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扈樱抬了抬手,指向又变回了原形的鲶鱼精:“一,你们如这条鲶鱼一样。”

    鲶鱼已不复方才的活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长长的胡须耷拉着,鱼嘴微张,双眼鼓起,青灰的鱼身上慢慢渗出血色,显然已经死透了。

    贺家众人顿时面无血色。

    扈樱续道:“放心,我这人没什么折磨人的恶趣味,会给你们个痛快的。不过,我学艺不精,可能……”

    她顿了顿,才接上话题,“应该也不会太痛苦吧。”

    贺母率先崩溃,望着贺老爷子大哭:“我当初就不同意您的计划,可是,你说我妇人之仁,非要一意孤行。现在,现在搞成这样,是你,是你害了我们全家!”

    她惧怕得厉害,再也坐不住,抱着贺琢软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对着扈樱和敖仲求饶:“这件事都是他们一手策划的,跟我们母子没有关系。”

    扈樱抬手虚扶了扶,笑道:“别急,还有二呢。”

    “我给你们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自己想法子,认谋杀罪或用别的名义去自首也好,去检举揭发也好。我不在乎过程如何,只要结果就行。过程足够精彩,结果足够满意,我自然就不追究了。”

    贺母止住哭泣,抽抽噎噎地望着扈樱,有些糊涂:“什么过程?”

    扈樱笑:“你们想杀我一人,你们却有五人,自然有主犯从犯,我正遵教诲力争做个宽容人,勉强同意你们不必一命五偿。至于是谁,全看你们行动。”

    她一双眼笑得弯弯的:“我最爱看兄弟阋墙,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的豪门恩怨剧呢。不知你们愿不愿意演这么一出剧给我看呢?”

    声音悦耳,不紧不慢,传入贺家众人耳中,却犹如一把钝刀来回切割得血淋淋。

    这是想让贺家身败名裂,彻底绝了贺家生机。

    贺老爷子发起狠来,冲着扈樱目眦欲裂:“你杀条鱼就想威胁我们,没那么容易!”

    一直收在指间的碎瓷片亮出,如利箭般扎入鲶鱼体内,激出好大一蓬血花,溅了贺老爷子一身。

    扎在鲶鱼背上的瓷片仿若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刺目地扎入眼中,贺老爷子怔了片刻,随即又忆起了自己创业前的落魄和如今的风光,顿时又愤恨起来。

    想扳倒贺家?

    绝不允许!

    激荡之下,贺老爷子重燃斗志,面目狰狞地冲向扈樱:“想让我死?我先弄死你!”

    敖仲抬指。

    一阵微风在贺老爷子脚下打了个旋儿。

    双脚忽然相绊,贺老爷子身子一歪,小腿磕在茶几上,痛呼一声,下意识地向旁一退,脚下尚未稳,不由自主地摔了个跟头。

    这一跤跌得巧,正正好摔在了鲶鱼身上。

    这番变故发生得太快,不过眨眼间的事。

    等贺家其余人反应过来时,贺老爷子已经趴在鲇鱼身上了。贺老爷子老当益壮,还没等贺父、贺璋上前搀扶,已经一个骨碌爬起来了。有鲶鱼肥厚的身躯缓冲,他倒也没有摔出什么好歹。

    贺母却忽然尖叫一声:“血,血!”

    众人顺着贺母目光一起望去,只见贺老爷子右手正滴滴嗒嗒地直往下流血,很快就在地上聚了一小洼。

    贺老爷子此时才觉得右掌钻心地疼,抬起右手一看,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贯通整个手掌,显然是被鲶鱼背上的瓷片划伤了。

    扈樱笑了笑:“老爷子你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血压又高,可千万别激动。咱们账还没清呢,你万一有个好歹,我多亏呀。”

    贺老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眼。

    扈樱又道:“老爷子你不同意,没关系呀。这儿不是还有其他四个人么,你也得问问其他人呀。现在可不兴一言堂了呢!”

    “我瞧着你的小孙子挺心动呢!不过,在一大家子眼皮下,大家都不好表态,我们一个一个问。”她向贺琢招了招手,“小朋友,过来。”

    贺母犹如惊弓之鸟般死死抱紧了贺琢。

    贺琢却拼命挣扎。

    贺母已经怕到极致了,紧绷到颤抖,气力反而没有平时大,贺琢挣扎得激烈,终于脱身出来,慢慢走到扈樱面前。

    敖仲施了个法诀,隔绝了贺家人的听觉。

    余下四人都不眨眼地看着扈樱,但只能看见扈樱与贺琢说话,却完全听不见内容。

    这边,扈樱对贺琢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涂山扈樱,你参奏的白瑁是我嫂嫂。”

    仿佛一道闪电劈下,瞬间照亮了混沌的脑子,贺琢的嘴张成了O型。

    贺琢忆起往事,狠狠地瞪了扈樱半晌,忽而冷笑道:“你不敢!天规禁止随意取凡人性命!你不敢杀我!休想威胁我!”

    扈樱便笑:“不杀你,所以让你选二呀。你看你是选择自愿选二,还是我去请司命替你选二。”

    不等贺琢反应,扈樱续道:“现在人太多,司命也没法一一看顾,许多人不过列个几十字的概述,由着他们自己凭本事沉浮。但你不同,你的命被全盘监控。我哥哥嫂嫂与帝君皆有渊源,司命下笔时总要顾虑几分。你在天上被人当枪使,得罪我哥哥嫂嫂;在凡间又与我为敌。不知你这世想如何过?”

    贺琢一噎,竟一时无以反驳,最后他转而望向敖仲,愤愤质问:“殿下您竟也是非不分,与她狼狈为奸?”

    扈樱顿时敛了笑容,当即驳道:“是非不以是否利你为标准,何谈是非不分?”

    此时,敖仲却伸过手来,轻轻握住了扈樱的手,淡淡道:“你与她为敌,便是与我为敌。东海与紫府洲比邻,我自然也会去寻一寻司命,瞧他如何下笔。”

    扈樱随即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敖仲,刹那笑颜如花。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无论自己如何挣扎,都挣不过司命那支笔。

    视线在交握的双手上停留许久,贺琢终于慢慢垂下眼皮,低声道:“我选二。”

    扈樱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小俊杰,记住你的选择哟。”

    贺琢死死咬住唇,就怕自己冲口而出难听话来。

    扈樱丝毫不在意,周到地提供售后服务:“你太小,不了解公司具体情况,所以我们帮你搜集了一些有用的消息,会有人教你该如何做。唔,我再给你找个帮手。”

    这时,贺家众人见她一摆手,终于能听见她的声音,仿佛赶人的话:“好啦,我们谈好了,你回去坐着吧。”

    贺琢甚感屈辱,却反抗不了,只能捏紧拳退回贺母身边。

    贺母因为刚刚拉扯贺琢时离开了原位,为了怕扈樱伤害贺琢,便没有退回去,僵在原地努力盯着扈樱。

    此时见到贺琢全须全尾地回来,更是劫后余生般泄了气,只能紧紧拽着贺琢瘫坐在地。

    这就显出一种微妙的境况。

    贺老爷子一个人垂着滴血的掌站在鲶鱼尸体旁,显出一种寂寥孤独。贺父和贺璋两人本想去扶人,却被贺老爷子拒人千里的脸色吓住,只能尴尬地在老爷子附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贺母和贺琢却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反而离得扈樱和敖仲更近。

    扈樱的视线慢慢扫过五人,最终落在离得最近的母子二人身上。她对贺母笑道:“我们单独谈一谈?”

    贺母现在完全使不上劲,只能瘫坐着愣愣地看着扈樱。

    扈樱挺贴心,不强求贺母:“放心,我们离得这么近,他们都听不见我们说什么。我先发些照片你瞧瞧。”

    说罢,贺母就觉手机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给自己的彩信。

    贺母如提线木偶般打开彩信,顿时面色愈加惨白。

    耳边是扈樱不疾不徐的声音:“有一便有二,当年你能借肚子上位,自然会有人有样学样。这家里已经有一个大的跟你儿子分家产了,这外头要是还有,那可就分得更少了。”

    “外头都说你运气好又贤惠,恰好熬死了前任,唯一的波折就是操办前任葬礼时劳累过度滑了胎。事实到底如何,你心里最清楚。那时候贺璋才十岁,好糊弄,现在可不好糊弄了,你说他会不会猜出什么端倪?”

    “你虽在家养尊处优了许多年,但你本是特助出身,想来重振旗鼓应该不难吧?”

    贺琢虽然就在贺母身边,但看不见照片也听不见扈樱的话语。他很想提醒贺母千万别轻易应下要求,但他无论如何张口只有哼哼唧唧的几声,仿佛是受了惊吓后无意识的呓语,真正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试了两次,知道被下了禁制,只能放弃,眼睁睁地看着贺母脸色数变,从最初的惊惶恐惧到踌躇慌张,最后定格在怨毒坚决。

    应该是如了扈樱的愿。

    贺琢更觉羞辱挫败。

    只剩贺父和贺璋了。

    扈樱又向父子二人一笑:“你们呢?是想拼个鲶鱼一样的下场,还是挣一点生机?”

    几次三番的落败吃亏已经让贺璋毫无心气,蔫蔫地垂着头,不敢与扈樱对视。贺父倒是双眼活络地转了好几圈,有些欲言又止。

    扈樱便对贺父道:“要不你先来?”

    贺父被扈樱那双波光潋滟的眼一瞧,不自觉地就迈开了步,走到她面前,犹想垂死挣扎:“做主的是老头子,我们做小辈的没办法阻止。”

    扈樱摆手道:“荀子有云: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

    贺父听得一知半解,但仍忙垂首道:“受教了。”

    扈樱笑:“你是个聪明人,灭门或留存薪火,生死大事应该很容易选。”

    贺父抬头,神色坚定:“我会给您一个满意交代的。”

    贺璋已经落在了最后,见贺父回来后,再无拖延余地,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扈樱面前,默默地听扈樱发落。

    扈樱难得对他和颜悦色,递了一张照片给他:“我先给你看个东西,挺有意思。”

    贺璋接过照片,本就有些发昏的脑子更是浑浑噩噩。

    声音入耳,寒意津津:“你父亲为何将你外派国外两年,你如今该明白了吧?”

    新员工岗前培训会的一见钟情,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纯情。

    出国前,他们兴趣相投,有说不完的话,哪怕同处一室安静地各自忙各自的事,抬头对视会心一笑,内心满足。

    出国后,她忽然性情大变,每次联系都是阴晴不定,从破口争吵到最后彻底无言。

    他出国后只以为好强的她公事繁忙,压力太大才会对他忽冷忽热,哪怕到最后,他也只以为是两人年轻气盛,有缘无分。

    两年时间,物是人非,恋人嫁作老人妇,青年的痴恋成了笑话,于是在男女情事上狂妄而不择手段。

    贺璋呢喃:“可笑可笑……”

    “聚麀之诮有丧人伦。”扈樱收回照片,在指尖化作一团火,终成地上的一团灰烬。她看着灰烬沉沉道,“具体事由,你自己深查细究。有些职位是近水楼台,深查之下定会收获不小。”

    贺璋抬头,眼底也是一片灰,声音低沉却清晰:“我会如你所愿!”

    扈樱笑起来:“好啦,都谈过啦。多数人选二,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定了。我拭目以待哟。”

    末了,还问贺老爷子:“老爷子,我很民主吧?”

    贺老爷子厉声冲另外四人大吼:“你们谁敢背叛贺家?!”

    显然是气急,声音尖利,到最后已经破音。

    贺家四人默然无言。

    扈樱心情却非常好,挽着敖仲起身:“啊!我的事办完了,不耽误你们休息啦。”

    又一指地上的鲶鱼,问:“留给你们吃呀。”

    贺家几人齐齐地一颤,胆小些的贺母更是连连往后挪。

    扈樱状似可惜地叹:“哎呀,你们想钓一条这么大的鱼可不容易呢!你们别后悔呀。”

    话音一落,扈樱和敖仲已经消失,连地上的鲶鱼都不见了。

    仿佛梦一场。

    可那地上的血渍灰烬和仍在滴血的掌心提醒着众人这些事情的确发生过。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