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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箭毒

    硖石城本是开国之初收复河西时,为防戎狄而修建的一座边塞旧堡。随着本朝疆域向北拓展,其防御功能渐被新的城池堡垒取代,故而日久废弃。

    自邵璟受命凉州刺史,发奋作为,派遣秦冲剿贼北边。大致平定后,便寻到了前朝的连城旧址,并在旧址上新建了城池,以防戎狄,以通北塞。邵璟既受天子密诏,欲实行“新屯田”,清查河西土地人口。然要改革屯田、造册民籍田宅,自然不能一上手就图穷匕见,经考察后,拟定先在姑臧至连城一带的荒地试行。因此自入凉州之日起,便提前布局。退敌敦煌的同时,早已着手从姑臧城南的谷水水系向北引水至连城。而硖石泽便是二者之间的一个关键要地,为此邵璟命孟良略加修缮旧城,原本不是为了军事用途,只打算遣少量军士在此监管水泽的维护及水文测定等。

    起初邵璟一行人出行,不过是一次例行巡察,从未想过竟会遇到如此蓄谋已久的夜袭,因此只带了部分亲卫。到达硖石城时,硖石城的修缮尚未完工,尚有少量士卒驻扎,并民工数百。

    可是当夜来袭的,竟有七八百人之多。虽然他们中混杂了盗匪,可邵璟一眼看出来敌久经训练,所谓盗匪实为掩人耳目罢了。城中兵力不足,且毫无准备,起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更兼敌方准备充分,竟于城中也精心安插了勇武士卒,里应外合。

    可是邵璟身经百战,平生所历凶险良多,很快便集结亲卫并原先驻扎的士卒登城反扑。虽则士卒皆有以一当十之勇,奈何人数实在太少,难以防戍。因此他又连下三令,先命朱大之弟名唤朱六的前往对面山上放火将敌情传递出去,又急命孟良组织民夫守城,同时命朱大去解决城内之敌。

    孟良那边倒是十分顺利,他素来极得人心,从前来巡察时善待民夫,且又带着“守城有功,馈赏田宅”的承诺,民夫们个个踊跃争先。

    可是朱大那边却出了状况。他万万没想到城中放火的人竟是如此凶悍劲敌,当时只带了六人,可谓凶险,赖他智勇双全才得以险胜敌手。可是他自己却受了重伤,而郭霁也被流矢所伤。

    按照邵璟的预估,连城的援军最迟第二日清晨便可到达,可是谁知竟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姗姗来迟,堪堪解了硖石城之围。

    其间多亏了邵璟所带的皆是追随多年的百战之士以及他精心训教的私人卫士。当然更有朱氏兄弟这样当惯了亡命之徒的豪杰舍命相博。

    或者说此前石玄听说邵璟等人要来,特意留下新研制的武器等待他前来试用查验,因而尚未将武器运往连城,也算是天不绝人吧。

    解围之后,连城援军将领前来回报,邵璟才知连城守军听闻硖石山着火,便探知凉州都督在硖石城被围,迅速派出精锐来救。哪知路上遇到猛烈阻截,他们差点落入敌方陷阱,因此来晚了。

    邵璟等人因此更加确信设计此次围困的幕后主使,其意非在攻城。

    一个小小的硖石城怎么会引来如此周密的攻城?对方攻下城池意欲何为?即便攻下又能守得几时?

    若是来攻者乃是盗匪,在经过秦冲强势剿灭后,何处盗匪竟有如此规模?其武器方阵又为何竟不下于正规军,甚至在寻常的边军之上?若是果真是盗匪报复的话,为何不去攻打连城,却来偷袭一座空城?

    而城内的内应就更为可疑,他们混在民夫之中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的主使者如何得知此处防卫薄弱而邵璟迟早要来呢?况内应日日与民夫为伍,怎么会准确地获知邵璟等人要休息的地方呢?

    只是他们没想到当夜邵璟等人狂欢,三更天才回到住所,因此城外的人以为城内策应已经在约定的时候动手,便按约定时间攻城。若非如此,一旦邵璟等人沉沉入睡,城内策应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来袭,城外猛攻,便可在睡梦中杀人于无形。

    听着孟良与孙邑的分析,邵璟不禁冷笑:“他们可真看得起我邵璟,内有刺杀,外有攻城,这是不杀我邵璟誓不罢休啊!”

    孙邑躬身道:“城里的内应审过了,他们本是一群躲在山林的亡命徒,所知有限。只说有人找到他们,许以重金,又以家人相挟,要他们混入城中刺杀一个人。他们也不知要刺杀的人是谁,只是按照指事行事,余下的一概不知。请都督示下,该当如何处置?”

    邵璟听罢,只点头道:“人是朱大拿下的,等我与他议定再裁决。城外的审出来什么了吗?”

    孙邑为人极其谨慎,并不急着回答,沉吟片刻方道:“这些人很奇怪……虽说一同前来攻城,实则属于三股力量。”

    “临时猝合?”邵璟眉头微皱,不知是不信还是惊诧。

    “也不能算是临时猝合,但这三股力量之间此前并无交集,彼此也不相识。其中一股是养在一处庄园,以庄丁的形式日夜训练,并不与外人接触。还有一股则以盗匪身份盘踞山中。最后一股是一村之人——凉州地界,胡汉交错,盗匪层出,甚或边患频发,因此许多大村落皆有乡勇——这一村人便是以乡勇身份隐藏的。可是他们起初并不知自己是别人豢养的死士,只是二三年前忽来了个高人,指点他们训练,且时常赠予财物,渐渐地他们便都信服此人,唯马首是瞻。但是都督也见了,他们虽然临时来攻,却整齐划一,协同配合。倒像是……倒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邵璟沉思不语,半日方问:“俘虏来的有多少人?”

    孙邑道:“还有三百多人,其余几乎全部战死,少数趁夜趁夜逃了。”

    邵璟道:“等我们回姑臧的路上,他们若要逃走,就放掉一部分。”

    孙邑迟疑了一下,道:“是不是要暗中派人蹑其踪迹?可是对方主使必然狡诈,未必肯信他们。”

    邵璟嗤的一笑:“没有用的鹰犬,主人必然不养。若是令主人起了疑心的走狗,又会如何呢?”

    孙邑立时明白过来,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准备。”

    孙邑去后,一直沉默的孟良便道:“城中毁坏严重,西北城墙也被攻塌了一块,是不是尽快修补?”

    邵璟瞧了连门都没了的破屋四壁半日,忽释然一笑,道:“不用修了。”

    孟良吃了一惊,道:“为何……不修?硖石泽好容易修成了……”

    “不修了,重建!”

    孟良心思飞转,不停揣测邵璟为何要建城,却始终找不出建城的合理理由,遂问:“难道就为了这次夜袭?”

    邵璟却笑着起身拍了拍孟良的肩膀,道:“这次受困,你怎么看?”

    这问题太大太宽泛,孟良一时不知从何下手,但他也深知,这种看似大而无当的问话,实则是上官的考核,当然更是陈述自己观点、劝谏上官的好机会。

    他是个冷静务实的,便道:“虽然遇袭被困极为凶险,可这是偶然发生,实在犯不上为此而建城。我们只需此后加强防卫,并且……”

    孟良的欲言又止,令邵璟起了想要听听他心思的想法,道:“此处只有你我,但言无妨。”

    孟良放了心,坦言道:“刺史来此巡查,并未大肆宣扬。为何贼人知道的这样清楚?而且硖石城的用途、有无驻军、刺史此行的情况,即便是刺史府和武威郡的官吏,也只有少数几人知情……”

    “你是怀疑我们内部有人通贼?”

    “若非如此,实在难以解释种种疑惑。”

    邵璟却摇摇头道:“如果是我身边的人,他们就不会不知道我们在城中夤夜高会,一定会将攻城时间推后。而从城中内应放火的时间看,他们大概知情,却无法传递出去。这样看来,内奸是有的,但不在跟来的人中间。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追随我多年的亲信,一向定居关中,与凉州人没有瓜葛,很难被拉拢或要挟。说到底,还是姑臧城那边出了问题。你放心,孙邑定会查出来的。”

    “都督这样说我便明白了,这气势汹汹的刺杀攻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新屯田法并重新清查户籍人口的政令发布后,可见他们意在都督,更在抗法。”孟良沉思道:“可是都督确认田宅奴婢并减免赋税之法,就连豪强都没有怨言,那么到底是谁呢?”

    邵璟笑得冷淡,道:“虽然你我心中有所猜测,可还是等等吧,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孟良心知有理,便不纠结此事,当即接上此前话题,道:“我知道刺史痛恨如今之事,然城不必再建,只略加修缮,支撑着监管硖石泽,数十年不会有问题。倒是该把钱财省出来,用在石先生研制的守城器械及弓弩改进上。昨日一试,果然防守严密,威力非凡。若凉州军用上这样的兵器,从此固若金汤。”

    邵璟笑了笑,道:“你觉得我是因为痛恨被偷袭的狼狈才要建城?”

    孟良被直接说破心思,大为尴尬,他身为下属,自然不会出言不逊,然心中所想却也的确如此。

    “重建硖石城,当然不是为了我个人的狼狈。”邵璟笑道:“戎马生涯,谁还没个窘迫仓皇之时?”

    孟良愕然,道:“那刺史是为了什么?”

    邵璟收了笑,郑重问道:“如果这次被袭击的是连城,会怎么样?”

    孟良心中一凛,顿时霍然,明白了邵璟的意思:“重建硖石城是为了策应连城?”

    邵璟颔首道:“连城孤悬在外,面临戈壁大漠。若敌寇从外部攻来,自然没什么可担忧的。就怕戎狄从别的地方插入连城后方,若援助不及时,连城补给不足,很难独立支撑。”

    “若是有硖石城作为策应,则不至于孤立无援。若有强敌来攻,二城便可相互守望。如此敌寇便不敢逡巡逗留。”孟良心中清明,便接上邵璟的话,解释透彻。

    邵璟见他这样上道,便有意提携,抽出一张地图来,在简陋的桌案前展开,负手而立,道:“你过来看看,若重建硖石城,选在哪里为好?”

    孟良瞧了半日,用手指了指,道:“选在高地。以免敌军掘开硖石泽淹城。”

    邵璟的目光落在孟良脸上,似有探问,道:“可是高处无水源,若贼寇来犯,持久围困,何处取水?”

    孟良听罢,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汗出浃背,遂沉心静气,参研许久方道:“那便建在上游从谷水引来的两条水侧。譬如这一处,地势较高,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人为加高些。背山面水,此水既可引入城中供水,还可做护城河。”

    邵璟点头赞许,道:“这几日你便带几个人去踏看,选定筑城方位。此外要画出城池的尺寸、形制,设定驻军几何,如何安置,如何防戍,并仓储值宿等所有事宜。遇到不懂的,便去问石先生。”

    孟良一听将如此要事交由他来做,当即拜谢。然他到底是个细心稳重的,又回道:“当日贼寇用心险恶,射进城中的箭上有些是淬了毒的,有十余名士卒中了毒箭,无药可解,如今性命堪忧。石先生已经苦苦寻找解毒之法,奈何尚未得法。郭娘子……”

    孟良看了看邵璟,话便说不出来。

    邵璟便知郭霁亦是被毒箭所伤,不禁黯然,许久方道:“派人回姑臧城多请些官医来。若沿途民间有良医,也一一寻访来。”

    孟良也暗自担忧,道:“姑臧城离此处尚远,也不知来得及来不及。”

    邵璟却将目光落在地图上,似乎没听见似的,只摆了摆手,命孟良出去。

    孟良着急,出了门便立即派人回姑臧城寻医。

    孟良去后,被烧灼一空的屋舍显得更加空荡,门外的风越过没了阻挡的门框,轻飘飘荡入,乍暖还寒,说不出的寂寥。

    邵璟独自翻阅案上文书,又看了适才翻开的地图,找出一个空白简牍来,勾画记录着一些只有他才能看懂的文辞和符号。这样一消磨,便到了飧食。

    晚风吹拂,便是日落极晚的河西孤城中,也难掩日暮时的苍凉。进食的号角吹响,声彻一城。有人吹起了羌笛,呜呜咽咽,不知是思乡还是念人。

    邵璟本无心进食,只略动了动,却见今日的飧食特意加了烤马肉——此战虽未用战马,却有数匹战马为箭矢所中。将士们拼死守城,理该犒劳。可是邵璟见了这马肉,却更加没了食欲,当即命人撤去散与亲近守卫。

    他只带了两个戍卫,便四处巡视。只见激战后的城中一片破败,房屋烧毁,风沙飞扬。众兵士就在临时搭建的帐外默默进食,见了邵璟,各自上前行礼。时不时传来的哀嚎宣示着又有伤重的士兵告别人世。仅有的几棵胡杨在暮光之下摇曳,似解人情。

    邵璟辞别将士,不知不觉却到了朱大的帐前。那朱大虽受了伤,精神却依旧矍铄。躺在一个临时拼凑的木板床上,由他兄弟朱六伺候着,一连吞了两碗马肉。

    “慢点,别噎着。我说兄长就是嘴馋,好歹给我留点呀。”朱六见马肉见了底,心疼坏了。

    “你小子怎么这样小气,吃你碗肉怎么了。你不看看为兄这一身的伤,就想着马肉了。”

    见兄长来教训,朱六颇不服气,道:“兄长受伤,恰恰是兄长没能耐。我受都督命去烧山,城外敌寇上百人去追我们几个。奈何我早有先见之明,将马尾绑上树枝,去追的人吃了一脸沙子,怀疑我们人多,又怕黑夜里中了埋伏,被我蒙了过去。那么多人我都没受伤,这就是有本事。”

    朱大见了他兄弟那副夸耀的嘴脸,当即向他脑门上猛敲几个暴栗,道:“你如今才蹦跶了几天,就敢质疑起我来了。我横行乡里时,你还吃奶呢!待我起来,不打掉你门牙我就不算你兄长。”

    朱六吃痛,赶忙地跳开几步,笑嘻嘻谢了罪,又看着他兄长将马肉吃尽,道:“你说我们都督也奇了,怎么当此酣战之时,还想着一个女子?你说那女子到底和他什么关系?果真是什么故人之妹?”

    朱大吃完了马肉,心满意足地拍拍肚皮,道:“你小子少打听事!”

    “我可听说当初那女子曾被贼人所劫,差点被丢到黑水去。我们都督亲自带人将那盗匪杀了个干干净净。听说那女子已经吓得晕死过去,都督也不假手于人,亲自抱上马,二人同乘一骑回来的。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肌肤授受,嘿嘿……”

    朱六见朱大高兴,便又凑上来说起闲话。

    朱大却瞥了一眼朱六,道:“你以为都督像你一样?你别看他杀伐决断,英武雄略,实则是个君子。你我从小不读书,却也听人讲古说今,知道这样的人最是可敬畏。而且你也小瞧了郭娘子。你是没见,昨天夜里,她起初吓得那样,我也只道是个寻常小女子,为了都督嘱托才不得不救。可没想到她如此意气,本可以独自逃生的,却仍回来与我们共生死,同进退。如果不是她纵马放火击敌,我只怕也早死了。你能想到吗,一个从雍都来的娇养女子,马骑得不比骁勇善战的男人差,放起火来烧杀贼人也是出手果断,真是少有的女中豪杰。就凭她这份意气、这份本事,我朱大去救她,哪怕丢命也值了。别说她和都督清清白白,就是不清白,难道有损于她什么了?你以常人之心揣测那等人物,真是上不得台面。”

    朱六听罢,愧悔不已,连连向他兄长谢罪。

    邵璟听见他们的背人之言,便故意退了几步,又特命亲卫故意地喊道:“百人长可好些了,都督来看你了。”

    朱氏兄弟心中一惊,也不知外面人是否听到了此前说话,二人对视一眼,那朱六便慌忙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地将邵璟引入帐中。

    朱大伤重,犹且要挣扎着起身行礼,邵璟亲自上前按住了他,并问了伤势,慰问一番。

    此后二人才算话入正题,邵璟便就如何处置城内放火的内应一事征询朱大。朱大不敢参与决断,遂将当夜情况报知邵璟。

    邵璟听罢,并不迟疑,道:“既如此,英雄重诺。你答应他们的事,我都许了。”

    朱大一听,急了,便道:“我当时不过是情急之下,为了攻心而使的诈。这样大事,我怎敢擅自决定,一切还要凭都督裁决。即便失言,也是我一人所为,与都督无关。他们黄泉路上要怪罪,也只怪罪我朱大一人而已。”

    邵璟温言笑道:“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兵不厌诈,却不可无故失信。何况这几个人英勇无畏,若善加抚慰,则会为我所用。等你好了,编在你名下,你要好好管束他们,将来才可大用。”

    朱大听了,感喟不已,从此更是死心塌地追随邵璟。

    邵璟忽又想起一事,问道:“昨夜你折了一个本乡兄弟?”

    朱大见邵璟有问,便道:“我等本以打劫为生,生死是常有的事。如今死于军旅,胜过死于郊野。都督万勿为念。”

    邵璟略一沉思,道:“此间事一了,你便奉其尸骨还乡安葬。人死不能复生,便分与他父母妻儿田亩若干,令加军爵一级,便由其子承继吧。”

    朱大听罢,感激不尽,又要替同乡行礼叩谢,奈何起身不得。朱六见此,便替兄长叩拜,直到邵璟亲自扶起方罢。

    邵璟将要辞去,忽又回头道:“你如此勇悍,此后便以‘贲’为名吧。若虎賁兽,言士其猛也,如此方不辱没了你。”

    朱大听罢,感激涕零,就在板上叩头,谢了主帅赐名之德。

    邵璟方欲行,却听朱大又道:“郭娘子为毒箭所伤,都是我的过失。若是她有什么闪失,我也再难立于世上。郭娘子果敢无畏,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都督定要医好她呀。”

    邵璟驻足,许久撂下了一句话,道:“你放心,我定会医好她。”

    见到郭霁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的脸色却在灯下显得格外苍白。

    “阿兄怎么才来,我等你很久了。”郭霁没有起身的力气,就在枕上喘吁吁道。其言哀戚,一改往日的从容矜持。

    邵璟不知如何作答,悄无声息地在床前伫立半日,才笑道:“我去督促他们调制医好你的药了。”

    郭霁露出一个苦笑,显然知道邵璟说的不是实话,攒了半日的力气,才道:“阿兄,我是不是要死了?”

    “怎么会?”邵璟照旧笑着:“你的箭伤只在肩胛,离要害远着呢。只是失了点血,如今没有力气罢了。等石玄配好了调养气血的药,定然康健如初。”

    郭霁听了,却垂下眼眸不再看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如梦初醒似的,又抬眼看向他,眼中尽是凄苦,道:“阿兄,我若是死了,此生欠阿兄的,便再也还不清了。”

    邵璟忍了心痛,应道:“你不会死。”

    郭霁却瞧着床幔,一动不动,许久又道:“阿兄若回雍都,就告诉梁武,我在凉州过得逍遥似神仙,我去了弱水畔、居延海,去了渥洼池看天马,日日纵马驰骋,好不快活。让他……让他……不要再惦念我。”

    “阿兕!你!”

    邵璟喷薄欲出的话语,因为郭霁眼睑处的泪光戛然而止。

    “砰”地一声,他挥开了屋门。

    破旧的木门犹在吱呀翕动,他已经大跨步出门,在距离门板数十步处,大声喝命:“请石先生!速去!”

    门板犹在忽闪着不肯停歇,可邵璟已经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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