燕若仪态端正,走进后不卑不亢请安,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在了书案上,又与她淡笑言语,关怀了几句,言行间礼数周全,有亲近却不显谄媚,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燕君。”

    朱绣依然含着柔和的笑,望着他清俊的面庞,开口意味不明:“这些年来,本宫待你们如何?”

    能与他一起称“你们”的,无疑就是青竹院其他几个幕僚了。

    燕若一愣,不知公主为何这样问,但还是坦诚回道:“殿下素来宽和,待我们是极好的。”

    “如此就好。前些日子忙碌,本宫无暇顾及青竹院,但终是念着你们的。”

    像是随口问了一句,她神色如常,和婉的笑意掩饰住藏在眼中深处的寒光,“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子,院子里可有异动?他们都安好?”

    “一切都好,殿下放心。”

    燕若顺从答话,抬头后罕见带了不满,大着胆子低声道:“殿下不去问他们自己,反倒来问我。竟是看着我,心中却想着他们。”

    “是本宫欠考虑了。”

    听出他话语中的情绪,是少见的不懂事,朱绣不觉被冒犯,笑道:“今年府上的田产铺子增收不少,待到下月府库充裕,本宫便吩咐管家给你们涨月钱。”

    一听这样的好消息,燕若便将不快忘在了脑后,喜形于色向她谢恩。

    朱绣宽和淡笑,又说了几句,很快将人打发了,不知他是装傻还是真不知,白白费了时间,竟什么都没打探出来。

    有时候,人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待人走后,朱绣唇角的笑意慢慢消失不见,对书琴下令:“将青竹院看好了,若有异动,随时向我禀报。”

    ---

    天气晴好,这日承明殿分外热闹。除了朱缨和谢韫、照水照雪几个,还有像周岚月、谢成、肖远这些早先在两江大营效命过的人。

    宁深早上被召见议事,结束时恰好到了时辰,朱缨就没让他离开,而是留下一起等候。

    周岚月明显早有准备,她来得最早,现在在殿里翘首以盼,略带着雀跃的神色,不知是在期待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人,那天才提起她的“婚事”?

    宁深就站在她身侧,无言望着她的后脑勺,心中的感觉说不出来,只觉得有种轻微的堵滞感,像被塞了团棉花。

    殿外传来一声宫人的通报,所有人精神一振,朱缨笑望了身边照水一眼,道:“快请进来。”

    宫门开启,众人循声去看,见一俊秀郎君着青衫,佩玉带,循着门外透进来的日光缓步而来,容颜如玉,带着水乡独有的飘逸和含蓄,着实是位翩翩佳公子。

    男子仪态端方,得见天颜也不胆怯,端然行至殿中躬身下拜。

    “草民秦未柳,拜见陛下。”

    朱缨虽在龙椅,但姿态轻松,听后轻一挑眉,清声道不必多礼,才看他谢恩后缓缓起了身,抬首垂袖端正而立。

    神情肃穆,不见轻佻。

    杏林圣手少年郎,未至及冠先取字,年纪轻轻已然游历半个天下,秦家九公子奇名在外,本以为会是个孤僻叛道的人物,不料有如此姿仪。

    谢韫在一旁冷眼看着,简短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装了。”

    秦未柳不解地皱起眉,看着他一本正经:“督帅这是什么话?草民不懂。”

    有人油盐不进,谢韫没耐心与他多说,抿唇别开了眼,看上去颇为嫌弃。

    在隐隐传来的哄笑声中,周岚月上了场,脸上带着戏谑,抱臂的姿态一看就知不正经:“秦九公子,别来无恙。一别经年,贵府精心豢养的母鸡依旧安好,公子不必担忧。”

    “!”

    猛地听到了这久违的魔鬼般的声音,秦未柳浑身剧烈一抖,先前努力保持的君子仪态顷刻间垮塌。

    他先是飞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在看到那张可恶的面孔后罪过地移开了眼,不敢置信地望向朱缨,脱口而出道:“不是说好不让她来的吗!”

    他想着不能给家族丢脸,一路目不斜视进了殿,是真没发现这瘟神还在!

    周岚月歪头看着他,故意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好整以暇道:“秦公子这是什么话?我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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