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郎君怎么在这里?”
顾玉承微微一笑,“玉承来侍奉太后,也没想到能遇到陛下。”
正说着,侍从进来禀告道,“太后午睡起来了,正等着陛下进去呢。”
进来到太后寝宫,美人榻倚着一个中年郎君,虽然已经是徐郎半老的年纪,但保养得很好,可以从阴柔面庞中中看出年轻时的风韵。
“我的儿,可来了,前天就想你得紧,就怕过了病气给你。”
江昭听着他的话,又看他满脸堆笑,是一个再慈和不过的人。
但离谱的是,原主脑海中没有一点关于她的记忆,好在他还在絮絮,没给她留下说话的机会。
“本来这病已经大好了,但那日走水宫乱,着实把哀家吓了一跳,还在皇帝调度有方,才没酿成大祸,不然我还有什么脸面百年之后见你母皇?多亏我的好皇儿,哀家当时还想着让陛下到承欢园躲一躲呢,陛下竟然不怕,我的好皇儿出息了。”
她忽然话锋一转,“近几日已经好了,陛下身体如何?可要让人用心照顾着。”
江昭忙答应着,“儿臣身子进来也大好了,父后不用担忧儿臣,如果让父后担忧搅扰了身体,儿臣怎么当得起。”
不过是寻常敷衍的话,太后却忽地眼眶一红,帕子掩住嘴,江昭慌了神,难道她说错什么了么?
“我的好皇儿竟然关系起父亲身体了,我的好皇儿真是长大了。”
江昭被夸得不好意思地一笑,看起里原主平常还是挺不孝顺的,连两句敷衍的场面话都不愿意多说。
“听说陛下最近再忙着征讨柔然。”
江昭从侍从接茶杯的手微微一停,留神他要说什么,生怕他会阻拦,只好面色不动地试探道,“此事儿臣还在考虑。”
太后放下帕子,眼角却是淡淡的喜色,颇认真地用方才泪汪汪的眼睛激动地看她。
“陛下敢想敢做,是中兴之君,哀家是深宫男人,帮不上什么,但私库里也存着五十万两银子,都交给陛下了,也算是尽一点绵薄之力,你母皇在天上看着也会觉得欣慰。”
江昭石化在原地,什么?五十万两?张桐血书里招供的赃款也不过四十万两。
她一心担心国库空虚,凑不齐征讨柔然的军费,没想到在太后身上爆出金币来了。
江昭眸色一亮,面色都增添了几分红润,“谢太后体恤,儿臣一定不负众望,从前就恨在姊妹中愚钝,不能为父后争光,都说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也到了儿臣回报母后的时候了。”
说场面话,当大孝女,她一套接一套。
太后听了这话更加激动,鼻子一酸,几乎又要哭出来,“陛下有这份心便很好。”
她又向帘外示意一个眼神,月白色的身影款款到江昭身边。
“玉承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
“好孩子,快起吧。”她又把目光落在江昭身上,“只是陛下夙夜劳累,也该找个贤淑的知心人照顾,少宠幸那些没规矩没脸面的东西,哀家看,玉承这孩子就很好。”
江昭没想到太后话题转得那么快,瞥了一眼顾玉承,依旧是平日里眉目低垂的模样。
太后见她没反应,便将目光落在顾玉承身上,“虽然玉承你出身名门闺秀,但陛下喜欢活泼性子,也不要太矜持了才好。”
顾玉承犹豫片刻,伸出柔荑一般纤手,但伸出袖子时又迟疑了。
按照陛下那不解风情的性子,如果再被甩开,太后还会热心帮她引荐么?
正想着,温热却猛地覆上他的手,因为毫无准备,像触电一般被吓了一跳。
江昭拉着他的手,“儿臣也觉得他好。”
她决定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原则贯彻到底,将太后哄好,万一继续爆金币呢,“近来身子就是他给儿臣调理好的,父后和儿臣真是想道一处去了。”
太后笑了起来,但想起江昭上一个凤君,是尚书家的小郎君,听说要嫁给喜怒无常的皇帝,半急半忧竟然在礼成前抑郁而亡了,不由得感叹道,“之前那孩子是他福薄配不上你,但玉承这孩子倒是有几分福相。”
江昭顺着话茬接下去,“父后请放心,等到忙完北伐,朝中局势稳定,儿臣就凤冠霞披地封玉承为凤君,到时候也不至于六宫无主,儿臣一定一心一意好好对他。”
做戏做全套,说到一心一意四个字,江昭侧头看身边的顾玉承,似笑非笑,似假非假。
她目光温柔落在他身上,像是冬日里的暖阳,不知道是不是江昭握得太紧的缘故,他的心在胸腔中猛地跳动一下。
出了慈宁宫,江昭和顾玉承并肩走在御道上。
江昭在心里盘算着征讨柔然的军费,不够,还是不够。
宫娥的声音才让江昭回过神来,“陛下今日在哪里用晚膳。”
不待江昭思索,顾玉承温声道,“小厨房已经预备好了,不如陛下到点绛轩用膳吧。”
她摇摇头,这些日子不知为什么在顾玉承那里耽搁了这么久,方才还握住人家的手虚情假意地海誓山盟,总要有些分寸感才对。
“不必了,养心殿还有折子等着朕批呢。”
顾玉承眼中似笑非笑,“可是小厨房里准备了珍珠奶酥,陛下不肯赏光么?”
听到珍珠奶酥,她喉头一动,什么分寸感丢随着口水一同吞咽下去了。
她前几日在晚膳中尝到奶酥味道和奶茶有几分相似,便嘱咐御膳房用木薯粉团成珍珠放进去,但试了几次总不成功,看顾玉承的模样似乎做得很成功。
“....那就将折子搬到点绛轩。”
顾玉承莞尔一笑,江昭找补道,“今日在太后眼前的话都是逢场作戏,你别放在心上。”
她抬头去看他的神色,碎金眸子不动声色,看不出情绪,“玉承知道。”
像是别无所求的样子,江昭从来不信出了父母人能毫无目的地对别人好,忍不住道,“那你为什么在朕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碎金的眸子眨了下,闪烁过一阵茫然,随即温柔笑道,“玉承是陛下的臣侍,陛下是玉承的妻主,玉承在妻主身上花心思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江昭被噎住,不知道说些什么,看他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些,“你还是多在自己的身上花些心思。”
她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些是因为怜悯,但转瞬才察觉到是出于安心和自私,总有一个美貌如斯的美人跟在她的身后根本不是一件坏事。
顾玉承垂眸答应着,已经走到了点绛轩前,侍从们打起帘子,江昭轻车熟路地走进小厅。
晚膳已经在桌子上摆好,正当中是清蒸绣吹鹅,香气飘散,旁边五味杏酪羊片,又有各色精致粥点与素净小菜,但最精致的还是青釉刻花瓷汤碗里盛着奶茶色的奶酥,上面零星珍珠,在明珠下闪烁着有弹性的光泽。
江昭笑意攀上嘴角,不等宫娥布菜,久已经用银羹匙舀了一勺奶酥,香甜的味道在唇齿见弥漫开,珍珠微甜有嚼劲。
她不由得想起来,从前捧着热奶茶再初冬和室友压马路的时候,回来就热奶茶还没喝完,就带到图书馆一边卷一遍喝,那时多惬意啊,不由得撑着下巴,闭上眼,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暖如热奶茶的笑。
顾玉承看她期望颇高,生怕扫了她的兴致,颇认真地盯着她。
不提防倒是看见她嫣然一笑,像是什么东西猝然闯进他心里。
那张病弱的面庞像是描画的水墨芍药,但一笑起来眼中的鲜活漾动起来,芍药也沾了生气活色生香起来,竟然如此姝丽动人。
江昭笑道,“你在哪里学来的方法,真是难为你了。”
顾玉承微微一愣,这做奶酥的手法是前世在柔然研制出来的,因为嫌弃柔然的马奶太膻,才对了茶叶和砂糖来中和,没想到能入了陛下的青眼。
他当然不能说出实情,只遮掩道,“小时候在家中琢磨出来的。”
江昭问道,“你在家中也是公子,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才对,怎么会做这些好吃的?”
顾玉承垂眸,回忆起在顾府的日子,眸色中闪烁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母亲常年不在家,家中有没个主事的男人,家里仆从刁懒,玉承从小久带着人照顾妹妹顾璎,阿璎嘴刁,少不得央玉承弄来新鲜吃食。”
江昭笑道,“原来是照顾人照顾得熟练了。”
她端量着顾玉承的端庄美貌,本以为一定是在家中千娇万宠才养出来的,没想到也算半个命苦的。
她舀一勺子奶酥,笑道,“再过几日要去看顾将军,所以今天特意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带的,比如家书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