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珝并不知道孤寡“秦琼”被她安置在厢房住了一宿,能让宫里那么多女人彻夜难眠。
睡到自然醒,发现厢房早没了“秦琼”的踪影,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气。
如往常一般,薛侍卫过来送早饭,吴珝叫住他,笑嘻嘻地问:“昨夜秦琼过来玩,你们知道吗?”
???谁?薛侍卫心头巨震,看吴珝仿佛见到了鬼,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谁昨夜过来玩?”
吴珝打了个呵欠:“秦琼啊。”
薛侍卫掏了掏耳朵,又掏了掏耳朵,京城姓秦的人不多,叫秦琼的应该也没几个:“你说的那个秦琼是左武卫大将军……秦琼秦叔宝?”
秦大将军早年在陛下麾下冲锋陷阵,打的都是恶仗,碰的都是硬茬,虽屡次在万千军中取上将首级,也落下一身伤病,年纪轻轻便成了药罐子。
陛下登基之后,左武卫大将军一直称病,深居简出,闭门谢客,连陛下召见都托病不去,又怎会半夜跑来离宫找武小娘玩耍?
吴珝“啊”了一声,比划着:“他前胸有贯穿伤,从这里到这里,特别长特别深。”差点破坏近乎完美的胸肌。
薛侍卫:“……”连前胸的伤疤都瞧见了,看来不是普通的玩耍啊!
吴珝见他一脸惊悚,好心提点:“怎么吓坏了?以后真别睡得太死,连你们主家来了都不知道。”
万一闹了别扭她冲出去没人拦,她是走啊,还是不走啊,还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她不要面子的吗?
结果对方更惊悚了,连声音都有些颤:“主家说他是……是秦琼?”
这回换吴珝睁大眼睛:“你不会连你们主家是谁都不知道吧?”
他当然知道,可他不敢说啊,既然主家说自己是秦琼,那便是吧,于是薛侍卫瞪着眼睛点头:“主家不让我们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没想到他自己说了。”
怪不得他昨晚起夜时,恍恍惚惚好像看见了陛下身边的马侍卫在蹲墙根,还以为有什么秘密任务,便没敢打扰。
吴珝这才有点相信狗男人是秦琼,原来历史上的秦琼是这样的啊。
不过搞清楚狗男人的真实身份,只是吴珝吓唬薛侍卫的其中一个目的,另一个目的是:“昨晚秦大叔说他以后会经常带朋友过来玩,让我小心伺候饭食酒水。又说我是个小娘子在旁边伺候怕他的朋友不自在,让我干脆女扮男装。”
说到此处,吴珝无奈摊手:“女扮男装容易,可我也得有男子的衣袍穿啊。”
薛侍卫:“……”秦、秦大叔?这么快就认了干亲了?
不过陛下带来的“朋友们”哪一位家中不是丫鬟成群,不自在个毛啊,不自在。
可陛下都这么说了,打死他也而不敢跑去对质,况且一大早杨兄说马侍卫他们走了,就算他有胆量对质,也没地方找人去。
只得答应下来,今天便替武小娘把男子的衣袍买好。
吴珝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主家说话果然好使,送午饭的时候,几套崭新的男子衣袍已然送到。
吴珝换上锦缎男装,又给自己梳了一个恨天高的男士发型,忽略身高这个短板,单看脸和身材,那也是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俊俏小郎君啊。
临水照镜,吴珝非常满意,终于可以放心出去溜达了。
不知为何,尽管上次平安归来,她总觉得那对老夫妇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在古代社会,还是穿男装出去更方便也更安全。
这样又过了两日,吴珝便称病不出了,只让薛侍卫他们将饭食放在门边,并不许他们进去探望。
到底男女有别,武小娘又和陛下有了不同寻常的玩耍,薛、杨两个侍卫避嫌还来不及,又怎敢往后院跑。
小白也得了一个新任务,每天除了吃自己那份儿生肉,吴珝外出的时候还要把她那份饭弄进门吃干净,再把空了的食盒弄出去摆好。
吴珝则每天打扮成小郎君的模样,在小白的协助下翻墙出去逛。
庆善宫坐拥长安城附近最好的汤泉,贞观天子皇恩浩荡,定期将庆善宫的汤泉向宗亲们开放,允许皇室宗亲来此消遣。
因路途较近,汤泉水好,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皇室宗亲过来游玩顺便泡汤,偶尔有些生面孔,庆善宫的宫人们也不会大惊小怪。
吴珝长得好看,嘴又甜,出手更是大方,很快便与这里的宫人们混熟了,众人都以为她是哪位皇亲国戚家的小郎君。
混熟之后,吴珝便打听出了千金公主过来玩的时间,专门在千金公主分到的院落附近蹲守,谁知小半个月过去才把人蹲到。
千金公主乍见到她时并没认出,也以为是哪位宗亲家的小孩子,等吴珝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千金公主才恍然发笑:“没想到你运气这样好,上一次回家遇上我,这回又碰巧遇上司苑,还在这里谋了一个看菜园的好差事。”
千金公主上下打量她,这样好看的小娘子恐怕没有人不喜欢吧,也难怪司苑会收用。
今天因为韦家派管事过来买菜,耽搁了一些时间,吴珝来的时候正赶上千金公主要走,正事还没说,怎么能放公主离开。
“都没到中午,公主怎么就走了?”记得上次偶遇千金公主,已经快到饭点了,她还跟着千金公主进城蹭了一顿豪华午餐呢。
千金公主也不避讳,笑着告诉她,刚得到消息,悦来书斋又出美男图了,她已经让人前去预定,只等亲自验货付账。
说到最后,拉着吴珝的手附耳道:“你猜这次出的美男图是谁?”
吴珝才穿过来没多久,对京城的娱乐圈不熟,哪里知道那个悦来书斋又出了谁的丑图。
见她摇头,千金公主越发压低了声音:“是京城传说中的第一美男子秦琼。”
吴珝诧异:“……是左武卫大将军秦琼秦叔宝?”
千金公主还以为她一个村姑根本不认识秦琼,没成想竟是同道中人,笑得直拍手:“没错,就是他!”
太上皇执政的时候,千金公主远远见过秦琼一面,当场就看呆了,说是一见秦琼误终身都不为过。
可改年贞观之后,秦琼忽然病倒了,听说病得很严重,一直深居简出,就此沉寂。
谁能想到,几年之后,悦来书斋的画师居然能偶遇秦琼,并且将他画下来,出了美男图。
此图一出,立刻轰动京城贵女圈,出图即售罄,千金公主这种资深追星女孩刚得到消息便派人过去预订,都不敢保证能买到。
虽然有人抢先一步占了商机,吴珝却半点不急,她对自己的画技十分有信心:“京城第一美男的画像值多少钱?”先探探行情。
千金公主以为她也想买,毕竟知道秦琼美名的人,谁不想拥有一幅画像放在闺中日夜观摩呢。
可据她所知,秦琼的画像千金难得,她自己买一幅恐怕都要倾家荡产,更不要说眼前这个刚得了差事的小村姑了。
“具体价钱得到了地方才知道,我猜应该在千金之上。”京城美男图本来就是黑市买卖,不可能明码标价,每次出图都是现场定价,竞争激烈的时候还要比价,价高者得。
普通一幅美男图都价值百金,秦琼的画像翻上十几倍甚至几十倍都有可能。
怕小娘子买不到伤心,千金公主非常豪气地一拍吴珝的肩膀:“没事,本公主若是买到了,便将画像挂在这个院子里,你想看便来寻我。我每月初十、二十都会过来玩。”
吴珝谢过千金公主,故作踌躇道:“奴家从小跟师父学画画,最擅长画人像。没遇到公主还不知道画人像这么赚钱,奴家、奴家不想种菜了,想试试画美男图,还请公主帮忙引荐。”
敢把左武卫大将军的画像拿来出售,不用问也知道美男图肯定是黑市生意,专门服务京城特定圈层,没人引荐根本进不去。
千金公主闻言并不以为然,悦来书斋的画师可不是一般的画师,而是高价聘请宫廷的画师过来干私活儿,每次出图必是爆款,不过要等很长时间。
谁不知道画美男图赚钱,可若没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绘画功底,画不出美男的几分风采和神韵,怎会有人一掷千金买画。
不过千金公主也是十级颜狗,吴珝又刚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帮忙引荐没问题,可悦来书斋从来都是凭实力说话。不如你拿上自己的得意之作,随我去悦来书斋走一趟,让掌柜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伤人的话,还是让别人来说吧。
吴珝乖巧点头,再次谢过千金公主,千金公主扶住她,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别高兴太早,本公主在悦来书斋不算大主顾,即便本公主出面推荐你,也不一定能入选画师。”
吴珝当然明白,黑市最公平,只能看实力,于是跑回去随便拿了一张画像便跟随千金公主上了马车,直奔悦来书斋。
今天悦来书斋门前,不能说是车水马龙简直就是人山人海,差点把路都堵死了。
幸亏千金公主是VIP客户,不用去前门挤,直接走后门,自有专人带路引入贵宾席。
说是贵宾席,其实就是一个狭窄的包厢,包厢设在二楼,没有门,里面铺着一张席,席上放着长条案几和两个蒲团,长条案几上有一壶茶,两个茶杯,和两盘精致的小点心。
两人跪坐好,千金公主朝吴珝叹口气:“一上来就是贵宾席,看来今日要竞价了,价高者得。”
吴珝简单观察了一下,二楼的贵宾席只有一面,可见这家店的贵宾并不多,哪怕不装门,坐在贵宾席里的人也看不见彼此。
楼层很矮,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楼类似拍卖区的布置。因为拍卖的是画,所以一楼拍卖区设有一面展示的矮墙,矮墙上挂着即将拍卖的美男图。矮墙边上放着一个长条案几,案几后面跪坐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此时竞价已经开始了,不断有报价的声音从包厢传出。
吴珝给千金公主倒好茶水,凝神看了一眼挂在矮墙上的美男图,微微蹙眉:“公主,这张画像上的人是……秦琼?”
熟悉的五五分身材,熟悉的宽大袍服根本看不见腰在哪里,不可名状的神态,和极其扭曲的姿势,只能模糊看出是一个人,脸长得好像还可以,谁能告诉她美在何处?
秦琼本人她上个月才见过,即便是偷偷作画,没有真人配合,能把天神似的男人画成这副尊荣也算鬼斧神工了。
“不是,竞价才刚开始,今日有三张绝世美男图出售,分别是御史大夫的嫡次子温挺、安德郡公的嫡长子杨逸之、和左武卫大将军秦琼。”
说到秦琼,追星女孩千金公主的声音激动到颤抖:“这三个人号称长安三大美男子,秦琼排第一、杨逸之排第二、温挺排第三,现在展示的画像是温挺的,之后是杨逸之,秦琼压轴!”
除了秦琼,其他两个人,甚至是他们的父亲吴珝都没听说过,可听千金公主这样介绍,还是忍不住问:“这三大美男不是一个辈分吧。”
千金公主一边盯着楼下,一边给吴珝答疑:“当然不是,秦琼跟其他两人的父亲一个辈分。”
说着看向吴珝,两眼放光:“不过秦琼并不老,听说还不到三十岁。”
吴珝:“……”原来秦琼都快三十岁了呀。
这时千金公主的贴身婢女走进来问:“公主,要报价吗?”
千金公主心痛地摇摇头:“本公主只要秦琼,所有钱都要花在他的身上,待会儿等秦琼的画像一挂出来,直接掀底牌!”玩的就是一个心跳。
无独有偶,前两幅美男图的竞价二层包厢几乎无人出声,全被一层的人买走了,很明显整个二层贵宾席都在等秦琼的画像。
当第三张画像挂上展示墙,吴珝都没看清楚画像上的人长什么样,隔壁已然有人开价:“八百金!”
好家伙,前两幅画像最终成交价一个是六百金,一个是八百金,秦琼的画像才挂上便迎来八百金的开价,简直逆天。
吴珝捏了捏自己带来的画轴,唇角高高翘起,看来千金所说的一千金都是保守数字。
抬眼见千金公主一脸凝重地朝包厢外的贴身婢女使了一个眼色,场中很快响起另一个报价:“两千金!”
上来就□□,惊得场中静了一瞬,然而也就一瞬,紧接着有人报价:“两千五百金!”
这是要一起□□的节奏吗?结果并不是,报价仍然在以五百金的天价继续上扬,有钱的富婆真多,根本停不下来。
千金公主毫无形象地趴在案几上捶桌子,半天才抬起头,转脸又朝贴身婢女使了一个奶凶的眼神。婢女明显犹豫了一下,看见千金公主瞪眼,才默默退了出去。
“六、六千金!”报价十分没有底气,却比刚才最高出价多了足足一千五百金。
场中又静了一瞬,很长很长的一瞬,长到千金公主以为自己砸锅卖铁终于抱得美男归了,谁知就在掌柜站起身的时候,报价再次被无情刷新:“七千金!”
千金公主已然扬起的胜利微笑就此僵住,垮掉,手一挥,案几上茶壶茶碗点心全被扫落在地,溅起的茶水差点弄湿了吴珝捏在手里的画轴。
最终在千金公主压抑的哭声中,京城第一美男秦琼的画像以七千金的天价成交,而吴珝被热烈的竞价气氛所感染,根本没看清画像上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
等花落别家,吴珝伸长脖子看时,画像早被人心急地收走了。
旁边千金公主哭到花容失色,将承诺吴珝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吴珝赶紧提醒:“公主,奴家求你的事……”
千金公主痛失男神画像,哭都找不着调了,哪里有心情管吴珝。
幸亏书斋掌柜循着哭声找过来,吴珝说话他也不理,注意力全在痛哭的公主身上。
直到吴珝展开画轴,对他说:“我这里也有一幅画像,请掌柜过目。”
掌柜这才瞥了一眼,然后又瞥一眼,接连瞥了好几眼,这才扬声问:“此人是谁?”
吴珝扭头看画像:“不像吗?这是秦琼啊!”
哭声戛然而止,千金公主不可置信地看向吴珝,又转头看画像,当场愣住,呆若木鸡。
这这这哪里是秦琼,分明是她二哥,当今的天子李世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