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栎现在不待见自己的师弟,吃了饭就将他赶回了客院。
如果说扈栎没有待客之道,倒也算不上。这是座颇大的客院,各式功能一应俱全。敖仲站在院中团团转了一圈,只觉得大,非常大,大到可被称为空旷!
说扈栎好客,肯定谈不上!敖仲以前来做客留宿时,那间客房就在扈栎所在院落的隔壁,抬脚可至,比现在这座弯弯绕绕走了许久的客院近多了。
远点就远点,敖仲倒也不太介意。他自诩身强力壮,也不惧这点路,但让他微微不满却不敢表露的是:扈樱被扈栎留下了。
于是,敖仲站在院落正中,环顾四周,只觉一片空!抬眼望天,星空璀璨却高远,寂寥无比!
他终于极为落寞地叹了口气。
扈樱的心情倒是很不错。
她回来后仔细观察了敖仲,发现的确没有再添新伤,心中忐忑便悠悠然地安宁了。连白瑁悄悄冲她扮鬼脸取笑她,她都没在意,仍笑嘻嘻的。
此时,桌上碗筷已经撤下,重新沏了新茶。薜荔知道扈樱怀孕,还特意端了干果盒和果盘上来,干果盒满满当当地放了各式坚果,果盘则堆了各式已经处理好的水果。
扈樱随手抓了把夏威夷果。她最近刚在网上学了个新的开夏威夷果的方法,对着开口的位置一捏就能打开,露出一颗完整的雪白果肉。
成就感十足!
扈樱兴高采烈地捏住那颗圆滚滚的果肉向扈栎和白瑁炫耀。
白瑁看得神奇,笑闹着要跟扈樱学。
对着闺蜜,扈樱从不藏私。两颗头立刻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传授秘诀。上手实践。白瑁很快得到了一颗雪白果肉。
扈栎就很无趣了,神色半点未改,只略略勾了勾唇角,勉强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留下扈樱,是想跟她谈一谈。
看着没心没肺的闺蜜俩,他很是无奈,再次跟妹妹确认:“你确定想好了?”
又开出几个完整的果肉!
扈樱笑意未减,先塞一个到二哥手里拍马屁,自己再吃一个,吃得嘴巴鼓鼓地回:“想好了。”
白瑁手劲大,不一会儿就将面前那把夏威夷果都打开了,分了一部分果肉装在小碟子里放到扈樱面前,剩下的往扈栎手里一塞:“吃呀,我亲手剥的。”
被白瑁这么一打岔,扈栎的脸便绷不住了,露出些微真心笑意:“这孩子对你有什么影响,你应该也都知道了,我就不赘述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扈樱正了正神色,认真道:“我还有戏要拍,预计三个月能结束。三个月后,我打算简单办个宴,就在凡间办,毕竟我还有人族亲戚。至于筹办之类,我不插手了,让敖仲操心去,我只出个人出席一下。等这些都结束后,我就安心在家休息养胎。二哥你放心,这回我不会像以往那样偷懒,该修炼的功法该吃的药,我都会一丝不苟地去完成的。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我打算歇到明年四五月再接工作,也不一下子就忙碌起来,除非有特别好的本子,否则的话我先接些轻松点的工作,到明年下半年慢慢恢复到正常工作量。”扈樱狡黠一笑,“我和敖仲哥哥的孩子怕会异于常人,普通的住家月嫂长时间相处容易露马脚,我打算只用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们先学学怎么带孩子。三个月后,二哥你帮我留意涂山有没有小妖喜欢孩子的,敖仲在东海也留意着,这活也不会很累的,敖仲哥哥这些年不怎么管事,时间大把的,以后就让他主要负责。”
有些事前面已经谈及,不过是重复而已。而且,扈樱在爱护自己身体这方面不太有信用。
被娇宠长大的孩子有时候对“吃苦”二字没有太深刻的体会,所以才会出现走了歪路紊乱了月事仍不刻苦修炼。因为潜意识里有后路,也的确会有人帮忙,这些年她身边从没断过能辅助她熬过痛经的妖,所以她哪怕知道只有刻苦修炼才能断了病根,也从不认真对待。
扈栎耐着性子听完,先问:“你还要拍三个月的戏?”
扈樱用力点头:“嗯,合同已经签了,不好反悔的。”
扈栎口气淡淡地反问:“你赔不起违约金?你拿不出来,我替你赔。”
扈樱立刻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违约金的事。”她是真心喜欢表演,所以在这件事上很坚持,“这次的戏我演的是个追寻真相想找出杀父凶手的女儿,这个角色跟我以往的角色不一样,我如果能演下来,对我有提升。”
“你现在几个月了?”
“快两个月了。我现在其实挺好的,除了贪睡些外没有什么反应。”
“敖仲他也赞同?”
扈栎终于皱了眉。如果敖仲也这样,他不得不需要慎重考虑敖仲是不是适合,无底线地纵容并不好。
“他知道我的计划。”扈樱不气馁,努力争取,“这次的戏都是文戏,妆造也偏日常,不像古装戏一化妆就是几个小时那种,不会很累。而且戏就在松城拍,拍摄地离家也不远,我可以住家里,比住酒店自在舒服。我也可以让敖仲跟着一起去,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她坚定地直视扈栎的眼:“二哥,我演过像苏辛悠那样的傻白甜,这个其实跟我很相似,几乎可以本色出演。我后来演的平阳,既有公主的傲气娇俏,也有女将军的坚韧聪慧,比苏辛悠难演一些。现在上映的《千金重》里,我演的是个女镖师,为了撑起家业不得不接下一个杀机重重的镖,同样是个坚忍不拔的女子;前段时间刚杀青的《浮岚》里我演的是一个身世坎坷的女孩,不愿向命运低头,不停抗争,最后宁死不屈。浮岚这个角色就比前面的角色层次更丰富。但是,这些剧有相似处,故事曲折多变,戏剧冲突强烈,角色情绪外放,再加上有很多动作戏,容易掩盖演技不够细腻的不足。”
“马上要拍的角色更内敛隐忍,从一开始对父亲的误解淡漠到后来对父亲的深刻怀念,每次回忆的感情变化都是层层递进的,需要更细腻的表演。在追查真相的整个过程中,这个角色没有明显激烈变化的情绪,她的情绪非常内敛,演得不好很容易陷入面无表情的误区。这次跟我搭戏的是公认的演技派,表演水平非常高。导演也非常会调教演员,很多演技不好的演员在他调教下演技进步很大。所以我如果能完整演完这部戏,相信我也能得到很多益处。”
“我出道晚,接的戏少,如果不能好好磨练演技,一直用现在的演技走不了几年。二哥,我这世是人身,人族年龄已经三十了,不可能永远去演一些偶像剧里浅层次的角色。我修行,的确能保持容颜不衰,哪怕四十五十都能演这类青春靓丽的少女,可是这样吃老本没有意思,观众们不厌烦我我都会厌烦。我是演员,应该提升演技,去尝试更多可能,努力塑造更多不一样的角色。这样等到我脱离人族身份时,我至少可以说我没有让‘简可’白活这一世。”
扈樱说这些话时,眼中光彩熠熠。
扈栎能感受到她的确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爱。他忽然有些明白敖仲为什么没有反对她坚持进组拍戏。
前世的扈樱生活优渥,不缺任何东西,有困难也都被父母兄长提前挡下了。她躲在他们的羽翼下活得无忧无虑,但没有目标和追寻的生活,不过是按照他们划定的轨迹快乐却空虚地活着。
这也是为什么在扈樱偷溜出涂山后,他们没有立刻将她找回来的原因。
她那时已经有五百岁了,修道也算有小成,一般人欺负不了她,所以他们都不太担心她的安危。游历凡间,见识人间悲欢离合,说不定她会有深刻的体悟。
哪知唯一的一次放手却害得扈樱身死道消。
幸亏扈樱运道还不错,有白瑁为她养全魂魄,天狐内丹也被白瑁保存得很好,她才能在今世重回。但有了这番变故,他们又将她看护得严严实实,只将自认为最好的东西给她,却忽略了她精神层次的需求。
这是扈樱第一次如此坦诚地与扈栎谈论她的喜好追求,炽热执着。与她小女孩时期见异思迁般的爱好完全不同,她对自己有清晰地规划和目标。
有理想追求很好,远远好过只是空洞地活着,扈栎原本坚决的不赞同渐渐松动。
厚厚一沓装订好的A4纸突然被摆到了扈栎面前。
这是白瑁趁着兄妹俩谈话时悄悄出去拿回来的。不得不说白瑁不愧是相交莫逆的闺蜜,在扈樱努力说服扈栎时,她的辅助打得非常棒,在扈栎快要松口时,拿来了剧本证明扈樱所言。
白瑁笑坐回扈栎身侧,道:“这是这次的戏,我看过,我觉得写得很好,而且,的确没有危险的戏份。”
她伸手在A4纸上轻拍了一下:“你先看一下呀。”
非常简单粗糙的装订,连封面都没有。
扈栎一眼就扫清了第一页的内容,《追寻》的故事梗概。指尖搭在第一页上,尚有余温,显然是白瑁刚刚打印出来。
扈栎笑着瞟一眼白瑁,翻开第二页。
他看书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又翻过了一页。
然后是第四页,
第五页,
……
一页又一页。
扈樱和白瑁很有默契地相互对视,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喜悦兴奋和美好期待。
翻过一小半后,捻纸的手忽然停下。
闺蜜俩同时咯噔一下,又忐忑起来。
扈栎合上剧本,还未说话,闺蜜俩不约而同地抢先开口。
白瑁咄咄逼人:“不好看吗?我觉得很好看呀,你品味不行啊!”
扈樱以退为进:“这剧本真不错的,你耐心读,肯定能体会到它的好。二哥,我真的不愿意错过。不然这样好不好?”她举手作发誓状,“先让我去拍,如果后期实在支持不下来,我就退出。”
剧本确实不错,不然不会一口气读了小一半。
扈栎停下来是因为现在不是沉浸在剧本里的时候,眼见两小丫头这么着急,他不露声色,只是淡淡地一点头:“还行。”
闺蜜俩异口同声地责怪扈栎:“那你突然停下来干什么呀!吓死我们了。”
扈栎不跟她们纠缠不清,道:“说好了,这个戏拍完就休息,身体该注意还是要注意的,不能太任性。”
扈樱重重点头保证:“你放心!一定会注意的!”
扈栎又一叹:“至于其他,既然你已经有规划了,我就不说什么了,如果有撑不住的时候,回来跟我们说,我们肯定会帮你。”
“谢谢二哥!”要不是顾虑自己已有身孕,扈樱能兴奋地蹦起来,她一把推开椅子,高兴地往外走,“那我去找敖仲哥哥了。”
“站住!”扈栎沉声阻止,“这么晚了,还不赶紧回你房间休息去。你刚答应我注意身体的,不能转眼就做不到。”
作为唯一的妹妹,她在每个哥哥府中都有自己的卧房。二哥家的卧房离敖仲所在的客院远得很。
扈樱不高兴了,不满地撒娇:“二哥,我要去敖仲哥哥那里休息。”
又去扯白瑁来帮忙:“猫儿,你老公又欺负我。你们俩成双成对的,偏偏坏心地想让我们当牛郎织女。”
虽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但是,在没有得到家长同意之前就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坦然地在同一间卧室过夜,既会让扈樱敖仲明天难度增加,也会让扈栎遭受父亲母亲的不满唠叨。
所以,扈栎不为所动:“难得一天,你就乖一点吧,省得明天父亲母亲看敖仲更不顺眼。”
也有些道理!
扈樱不摇白瑁了,乖巧又不甘地点头,退而求其次:“那我让他过来陪我睡着了再走?”
扈栎皱眉。
扈樱立即装娇弱:“我是孕妇呀,一个人睡不方便,万一睡前有点什么事想求人帮忙呢。既然你不让敖仲陪我,那让猫儿陪我一晚行不?”
不等扈栎回答,她看向白瑁:“猫儿,你愿意吗?”
白瑁被那双水汪汪的眼一瞧,就心软地一塌糊涂,就差点头说“愿意了”。
扈栎截住白瑁的话头:“这丫头一贯会哄人,你少被她勾去。”
“可是,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呀,”扈樱紧抱住白瑁不撒手,头软软地抵在白瑁肩上,“我有不便,猫儿你一定最愿意陪我了,是不是呀?”
白瑁笑起来,很是纵容地拍了拍闺蜜的背:“好,我陪你睡。”
扈樱这套拆屋开窗的手法运用得真是极溜!
那双狐狸眼得意地看向扈栎:“嗯,刚好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我们今夜秉烛夜谈啊。”
扈栎一把将白瑁拽回身后:“怎么想的,以前跟她出差就算了,在家里你综着她?”
白瑁笑:“难得一天呀。而且天天看你,再好看的脸也看厌了,换个新鲜的美人瞧一晚,不行啊?”
有了白瑁这句话,扈樱气焰更盛,歪着头挑衅地冲扈栎飞了个白眼,那得意劲明明白白的:“反正我得找人陪着。猫儿,跟我走呀。”
白瑁的腕被死死地扣住,扈栎不耐烦地挥手赶人:“赶紧消失。”
扈樱高兴地一鞠躬:“谢谢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