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仁拉着霍成殇返回到明武殿,一进居室裴淮仁就收回了手,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端起执壶倒满一杯清水,却是递到嘴边没喝进去一口。
霍成殇见状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你跟三哥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三哥会是那种表情,就连你也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
裴淮仁不以为意道:“我只是警告了一下三皇子,况且那本就是他自己做的事情,。”
霍成殇了然:“如此,也就不奇怪了。”
裴淮仁放下茶杯,看向霍成殇:“你就不好奇我发现你三哥做了什么事情,竟能让他如此害怕?”
霍成殇摇头:“你告诉我之后难道还能制止他一样,不过是多了一个知道真相的人罢了。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若是没有吃错就改的本事,依旧在明知故犯,这样的话我又何必去知晓他的秘密。更何况一国皇子为人民要先以身作则,若他连最基本的也没有,也就不必去管了。”
“你倒是看得开。”
裴淮仁冷笑一声:“反正也是个皇子,地位高贵。纵使做错了事,也有人在背后收拾烂摊子,百姓也只能背后嚼舌根,真要做起事来也不会有结果。”
“不是看不看得开,而是一种对事的态度,反正我是这样想的。”霍成殇道:“你说的本就是身份上带来的权力,在如今出生好决定了今后地位的高低。”
裴淮仁冷笑道:“那照你这么说,身为皇子难道不该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吗?”
面对裴淮仁的质问,霍成殇倒上一杯清水。清水清晰将他的身影映射在茶杯上,这就像是一场对自己的审讯,其中结果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说不在意无人可信,哪怕是我自己也不相信。出身皇室对于权势本就有一种莫名的渴望,包括我也是如此。直到进了军营,上了战场,看着生死与共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倒下的身影,他们的牺牲是为傀朝安宁,但却无法返回故土只能丧生于异国他乡,草草掩埋。”
“亲身经历过这些以后,我渐渐变得麻木,又在内心深处对战争有了恐惧。因为死了就是死了,都说拜佛有用,但我并没有见到身死的兄弟,也没有托梦的迹象,有的只有枯骨生肉,漫天黄沙。有这些,对皇权还有什么想法,只想做个将军平静的过一辈子。”他说完,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待他重新睁开眼,清明的目光令裴淮仁愣了神。
她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复,可仔细想想确实如此,若是亲身经历过一些事情反倒是对其他的东西漠不关心。
想想在东境相见时,霍成殇看她的目光恨不得转身就走,可惜形成肌肉记忆的身体却不让他如此,只能站在原地任由惊惶所操控。
因此才会在明知亲兄弟犯了事,且有可能是罪大恶极的事情也不会引起注意。早年的经历会重新塑造一个人的性格,或阳光开朗的人变得黯然失色,或儒雅温和的人变得尖酸刻薄。
“你这么想,可不代表其他人也会这么想。”
裴淮仁看向霍成殇,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沉重:“我曾说过身为皇子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而这点你也有深刻的想法。就算你不会这么想,其他皇子也会为了储君之位抢破脑袋。你就不担心这次发生的事件正是某位皇子所为,为的就是除掉一方阻力。”
裴淮仁的这句话令霍成殇下意识想起了霍成司,因为负责监工的是吕府,而吕府世子吕逐光与傀朝二皇子霍成司交好,俩分密不可分往来亲密。此次修筑天阁更是一同在民间招揽修筑天阁的工人,虽然也有工部的参与,但绝大多数都是俩人一同完成。
这就很难不让人想是这俩人搞的鬼,但是俩个人又犯不着,毕竟若是天阁塌陷只会是俩人身受重伤,连带着家人一起万劫不复。是个正常人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全家里人。
“光坐在这里想破头颅也想不出个所以来,为什么不出去看看。”裴淮仁起身,“天阁塌陷以及黑衣遇袭,这应该算为两件事处理,所以分开调查亦或是合作调查。两件事情既然能一起出现,绝对是其中有什么东西将两者联系在一起。换言之只要找到俩者联系的突破点,不就好解决了吗?”
裴淮仁就用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穿了霍成殇现今的烦恼,诉说着办法,让迷途的盲人恢复光明,朝着光继续走下去。
“你说得对,我们就该这么做才是。”
霍成殇起身:“如今我们就像你说的两条路摆在眼前,分开亦或是合作,我想的即为合作。”
裴淮仁问道:“你觉得我们该去哪里?”
“摆在我们面前的线索总共就那么几条,远水毕竟解救不了近火,为今之计我们不妨先去找吕公子看看他有何想法?”
*
宸王殿内,掌事云烟端着托盘步履匆匆赶到居室,扣门三声,直到里面有回应后,才敢推门走进居室。
围绕桌子而坐为首之人正是宸王霍成司,在他身旁的则是吕府世子吕逐光,然而是明武殿武王霍成殇,云烟的视线不经意看向最后一人,那人是西洲大将军裴淮仁。
这还是云烟第一次见外人,之前更更多的则是出去传言,传闻里的胡人烧杀抢掠,粗鲁残暴……端着托盘的手臂一颤,就连迈步的腿也放缓了速度。
然而纵使如此小心,却也在倒茶时出现了纰漏,茶杯没有挡住发烫的茶水,纵使云烟在端起时没能拿住杯子导致向地上摔去。
一只手指尖只是那么一勾,还在半空中的茶杯连带着茶水一同被拿在手里,放在桌子上,里面的茶水一滴未洒,仔细看看还有白烟在从杯口冒出。
“对,对不起大人,是云烟的错,云烟罪该万死。”
斥责的话还未从口出,云烟率先俯身致歉,端着执壶的手无助颤栗着,霍成司见此一幕不由得皱起眉头。
“无妨,不过是一件小事,茶水未撒,茶杯未碎,况且这水确实温度高了无需自责,对吧二殿下。”
裴淮仁看向霍成司,示意对方拿起茶杯试试温度。
霍成司拿起茶杯,浅抿一口茶水,不咸不淡地开口:“若是将军认为如此,那便是如此。”
裴淮仁看向蹉跎不安的云烟点点头,后者激动的连连道谢拿着托盘离开了居室。
关门声响起,霍成司放下茶杯:“抱歉将军,这孩子是新来的,对于宫中的规矩掌握的还不是很稳妥,若是打扰了将军的雅致我很抱歉。”
“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二殿下无需自责。”裴淮仁免了口茶水,只是少许仍然使得舌尖发热,不由得放下茶杯:“不过还需要锻炼,不然离了保护可活不了太久,这点可就麻烦二殿下了。”
霍成司点头:“这是自然。只是五弟和将军不在殿内好好休息,反而敢来宸王殿,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早在下了朝时,他就有了预感,特意命人准备好茶水点心坐等人前来。
霍成殇额首:“果然在皇宫里瞒不过二哥的双眼,只是二哥不也是如此。”他低头看着桌子上还冒有热气的糕点,“酥脆的糕点只有在热的时候才好吃。”
说完,伸手拿过一块糕点递给裴淮仁:“尝尝吧这是西洲所没有的,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裴淮仁笑着接下糕点,咬了一口,酥的掉渣,甜而不腻,味道和造型没一个挑得出毛病来。
插曲过后,正事开始。
霍成殇看向吕逐光:“我们此行来的目的就是想吕公子几个问题,这都一个问题就是修筑天阁的材料是吕府负责监督运输,还是由皇宫负责监督运输,还是其他?”
吕逐光想了想说道:“材料方面是由工部负责运输,再由吕府负责监督修建,在进行修筑工作前我曾去工部见过材料,并没有问题。”
霍成殇清晰的捕捉到了其中的问题:“也就是说在工部将材料运输到工地之前,吕府是不曾介入查看材料的。”
吕逐光点头,“确实如此,之前我也只去过一次,是在陛下发布命令的时候去工部查看过一次,之后就负责招揽工人,直到修筑开始一直不曾去看过。”
霍成殇和裴淮仁对视一眼,前者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就是招揽的工人是公子和二哥一同招揽的吗?因为袭击者对天阁的内部构造十分了解。”
“是我同大人一同招揽的工人,还有一部分则是工部学习过相关内容的帮助者,就像员外郎一样。”
顿了顿,吕逐光继续说:“当时有很多都是闻名自愿前来,但修筑天阁毕竟是大事因此不敢含糊将工人的背景全部调查清楚之后才敢录用,唯独工部来的那一批没有调查。”
这也自然,因为要想进六部成为当中的一员,需要经过层层筛选,重视程度不亚于皇帝选妃。
“五殿下,可还有想知道的不妨直接问,只要吕某知晓定当全部告知。”
霍成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第三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吕府或是二哥可与谁结过仇?”
吕逐光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这件事我并不清楚,父亲很少与我说这方面的内容。”
“二哥呢?”霍成殇看向沉思的霍成司,后者抬头,“很多,多到数不清,但目前为止与我二人有关系,且最有可能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试图谋害的晟城。”
霍成殇点头:“二哥与我想的不谋而合,为今之计想要知道更多的内容还需要去工部一趟。”
“祝好运,有事随时到。”
正当离开的时候,裴淮仁捕捉到了来自身后的身影,就见云烟站在膳房小心翼翼向外看去。
“我有些事,你先去吧,等我解决完就去找你。”
虽是不明就里,霍成殇还是点头应允了对方。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裴淮仁走向膳房,自然也没有错过膳房里的身影,忽然觉得心口子闷闷的,抬手覆盖上胸口,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但当他抬起头就能看见俩人有说有笑,明明之前还怕这怕那的。虽是立了秋但阳光依旧明媚,更深处午时,笑容也就愈发灿烂,那股感觉又加重几分,还有些无法呼吸,遂不再想,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