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便是春日宴了。近年来国泰民安,国库充盈,母皇为着慰劳群臣,此次春日宴的规模也十分宏大。不仅从数月前便着人安置凤翔宫,备礼备酒,安排节目,还命御厨烹煮许多新样式时令菜品,可谓是为着宴席费劲了心力。
当天一大早,我便从睡梦中被宋知捞了起来。半梦半醒之间,我一直嘟囔着想多睡一会,便几乎是瘫在宋知的怀里洗漱完毕。宋知无奈,只能不停的跟我说话,让我保持清醒。
“我想再睡一会,一会再去梳妆嘛。”我困的眼皮打架,无赖似的缩在宋知的怀里不愿动弹。
“不行,阿锦。”宋知佯装严肃,奈何他的声音一向柔和,语气也一点震慑力都没有。“今天春日宴,作为太女应提早到帮忙打点的,可不能迟了。”
“那你亲我一口。”我悄悄睁开眼,看见他有些无奈但仍十分宠溺的脸,偷偷使坏。
“任性。”他微微一笑,俯下身,在我的眼角亲了一下,唇瓣冰凉又柔软。
最后我还是起了床,在梦中让茉与给我梳了妆。而一边的宋知,不仅早已梳妆完毕,备好了东宫春日宴的礼物,甚至还端上了几盘早点。我有些感叹,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吃过早点,我便同他一同摆架去了凤翔殿。天才亮过,偌大的皇宫除了洒扫的奴婢们更无他人。而到了凤翔宫外,里面却早已热闹了起来,几十个奴婢都在匆匆忙忙,布置着现场。一进殿内,便看见父后站在宴台边,和内务府总管李公公核对着相关事宜。我有些兴奋,拉着宋知一同上前去给父后请了安。
“锦儿?怎么来这么早?”父后看见我十分惊喜,李公公也是识趣地退了下去。
“当然是他拉我来的啊!”我抱着宋知的胳膊,笑着跟父后夸夸其谈。“父后我和你说,太女君可勤劳了,一大早就起来打点贺礼了,还把我拉着要来帮父后打点宴席,多贤惠啊!”
“为父就知道,不然你怕是也起不来。”父后笑笑,“有知儿这么贤良的丈夫,以后为父也不怕没人能管得了你了。”
宋知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君后殿下,儿臣也是希望能尽些儿女的绵薄之力,分担一些事务,好让殿下不那么辛苦。”
父后满意的看着我们笑了笑,“好,那你们便去盯着御膳房吧。”
在我们和父后的筹备下,春日宴很快就开始了。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大臣们纷纷落座,正殿偏殿八仙桌边都坐满了人,声势浩大的请安和祝贺后,主殿坐着的除了皇亲外,还有许多朝廷重臣。随着传膳后,一道道华丽精致的菜品摆在桌上。觥筹交错间,抚琴弄影中,我和宋知共坐在桌侧,也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二皇妹就坐在我身边的一桌,她叫徐婉,与我同岁,乃皇贵君所出。她是个美人,身量纤纤,面若桃花,举手投足间,温柔的恰到好处。因着她十分懂分寸且广结善缘的性子,皇宫上下对她的评价都很好。而我与她在尚书房时,她除了天资聪颖外,给我的感觉也是十分温柔的女子,总能在不经意间润物无声般让人感到舒适。
而三皇妹便不用说了,一早便看到她大摇大摆地摆架而来,还扯着我说了许多她最近的出宫游玩的心得,此刻正坐在隔桌对着燕窝炖鸭子大快朵颐。是个磨人的小祖宗。
四皇女也坐在隔桌,她叫徐露。对于她,我一直不怎么熟悉,只因她的生父乃母皇出宫微服私访时宠幸的民间男子,而当时由于多方原因,也并未及时将他接回来。四皇女也一直被养在宫外,直到七岁时生父去世后,才被接回了宫里。她身材瘦小,虽然也很美,周身却没有一点少年气,一双古玉般浸润千年的双眸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总是独自在宫内,因此我也很少与她打交道。
而坐东朝西的那一边,除了宋知的母亲,左丞相宋明外,还有右丞相路遥。左右丞相一文一武,而路遥作为同样开朝便辅佐母皇的忠臣,更是收复了多个毗邻小国,当今实力最为强盛的属国,北鲁和南陵,都是由路遥所率军平定的叛乱。她眉宇英气,束发黑裙,一副十分干练的模样。而剩下的官员,多半是眼熟的太傅,太师,太保,还有为朝廷做过贡献的重臣。
殿中歌舞一曲演罢,母皇高举酒樽,含笑说,“今日是春日宴,等享用完美酒佳肴后,朕多日前便命花奴将御花园修剪了一番,还备下了茶水,茶点,香囊,众爱卿随朕一同去欣赏春日盛景再好不过了。”
随着一阵“谢主隆恩”声过后,皇贵君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不高,却在殿内听的真切。“陛下,今天是个隆重的大日子,臣侍斗胆,想向陛下讨个赏,也好沾沾这个喜庆。”
我抬头,看见皇贵君站起了身,在我印象里,他是一个素日不爱争抢的性子,对于我父后的指令也是一一听从。这也是他们多年以来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的重要原因。为何如今竟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公然讨赏,令我不解。
母皇挑了挑眉,“什么赏?”
“宫里近几日喜事不断,臣侍想,婉儿也大了,若是婉儿能像太女殿下一样迎娶新夫,那便是喜上加喜,再好不过了。所以今天,臣侍是想请陛下赐婚于婉儿。”皇贵君低眉垂目,此话一出,我便了然于胸。
虽说帝王无情,我母皇却是十分专情的人。皇贵君虽说出身高贵,在母皇立储前便侍奉母皇,为母皇登基起了不少助力。但我的母皇一直独宠我的父后,以至于多年来这个后宫远远达不到制衡的局面。抬他做皇贵君也只是看他足够听话,让他帮助协理六宫,好让我的父后不那么疲累。而如今,为了女儿,他再不争不抢,也是要冒险搏上一把,好为女儿的前程铺路。
“婉儿也确实到了纳夫的年纪了,那么皇贵君可有替婉儿挑到属意的公子?”母皇不动声色,我却知道母皇的心里一定是不爽的。毕竟众目睽睽不好驳了这个面子,座下还有皇贵君的父家。但是九五至尊,没有哪个皇帝是乐意在这么重大的宴席上被人胁迫的。我也明白母皇这么说是试探,毕竟一旦说不好,随时都有皇贵君勾结前朝后宫的嫌疑。
“但凭陛下挑选。臣侍得陛下宠爱多年,自然相信陛下一定能为婉儿挑到一名贤良的夫君。”绝妙的回答,既洗脱了自己与前朝勾结的嫌疑,又不驳了母皇的颜面。更重要的是,有了‘得母皇宠爱多年’的假象,母皇便不得不为二皇女挑选一名优秀的夫君。
母皇沉吟片刻,便维持着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孔,“听闻右丞相的嫡子尚未婚配,爱卿,婉儿与令郎,这桩婚事,你可属意?”
此话一出,我便明了。事实上,右丞相的家庭较为复杂,她指腹为婚的正夫,她并不喜爱。而对于这个嫡子,也更是不甚在意。只是这些都是母皇曾说与我听的,这等深宅恩怨他人也很难知晓。右丞嫡子的身份听上去高贵,配二皇女明面上是抬高了她的身价,又顺水推舟卖了个人情,但说到底只是个空壳罢了。如果皇贵君胆敢提出异议,一来母皇也可当作先前并不知情,二来便是将皇贵君勾结前朝窃听朝事的罪名坐了底。
看着母皇的神色,路遥了然于胸,便起身跪拜,“臣但凭陛下做主,臣谢主隆恩。”倒是皇贵君,真真是一副喜出望外的神色,就连跪拜时,也欣喜异常,看样子确实未曾了解过前朝之事。
“儿臣谢过母皇隆恩。”二皇女也起身,给母皇行礼。她的神色如常,依旧是一副温柔任君采撷的模样,同样也看不出什么来。
好一出酣畅淋漓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