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殇前往工部本就是临时起意,加上工部内部问题,直到通知到工部司手里头早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工部在院子里种满了菊花,饱满盛开如同灿烂的金黄花海,随着清风微微摇摆着花瓣。它虽不如牡丹的高贵艳丽,也不如荷花的圣洁脱俗,但它却是与梅,兰,竹并列的四君其中之一,清丽淡雅,不与百花绽放争锋,傲然不屈,恬然自处。
霍成殇蹲下身,伸手轻拂过菊花花瓣,感受着花瓣划过指尖带来的滑嫩感,不由得捏了捏。
花被人养得如此好,养花之人定是付出良多。正想着,身后忽然有人出声:“五殿下,属下来迟还望恕罪。”
“是我没有提前通报,况且这里的花盛开的甚好。”
说话之人是吴秋人手底下的侍郎,得到命令之后前来迎接霍成殇,却是与他一同蹲在一起,伸手摆弄起眼前的菊花:“养活它们,老爷子可是废了一番功夫。如今能得到殿下的夸奖看来没有白费,如今立秋在即,可摘取入药,簪花,亦或是成酒。”
霍成殇闻言,却是偏头看向身旁的侍郎,意有所指:“只怕尚书喜爱菊花是有其他原因。”
“有些规矩哪怕是殿下也不能逾越知晓,工部小小还是不参与其中了。”
侍郎起身,侧开让出一条路:“殿下,请吧。”
霍成殇起身:“你也是。”
都说五殿下待人疏离。
侍郎在工部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不少,有些人因为出身能够不惧官威,但也不能肆意言说,就事论事能得到答案得以上升那才是最好的,然而这些人虽然是能够上升但大都会被淹没在管家的尔虞我诈之中,能够生存下来还保持本心者则是寥寥无几。
而眼前这人虽然与传闻中一样,但今日具体一见却是有些不同。虽然疏离却自有一番风气,不与翩翩公子相同而是蕴含将军气血,皇子这个身份不过是增添一份富贵。
其中最为引人注意的则是寒冰有了融化之气,举手投足间,亦或是言语里都不是这座吃人的皇城所能匹敌生养的。
侍郎在观察霍成殇,而霍成殇又岂是不在观察对方。
霍成胤曾给刚回上京的他说过皇宫内的情况,其中就有这六部二十八司。
工部是六部之一,分有掌事头的工部司,负责屯田等事物的屯田司,负责山林杂产的虞部司,负责水道工程相关事物的水布司。左右司负责承担对接六部,而尚书省则是直接掌管六部二十八司。
如今的工部是吴秋人负责统领,其次就是权尚书李穆,这第三自然就是身边的侍郎。按理来说尚书不在,自然就是权尚书是第一监管者,实际上在工部却是这侍郎比权尚书的威力还要大,就连工部下的人也只听尚书和侍郎的话。
“殿下前来,可是为了天阁一事?”
侍郎道:“若是这件事恐怕一时半会无法说清。”
霍成殇问道:“可是有什么麻烦?”
侍郎道:“在得知工部出现叛徒之后我们连夜进行整治调查,然而其中竟是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要想让外面的声音降低唯有将罪人推出去,而这是上面给工部的要求。”
尚书省负责统领六部二十八司,而能以绝对的权势与威力能让工部将死鬼扔出挡住所有视线,还是在皇帝跟前保释工部,霍成殇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宰相陈飞。
工部虽然是六部之一,但占地面积在皇宫内并不算很大,但胜在错综复杂,开门并非有间,而是墙中有阁,要非是有内部人员带领生人无法走进工部。
在侍郎的带领下俩个人走进一处密闭的隔间里,霍成殇环视一圈,四面都是木板却用绳子和滑轮加以固定,抬头,方正的木板将头顶牢牢封住。
“殿下站好,我们要出发了。”
侍郎随意触摸了一下墙壁,霍成殇只觉得咯噔一下,绳子开始收放在滑轮上,整个隔间竟然开始向上升。
“不愧是工部,机关巧妙。”
霍成殇感受着隔间的动作,看向侍郎赞赏道:“想必设计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吧。”
作为工部的侍郎,李玄月闻言微微一笑:“是前辈的能力大,我们不过是用来维护而已,况且这是陛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了。”
霍成殇的眼里闪过一道惋惜,天阁一事爆发,首当其冲是负责监工的吕府遭殃,其次就是负责构造图纸,准备材料的工部。两个同为皇室尽忠尽责,若是出了差错,将是对皇室的重大灾难。
况且这次袭击者用的还是皇室给军部的弓箭,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倒是可惜了这项技术,若是这次工部能够度过危机,我想这些技术还能重新出现。”
李玄月点头“嗯”了一声:“多谢陛下宽慰,我想工部定能度过危机的,不然老爷子也不干。”
“这两件事情一个比一个大,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你家老爷子知道,还不得以泄露机密为由给你用刑?严重点还会把你逐出工部,毕竟你是个当官的,还记得你跟我说过身份就像把枷锁,你也是个当官的应该明白。”
李玄月是当官的,自然明白霍成殇是什么意思。
隔间这时候也停了下来,门被打开,率先闯进隔间的是一束光,由于隔间和外面都挂有油灯,因此显得并不刺眼和昏暗,他带着霍成殇离开隔间走进过道内:“殿下需要的东西老爷子都准备好了。”
“如此就辛苦你们了。”
“哪里,殿下就是这里了。”
李玄月拉开拐角后的一道门,正是工部的正厅也是议事厅。
风从李玄月拉开的门外吹进室内,屋内点燃着油灯因此才不显得昏暗,而是给了屋里人有人来的提醒。
厅里的人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起身看向门口,拱手道:“五殿下。”
而坐在正中央的吴秋人正单手按揉着太阳穴,听见声音并没有直接睁开眼睛,反而是放在桌子上的手轻敲着桌面,不慌不慢地开口:“五殿下。”
霍成殇额首算是回应:“吴尚书。”
吴秋人抬手指了指空缺的位置:“还望殿下不要责怪老身的脾气,就坐那里吧殿下。”
“吴尚书为朝廷做事多年,功勋赫赫,小辈又岂敢与之相比,只是贵在身份罢了。”
霍成殇坐在指定的位置上。
吴秋人放下揉太阳穴的手,在桌子上轻敲一下:“玄月,还是你的手艺好,揉揉我的太阳穴。”
“是,老爷子。”
李玄月躬身说道,走到吴秋人身后抬手放在人的太阳穴上,脑海里一边回忆起老太医的医嘱一边按揉起来,目光深邃,动作轻缓却又不失力道。
吴秋人闭上眼睛,放松了神经。
“果然这么多年,还是你的技术最深得欢心。”
“这是自然,为了让父亲你舒服做儿子的自然要练好手艺,这样才能孝敬你老人家。”
李玄月嘴角上扬,语言里满是俏皮音,手上的动作未变。
吴秋人却是睁开眼睛:“少来,平常让你干个事拖拖懒懒的,反倒是献殷情比谁都快。整天不务正业与他人交流,满嘴花言巧语,倒是说得人心坎里去了。你说要不要赏你板子?”
李玄月撇嘴:“老爷子哪里有像你这么说亲儿子的,正事我可一个也没落下,总比一些有脑子却跟没有脑子的家伙强。”
说着视线在权尚书脸上掠过。
吴秋人闻言却是笑出了声,反手拍了拍李玄月的肩膀:“怪不得有人喜欢你说话,有人不喜欢你说话呢,没名却有指引,这大白话全是他人教的吧。”
俩人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霍成殇的眼睛,余光一直注意着权尚书李穆,他清晰的捕捉到了李穆在李玄月话说出来的时候身体徒然一僵,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恨,看起来这工部内部确实是水深似海。
他有点明白之前李玄月的话中有话是什么意思了。
“五殿下,我这儿子嘴从来不把关若是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不要往心里去了。”霍成殇回神,摇头:“不,相反李侍郎的话很有道理,相信这件事情在尚书和诸位的带领下,定是能够度过危机。”
吴秋人看向霍成殇,单手撑着下巴,微阖双眼:“那就借殿下所言极是。”
“好了好了,”李穆勾起嘴角,打起圆场:“尚书我们该跟殿下好好说说天阁一事,不然殿下这趟可就白来了不是。”
“李穆,我这还没说话,你到先开始指挥起来了,难道忘了工部的规矩了吗?尚书在听尚书,尚书不在听权威第二大之人,你的位置要靠边才是,还是说你有了想要上升一步的想法?”
“尚书说的哪里话,李穆不敢。”
“敢不敢的,我也不清楚也懒得追究,玄月,周望山你们说是不是?”
李玄月抬眼看了眼李穆笑而不语。
而提名的周望山睁开闭目养神的双眼,开了口:“尚书说的不无道理,或许是李尚书年纪大了脑子迟钝才会一时忘记规矩,事到如今反倒是天阁的事情关系着工部未来,他这事可以往后挪挪。况且五殿下还在这里,我们就在这里内讧若是叫有心人传了出去,恐叫五部看了笑话不成。”
“确实是这样,那我们不说了,玄月把东西从抽屉里拿出来,我们要开始了。”
李玄月应声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物件放到桌子上,坐在吴秋人旁边。
“五殿下,在开始前我们打算叫你见一个人。”
霍成殇问道:“什么人?”
李玄月从袖口里取出一枚响铃抵给吴秋人。
吴秋人接过,晃了两下:“带进来。”
镣铐声从远到近,凌乱缓慢的脚步声,旁人的呵斥声令霍成殇侧过身,就见刑部侍郎刘宴压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人走进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