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生放才那句话的语气近乎开玩笑,但知了不敢真的当他是玩笑。
他是在问她要一个,她永远不走的承诺。
想到带出宫的那些物件,知了有一瞬心虚,旋即也就坦然。
照顾周长生到现在,也算是不辜负顾美人的嘱托。
再照顾下去,她恐怕就要叫顾美人一声婆婆,想来这事一定不在顾美人设想范围。
知了非常镇定地看向周长生,冲他笑笑,表忠心道:“奴婢只想守着殿下,殿下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他想要的,她给就是了。
不过几日,忍忍也就过去了,不如虚与蛇尾到底,知了在心里劝自己。
周长生眼中掠过笑意,嘴角紧抿。
他的心告诉自己,她又在说谎,她从来没有想过真的留在宫里陪他一辈子。
不过,理智说,谎话说多了,难免成真。
“姐姐答应过的事,不能忘了。”
“奴婢不会忘记。”
马车穿过重明门,长安的风吹起帘子,拂过安静守在两端的男女。
马车又行出一段距离。
周长生思忖片刻,开口道:“在外面,你可以叫我长生。”
两人自己的宁静被打破。
知了诧异: “嗯?”
出宫不能暴露身份,自然是要伪装起来,这个道理她懂,但直呼姓名就显得奇怪。
如果放在从前,知了也就顺着他应下,可两人关系现在正不清不楚,这就显得不合适。
她叫不出口,也怕叫出口,两人的关系就真的更近了。
知了迟疑道: “奴婢唤您公子,可好?”
周长生听出她话里的拒绝,也不说话,沉默的望着她,眼神中藏了千言万语。
知了眉眼微垂,心虚地换了个措辞,道:“妾唤您公子,可好?”
周长生换了个姿势,似笑非笑打量她,满脸都写着不好。
“你不想叫我长生也好,那也不许用妾,奴婢,就用我吧。”
无论是奴婢、还是妾,她始终是低他一等,‘我’就不一样,是平等,也是上对下。
知了心里叹气,暗骂自己想多了。
都是要走的人,从此天涯海角,一别两宽,这点细节就不必较真。
知了整理思绪,不过是敷衍几天,那就随他去,也好给自己创造跑路的条件。
知了笑应道:“我明白。”
“既然明白,叫我一声长生。”周长生含笑追问。
知了扫他一眼,这人还真的是一时半会都要给自己讨点开心。
于是,她轻声开口说了两个字: “长生。”
周长生满意应下,安排起她的身份,道:“出门在外,你就是顾家二小姐顾蒲月,是顾应钟那一支的姐姐。”
“奴……”
“嗯?”
“顾大公子知道凭空多出来一个姐姐?”知了迟疑道。
“我会去和他说。”周长生想起一些旧事,看她的眼神耐人寻味,“他打小就喜欢吃你做的糕点,想来也是不介意多一个姐姐这种小事。”
顾应钟入宫后,知了是有心讨好过,只是没想到她偷师来的厨艺帮了大忙,前后不少人都因此与她交好。
知了听出他画外音,心里是不解他没来由的酸意。
“我记下了,往后我就叫顾蒲月。”
“这才对。”周长生顺了口气,微笑道,“待过阵子,我去和祖母说,把你认到顾家,祖母喜欢你,必然不会反对。”
认到顾家只是小小的一个踏板,他最终目标是想要迎她为后。
知了沉默的守着门,心里辗转想了许多。
她大概猜到周长生想做什么,但她不认为这个办法,他能走的顺利。
太后不会接受再一个明德帝的出现。
认到顾家,在周长生没下一步之前,太后只会以为这是周长生感念她的救命之恩,然后好好为她寻一个夫家嫁了。
若是等太后知晓周长生的心思,那太后拿她去和谁联姻都可以,顺理成章把她指婚出去,既是绝周长生的念头,也是做了所谓的善举。
到头来,知了看似风光,实际上不过沦为他人手中的人情棋子。
至于夫家,他们更无所谓她究竟是不是顾家人,只要她背后是太后、周长生就够了。
两条路,她都不安全,到最后,知了极其肯定自己临时做的决定。
走,是对的!
马车一路行到繁华市井才停下,两人下马车。
知了跟在他身后,抬眼看向醉仙楼的牌匾,这是到临时落脚点了。
“顾二公子,请,崔先生已经在二楼等着了。”
“好,引我们上去。”
原来他出外行走是打的是顾家的招牌,不过这也正常,如今顾家也算得上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
吱呀一声,包房门从外被带上,知了跟着回神,目光落在起身的男人身上,眨眼功夫便移开。
绕是为人,她也没勇气和崔白对视,她总觉得这人有看透一切的能耐。
崔白起身,迎道:“殿下。”
“先生久等了。”周长生回道。
知了跟着行礼,犹豫片刻,谦称道:“妾顾蒲月见过崔先生。”
崔白目光一顿,熟稔感觉冉冉升起,徘徊在心口。
“这位是……”他疑惑道。
还不待他说完,周长生嘴角微翘,话里有话接道:“这位是我的姐姐。”
他刻意咬重‘我的’两个字。
知了:“……”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那边,崔白恍然大悟。
当今圣上膝下只有久安公主,年岁还小,这姐姐也就只有大殿下母族的表小姐。
“原来是顾大公子的姐姐。”崔白道。
知了舒了口气,不经意瞥见周长生紧抿的嘴角,在感受到她目光移过来时,玩味的笑了下。
他那句话有歧义,也不怪人家猜的和他想说的不一样,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吃瘪。
而且,他也没道理反驳,总不能说此姐姐非彼姐姐。
知了忍住笑,如常回道: “崔先生说的是。”
知了假装没看见,冲崔白温柔一笑,回道:“崔先生好,妾一早就听弟弟提过先生,说您是他的知心好友,是位心怀大义的君子。”
周长生莫名被两人将了一军,一个无意,一个显然是故意。
“殿下谬赞,一介书生罢了。”崔白谦虚道。
“出门在外,就不讲究那些虚礼,不如你我以兄弟相称,我唤你崔兄就是。”周长生温声提议将话题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