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十七,日上三竿
冬日里有些慵懒的阳光洒进窗梗,照在李暮辞的身上。
他有些疲惫的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萧渺的被褥已经摆放整齐,人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略微一活动,只觉得浑身酸痛难耐,他单手扶额往后倚靠,仔细回忆。
所以......
“我昨天早上还在被人追杀,中午到了临墟城,下午和朴蕴一起喝茶,晚上和纳兰比武?”
奇妙的一天
他摇了摇头,难怪自己今天能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去。
穿戴整齐,李暮辞扶着栏杆走下楼去。
楼下的木桌旁意外的坐着几个熟人。
一头长发扎在身后的萧渺正端着一碗菜粥大口喝着,虎皮短褂肌肉暴露的萧猎生背负一杆大枪,层层亚麻色的布匹缠绕在其上,透出一股野蛮苍劲的味道。
项脊端坐在一旁,臂环大刀,面色有些严肃的和一旁的一个黑衫中年说着什么。
还未露面,楼下的萧猎生双耳微微一动,转头看向黑衫中年“申屠,这就是我们说的那个好苗子”
眼见刚刚下楼的李暮辞,被称作申屠的男人微微抬头,与李暮辞的目光对上。
申屠空还是第一次听见萧猎生和项脊如此推崇一个年轻人,此刻坐在板凳上的他双目间不由得泛起暗沉沉的光泽。
李暮辞一下楼就看见下面坐着的那个胡子拉渣的男人盯着自己看,深邃的眼神紧紧跟着他的步伐,让他不由得一阵发毛。
“咦?”申屠空一声轻疑,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暮辞,旋即垂下眼睑,默不作声的将双手插进袖口中。
“萧会长,项先生”李暮辞走下楼还是首先恭敬的对他们拱了拱手,转头看向一旁已经开始闭目养神的中年人。
“这位是申屠空,也是我们猎妖公会的绝对高手之一了”萧猎生对着申屠空指了指,“就是人有些不爱说话,暮辞你理解......”
“你小子”萧猎生话没说完,突然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
申屠空睁开双眼,一股别样的气质瞬间充斥着整个客栈的厅堂,并不是萧猎生身上那种霸道的压迫感,却又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危险。
“很不错”一头长发,满脸胡渣的申屠空嘴巴里清脆的突出三个字,旋即又闭上了眼睛。
“额......感谢前辈的夸奖”
李暮辞送了送嘴角,不是因为别的,这个满脸胡渣的大叔说起话来音调居然和小姑娘一样清脆,给人一种极其夸张的视觉冲击。
“难怪不爱说话”李暮辞心里补充道。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申屠主动夸人,你小子给我的惊喜越来越多了”一旁的项脊好奇的打量着李暮辞,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试图找出申屠空夸赞的点。
“前辈,别看了”李暮辞被项脊盯的浑身发毛,眼前肌肉发达的大汉盯着他目光上下流转,让他身上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寒。
“切,你以为我想看你?”项脊瘪了瘪嘴,倒也收回了目光。
“好了,正事要紧”萧猎生拍了拍手,率先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项脊和被称作申屠的邋遢男子对视一眼,下一刻化作两道飞影向外掠去。
“这是怎么了?”瞄了一圈下来还是萧渺最正常,李暮辞忙不矢的凑到萧渺旁边坐下,眼巴巴看着萧渺希望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萧渺晃晃脑袋,揩去嘴角的一缕米渍。“不过我们好像是要去拜访一位父亲的老朋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我们也带上”
“搞快的!”一声雷鸣在两人耳畔炸响。
萧渺腰板一直,迅速起身向外跑去,不忘一手拉起在原地愣神似乎还没睡醒的李暮辞“老爸催人了,咱们搞快”
“萧叔叔平时也这样?”李暮辞脸色一黑,对比起昨天萧猎生一口一个的贤侄,他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贼船。
“一直这样!咱们搞快!”
“......”
一行人的座驾还是之前那一辆可怜的牛车,破损了一面的墙壁现在已经用木板缝缝补补了起来,勉强堵住了窟窿,只是不时还是会有冷风顺着木板的间隙溜进来,将李暮辞身上吹出一股寒意。
好在车厢内五个大男人,尤其是萧猎生三人身上像是温暖的火炉一样散发出一股股热意,一时间倒也能驱走那股寒意。
“萧叔叔,敢问我们今天这趟的目的地是去哪里?”李暮辞忍不住打破了车厢内的平静。
“去了你就知道了”萧猎生对李暮辞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带你去见贵人!”项脊沉不住气,对着李暮辞一阵挤眉弄眼。
“就你话多!”萧猎生一巴掌拍在项脊背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暮辞感觉整个车厢都震了一下。看着项脊龇牙咧嘴的揉揉自己的背,李暮辞默默估计了一下,这一巴掌落在自己的背上估计不死也得断七八根骨头,内心立刻坚定了不要去惹萧猎生生气的想法。
“带你们去柳林,找少司阳缺”拍完项脊,萧猎生看着心情好了不少,转头对李暮辞开口道。
“少司阳缺?”李暮辞疑惑地重复了一声?
“是的,这是我的一位故友”萧猎生说到这里长叹一声,眼眸中露出追忆的色彩。
“少司和我一样,都是归墟宣洲人。只是少司和我不一样,他一直说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从我们这里出去又从何容易?”萧猎生感慨一声
“我们这里的高手出去,在其他的洲可能只是平平无奇的小人物罢了,这种心理落差不是谁都能接受的。更不用说出去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和困顿,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出去的路上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但少司不信邪,他骨子里有一股我没见过的韧性,他的天赋很高,当年和我一别,我们约定十五年后要再见,整整五年,整整五年我都丝毫没有他的消息,但我从来不信他死了,从来不信”萧猎生说到这里忍不住感慨一声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是少司寄给我的。他在信上说他很好,他经历艰难困苦漂泊到了炽苍焱洲,在那里皆是了贵人,加入了一个叫炎门的宗门,成为了那个宗门的弟子”
收到信的那一晚,萧猎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喝了两大坛酒沉沉睡去
“后来,他每个月都会给我寄信,我也会给他回信。我在这边建立了猎妖公会,他在那边也从外门弟子晋升到了内门,又到了核心,未来前途无量”萧猎生说到这里,眼中由衷的露出兴奋和羡慕的神色,似是在追忆那段岁月。
“直到我们约定的第十四年的那个肆月,他没有给我寄信回来,但我依旧给他寄了一封书信过去”萧猎生的声音陡然低沉。
“他再也没有寄信回来,我没有放弃。先开始我以为是他事务繁忙,但这不过是安慰我自己的接口。少司从来没有超过两个月没有消息,我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脸上露出一丝痛苦。
“炎门,被灭了......”
李暮辞和萧渺对视一眼,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什么样的势力能够覆灭一整座门派?”萧渺轻声询问道
“少司那个时候已经是悟师了,修行的还是外域的高阶功法,却依旧不是一合之敌。连他们宗门的宗师宗主和太上长老,也死于非命。而动手的,甚至只有一个人”
“御榜前位,寂怨”
看着面前李暮辞和萧渺震撼的眼神,萧猎生苦笑一声
“这就是巅榜,也称为御榜,域境不出,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能够阻止御榜的人,只有排名比他更高的御榜强者”
“那一战,炎门覆灭。寂怨身为御榜强者,却总喜欢四处大开杀戒,人神共愤。除了炎门,被他覆灭的宗门大大小小有数十家,后来听说他被更强者出手重伤,一直逃遁到归墟宣州重伤不治而死。从那以后,归墟宣州每年不知有多少人抱着能够一飞冲天的幻想一直在寻找他的墓穴。”
“我一直以为,少司死了,我从前最好的友人就这样死于非命”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萧猎生早早睁开了双眼,晃晃脑袋,有些落寞的看向天空。
今天约定的第十五年,而有的人,却永远不能赴约了......
他裹上衣服,走出家门来到小酒馆。
酒馆的老板还是那个留着白花花胡子的老人,酒铺还是一如既往的陈旧。他掏出几两银子丢在桌上,要了两大杯酒,看着酒杯怔怔出神。
“少司......”他愣愣的喊了一声,仰头“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杯酒,酒水顺着嘴角流淌而下,也有的顺着眼角流淌而下,不知是酒,还是什么......
另一只酒杯被人悄然拿起
“你?”萧猎生抬起头来,望向来人
少司阳缺瘦了,他用仅存的一只右臂端起酒水,仅存的左眼看向萧猎生,目光一如十五年前的两个青年约定时那样澄澈。
“我回来了”少司阳缺微微一笑
“我答应过你的”
“好久不见,猎生......”
“从那以后,少司在这边娶妻生子安定下来,和妻女定居在城外不远处的一片柳林里。当年那场大战少司侥幸存活下来,饶是如此也是断去一臂,失去了一只眼睛。若不是如此,他定然有希望冲击宗师之境......”结束追忆,萧猎生叹道。
“即便如此,少司阳缺还是强的吓人”一旁的项脊吧唧吧唧嘴,申屠空也在一旁赞许的点了点头
“你项叔叔以前刚进如悟师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定要挑战一下少司,听说当场差点被少司打到失禁还是怎么来着......”
“不是说好不提了吗!”
“言归正传”萧猎生转身把目光投向李暮辞
“这次是为了你去找少司的”萧猎生说道
“昨晚你悟相觉醒的异象,已经不是我们几个能够教导你的程度了,少司的悟相与你相似,或许只有去过外域的他能够指导你前进的方向了”
“拜师吗?”李暮辞微微一愣,旋即默不作声
“别觉得他是个残疾人看不起他,他可是很强的,有资格当你的师傅”一旁的项脊看李暮辞不做声连忙补充道。
“人家没准儿还不收你呢”他心里暗暗嘀咕一声
“我......”
“嘎吱一声”,李暮辞没能把话说完,牛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老满?干嘛突然停车呀?”项脊对着车夫老满大吼一声“这眼看都要出城就要到了”
“我也不晓得哇!”老满在前面高声回复,“前面堵满了人,苏家不晓得又在干啥子哇,门口全是人”
“哼,这苏家一天天不干正事,要不是去柳林要过他们这边,平时请我来这边我都唾弃”萧猎生对着窗外唾了一口。
“嘎”一只乌鸦在天上盘旋,发出一声难听的叫唤。
“嘎,嘎,嘎”一道道黑影在天空上盘旋而起,
“我去看看”李暮辞猛地拉开车门,朝外面奔去,一股没由来的感觉猛地升起,在他的心间泛起一股股寒意。
项脊和萧猎生还有申屠空对视一眼
“跟上!”
苏家的大门口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一起,像极了一大群拥挤的绵羊。
“麻烦让让,谢谢!”李暮辞费劲的拨开面前的人群,不顾身边的人群的咒骂,一个劲的向前冲去。
“怎么回事”萧猎生没有往前走,他抬眼看了眼天空中盘旋不断的乌鸦,皱起了眉头。
“好浓重的血腥味......”
“劳烦让一下,让一下,谢谢!谢谢!”李暮辞双手不断的拨开两边的人群,黑压压的人群挤在一起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息,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几个时辰,他面前突然一空,豁然开朗。
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随着冬风送入鼻腔中。
苏家高大的围墙头上,密密麻麻垂挂着好几十个人头。脖颈处的断口参差不齐,很难想象这些伤口是如何形成的。与其说是刀砍下来的,更不如说是钝刀一点一点挫出来的。
血液顺着墙壁蔓延而下,已经被冰雪冻结覆盖成了暗红色,变成了一面暗红色的墙壁。
李暮辞晃晃头,按压了一下被挤的有些发闷的胸膛,抬头看去。() ()
最下方是一个小女孩的脑袋,只剩下一半的发丝支离破碎零零散散的遮盖在脸上。
稚嫩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几分痛苦。
眼前的冰雪霎时白的刺目,李暮辞不由自主的大口喘息起来。
他有些畏惧,有些迟疑的抬起头来。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好像抽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
一排排面黄肌瘦,残破不堪的头颅映入眼睑,他们中的大多数还睁着双眼,昏黄的眼珠无神的注释着面前的青年。
最上面那个头颅是个老人的,干瘪的头颅凹陷下去大半,不难看出天灵盖有大半个被打的粉碎。张开的嘴巴里没有半颗牙齿。
“我们姓田,记住了吗?”那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李暮辞记得在那个没有名字的村落,老人这样对儿子说道。
他也还记得那个小女孩狼吞虎咽的舔舐餐盘上的油渍的样子。
刺目的雪白变得猩红,李暮辞感觉耳畔似乎有人在呼唤。他听不清楚了,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将要爆炸了。一股股血液以超高速在体内流转,尖锐的耳鸣在耳畔响起,他的脸霎时通红。
“听说这就是没交地税的那个村”
“这么惨?连小女孩都,这也......”
“我说实话,连苏家的话都不听,落到这个地步也正常,交了不就啥事没有了?”
“就是,老老实实交税不就没事儿了?我看着就是自己找事自找的......”
绵羊们好像在耳畔窃窃私语,但这不重要。
“我要撕碎他们......我要......”
“杀了他们!!!!!”
一股狂暴的想法刺穿他的胸膛,直冲头顶,震的他几乎站立不稳。李暮辞双拳紧握,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在地上绽放出两朵血色的小花。
“啪”
李暮辞软倒在萧猎生怀里
不知何时挤进人群的萧猎生收回刚刚砍在李暮辞后颈上的手掌,面色难看的看着面前的墙壁上随风轻轻摇晃的人头。
“猎妖公会,猎的该是这群畜生”项脊怒目圆睁,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先走”萧猎生冷着脸一挥手,低头看了眼怀里已经晕厥过去的李暮辞,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差点走火入魔了,我们先去柳林,至于苏家......”萧猎生磨了磨牙
“早晚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牛车快速起步,避开人群向着城外走去。
“嘎!”
天上的鸦群饶有兴致的注视着下方源源不断的人群涌向苏家,像是死亡的嘲笑。
......
“大哥哥?”
“大哥哥?!”
“!!!!!!”
“轰”的一声,李暮辞猛地一个仰卧起坐立起身子,身旁一个雪白的小不点普通一声掉下了床。
“哈...哈...哈...”大口的喘息着粗气,一股浓浓的郁结之气油然而生,像是藤蔓般在他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这就是我所谓的自由吗......”明明是严冬,李暮辞的额头却冒出滚滚汗珠。
第一次,他第一次如此愧疚
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渴望去厮杀,去战斗,去碾碎某些东西
“哇!!!”
可惜现在不是厮杀的时候,刚刚掉下床的小东西发出震天的哭喊声,李暮辞简直不明白那么小的一个小家伙怎么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赶忙翻身一捞,一个白色的小不点被他拎上床放在怀里。
这是个小女孩,大眼睛边还挂着泪痕,可怜楚楚的看着李暮辞。脸蛋两边红彤彤圆鼓鼓,微微一碰还抖一抖,给人想去触碰的可爱感。
黑漆漆的瞳孔看着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青年,一层水雾眼看又要弥漫上来。
“不哭不哭!”李暮辞眼看大事不妙,连忙捧着这个小祖宗轻轻摇晃。裹在小女孩身上的白色袄衣摸着软软的,显得小女孩更加柔弱可爱。
连哄带骗,终于让怀里的小家伙安静了下来,好奇的看着眼前的李暮辞。
“大哥哥!”小家伙突然用手指着李暮辞的脸,牙牙学语般突出一个稚嫩的词,开心的笑了。
“你是真不记仇啊”刚刚一把把人家掀下床的李暮辞顿感愧疚。
说到愧疚......
一股潮水般的愧疚感顿时汹涌着涌上心头,要不是他,那户村子的人也不会......
“你醒了?”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打断了李暮辞的思绪,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躺在床上。
房屋里干净明亮,壁炉里燃烧着柴火,床铺家具都简简单单却干干净净。一股好闻的香味在房间里若隐若现,干燥温暖的房间对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简直是天庭。
妇人将手里的柴禾添入壁炉,转过身来温柔的看着他。
“我叫荷子,欢迎来到我家”妇人普通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一时间让李暮辞有点呆住了。
如果有母亲这个词,那么她的微笑一定是母亲那样的,李暮辞想到。
“咿呀”怀里的小家伙揪住李暮辞的衣领,奋力蹬动小短腿想往上爬。
“依依,听话,不要打扰大哥哥”妇人走上前来轻轻抱起小家伙揽在怀里,用手轻轻拍打孩子的后背。
“她叫依依吗?”李暮辞看着小不点在妇人怀里昏昏欲睡的样子轻轻问道。
“她叫阳柳依依”妇人又笑了,她真的很爱笑,笑起来总是很温暖的样子。“这是孩子她爸取的名字”她微笑着补充道。
“嘎吱”一声,木屋的门敞开了。
萧猎生几人的身影当先进入,和萧猎生并排而行的男人清瘦,高挑,有一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见李暮辞醒来,他脸上露出微笑,快步走上前来对着李暮辞伸出右手。
“我叫少司阳缺,你一定是李暮辞了吧?”他友善的问道。
“前辈好!”李暮辞连忙坐起身来看向少司阳缺,面前的男人眸子里闪烁着光泽,仿佛燃烧着的薪火一般旺盛。
“猎生说你的天赋好,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而且和我所修习的功法很是契合”少司阳缺看着李暮辞也有些惊喜。
“那你这不是正好收一个弟子,好把你的衣钵传承下去”萧猎生在旁边趁热打铁,对着李暮辞挤眉弄眼。
“你还是老样子,我不是都说了好多次了,我不会收弟子了吗”少司阳缺没有反驳,他还是微笑,就像他的夫人荷子一样。
“当年的事情错不在你,不必总是想着当年之事了,阳缺”萧猎生沉声道
“是啊,当我始终无法忘记同门的兄弟姐妹,我的师傅,长老们那天的样子”少司阳缺依旧微笑着,只是微笑中带上几分惨然。
“我已经,没法像以前一样面对自己了,面对自己的无力,每每想起当初,我都会痛恨自己的无力。现在的我,没有资格教导这样一个好苗子......”
“唉,你啊......”见状萧猎生也不再劝说,只是在一旁叹气。
李暮辞坐在床上思绪翻涌,那股惭愧,愤怒,迷茫的情绪在他心中缠绕。
门外的一抹红色吸引了他。
他从床上站起身来,在萧渺的搀扶下走到门口。
天色有些暗了,屋内温暖干燥,屋外风雪肆虐。
外面是一片红绿。
密密麻麻的柳树一株株在屋外摇曳于雪风之中,翠绿色的柳枝顽强的在风雪中绽放出绿色的光芒。一根根红色的丝带缠绕在根根柳枝上,密密麻麻,放眼望去,屋外一层层的红色夹杂着绿色,在风雪中飘舞。
“夫君和我,喜欢每次做一件好事就挂一根红丝上去。”荷子抱着阳柳依依不知何时走到门口。小家伙已经在妈妈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一丝晶莹的口水沾染在荷子肩头。
“他老喜欢用自己的内力去灌输这些柳树,久而久之,它们好像也强壮了了不少,到这玄月了也不掉叶子。也不知道啥时候,这红丝都缠满了”她望着屋外,颇为自豪的解释道。
“阳柳依依的阳,因为我的名字带有阳缺,柳则是想让她时刻谨记,父母留下这一大片善果,希望她以后能和这些柳树一样谦逊执着”一旁的少司阳缺也走来,一手轻轻环住荷子纤细的腰肢,任由荷子把头颅轻轻倚靠在他的肩上。
“那么依依呢?”李暮辞转身看向少司阳缺
“哦?那是想让她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好看的姑娘不是都叫伊人嘛”少司阳缺笑了,用手轻轻摩挲着荷子的头发。
“啪”
李暮辞踏出屋外,刺骨的寒风吹挂在他的腿上,刚刚温暖起来的小腿一下紧绷。
他又踏出几步,将整个人置身于风雪之间,转身,看向少司阳缺。
“依依的依,不只是伊人的谐音”李暮辞的声音微微颤抖。
“依依不舍的是过去,前辈,我们应该看向的是未来,不是吗”李暮辞倔强而又执着的声音钻进少司阳缺的耳朵,让他微微一愣。
“我不想依依不舍过去无忧无虑,但却懦弱无能的自己了”
他缓缓弯下膝盖,冰雪冻结的大地让他的膝盖一阵生冷。
“请您教导我,我有必须变强的理由”
那股迷茫,不安,恐惧,愧疚和执着在这一刻混合在一起,化作青年的一个执念
“我要变强,变得很强很强,求您指教我”李暮辞猛地埋头,额头磕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屋内一片寂静,温暖的房舍里,萧猎生,萧渺等人望着李暮辞的身影默不作声。
青年跪在风雪中,面前是温暖如春的房舍。身后是万千缠绕着红丝的柳条飞舞,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在他的头上薄薄的铺上一层。
“求您”李暮辞哽咽道
“我不想再那样弱小了,什么都守护不了,什么都承诺不了,再也不想有人,因为我,因为我而死去,我却无能为力了......”
恍然间,少司阳缺看见了那个冬天,残垣断壁间,少了一臂一眼的他绝望的跪在宗主残破的尸体旁,嚎啕大哭的样子。
“要是当时能够看到自己的眼神,应该也是这样吧”他想到。
“李暮辞......”半响,司徒阳缺轻声呼唤道。
青年抬起头来,身后猛然吹挂起一阵狂风,那万千枝条和红色猛地扬天而起,在风中稀稀疏疏的发出脆响。眼前的司徒阳缺似乎站在光里,他的身后是温暖。
一只手臂伸过来,轻轻放在他的头上,让李暮辞的头猛地一顿。
司徒阳缺转过头看了一眼萧猎生和萧渺他们
这次,他没有笑。
“我!司徒阳缺!”
下一刻,仿若洪钟大吕的声音响彻房屋,顺着冬风灌入柳林间,那个瘦弱的独臂独眼男子猛然爆发出巨人般的气势
“炎门第三十一代核心弟子!在此宣告我炎门烈祖烈宗!!!”
身后的柳林间闪烁起一丝丝光泽,那一根跟红绳似乎泛起璀璨的金光,在跪伏在地上的青年身后绽放开千树金花,像是鱼龙一般舞动。
“老祖在上,今日,收李暮辞为我弟子!徒儿不孝,未能重振炎门昔日荣光!今日,吾在此收李暮辞为我炎门第三十二代弟子!重振光辉!”
萧猎生转过身去,抬起袖子擦擦眼角。他仿佛看见了年少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司徒阳缺,在断去一臂废去一眼的司徒阳缺身上,他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很久今天这样的场景了。
感受着脑袋上那只大手的温暖,在心中紧绷着情绪的李暮辞终于忍不住了。他不断地怀疑自己,当时所说的自由是什么,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足够的强大,才是自由,只是自己已经无法弥补那些村民了。
“师傅,原谅我,到现在才重新面对这一切”司徒阳缺望着天空喃喃道
“倘若你在天有灵,记得来看看我收的这个弟子,应该也是我唯一的弟子了”他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充满了别样的韵味。
“为师在”
望着跪在地上因为自责不断啜泣的弟子,司徒阳缺温柔的说道,用手掌轻轻抚摸李暮辞的黑发。
“有为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