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其实、其实父后他心里有你,皇姐自幼聪慧过人,有雄才大略文武全才,臣妹”她说话一顿,口气委婉道:“臣妹无能,只有承欢膝下,多讨父后欢心……”
荣亲王这人便是太多愁善感了,总是考虑着别人。她有种与生俱来的悲天悯人感,仿佛万事万物都需要她的怜悯,像个沐浴在圣光里的菩萨。
也不愧这贤王的美称。
可落在季明昭眼里,实在莫名其妙,她并不在乎这些,这人总摆出一副会介意,会伤情于太君更疼爱小女儿的模样做什么。
季明昭直截了当道:“不必多言!”
她不明白,季如玥哪里来的自信?可怜她?
她是天子,凡日月所照,皆为王土。江河所至,皆为王臣。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有了份所谓的爱就觉得旁人也需要,悲天悯人到帝王身上? 季明昭被荣亲王那小心翼仿佛在包容她的眼神弄的烦躁得很,这还没修成仙呢,就想普度众生了。
妹妹是这样,后宫那群认不清自己身份的男人更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献出自己的爱,又莫名其妙索要她的爱。
季明昭眉头紧蹙,有些不耐烦道:“你去长信宫多陪陪父后吧”
这厢贤王眼看说错话了,愁眉苦脸却也不敢多停留,忙夹着尾巴贴着墙快步走了。
打发走了季如玥,明昭一时间竟没有大事可忙。案牍上堆积的奏折放在一侧,那已然是批阅过了的。
算了!
她索性出去走走,只带了两个奴才跟着,不坐轿撵步行出了未央宫。一路沿着红墙绿瓦,路上偶有一些个小石子,季明昭踢着来玩。
渐渐入冬了,宫中也萧索一片。一阵冷风袭来,季明昭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狐裘。
无趣!无趣的紧!
啊啊啊——
“诶呦喂——,皇上,皇上您别踢,小心踢坏了脚”春熙哭丧着脸,谁又惹咱们皇上生气了。
踢石子就算了,踢墙做什么,还越踢越急眼了,受伤了可怎么是好。
“滚!”季明昭在气头上,怒骂一声,一脚踹开那人。
可春熙挨了一脚,还敢紧抱她的小腿不放涕泪连连,泪都抹到裤脚了,季明昭心中一阵恶寒,腿使劲也能挣脱不开,又是一脚踹上去。
春熙又吃了季明昭一记脚心窝,她顺势一道,哎呦喂诶呦喂地转着圈打滚个不停。
这死奴才,力气又不大,又装上了。
嗤笑一声,到底还是消气了。
“行了行了,起来吧!像什么样子。”皇帝强忍着笑意,颇为嫌弃的踢了踢春熙的身子。
春熙含笑,连滚带爬,转着圈拍了拍身子才重新弓着腰站到季明昭身侧。
谄媚笑道:“陛下,要是实在无聊,好些日子没去后宫了,不如……”
后宫是干吗的,不就是给皇帝消遣玩乐的。现在皇帝不高兴,自然要去寻些乐子消遣。
春熙这么一提,季明昭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对啊!新来的那个美人 ,关雎宫那个?
叫什么来着? 宴什么? 心里想着,嘴上也不经意问了出来。
春熙老老实实回答:“陛下,是宴殊,宴美人。”
“对了,宴殊!咱们去找他。”季明昭两手一拍,决定了。
【宴殊,云泥殊途的殊】季明昭脑子里莫名想到这句话,与此同时她脑海里更浮现出那人跪地初次见她的场景。
一袭纱衣,脚绑铃铛。
宴、殊……
她心中琢磨这两个字,一时间心情都有些明朗了。宴殊这种清清泠泠的调调,却又颇懂风月,思来想去也只有一词,将宴殊描绘地恰如其分:【清媚】。
最重要的是他无依无靠,这和后宫中其他人都不同,他是齐王献给季明昭的礼物。
既然是礼物,自然就是完完全全彻底属于她,无论身心或是性命。这点注定了宴殊对于季明昭的不同。
——————
昙花宫灯,关雎宫
季明昭心下想着美人,许久未见,脚步也不由得快了几分,身后奴才紧跟着气喘吁吁。
刚到宫门口,宫人连忙行礼问安,声音大似乎惊到内室。
内院里瞬间扑出一个人影,咯噔一声跪在季明昭脚下,高声哭喊道“皇上!你快救救我们主子吧!”
“你家主子怎么了?”
季明昭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这好好的人,怎么哭出一种命不久矣随时要走了的样子。
碎玉哽咽道:“这几日,主儿身子本就不好,前几日君后又、又”他情到浓处,一时潸然泪下,哭的说不出话。
季明昭看他那副抽噎半天吐不出来整句话,觉得大事不妙,三步两脚就往内殿走。
春熙想跟上前去,碎玉也不哭了急忙爬起来大张着双臂拦住了。开什么玩笑,女使再如何也是女子。要是真进去看到不该看的,宴美人还要不要脸面。
春熙撇了眼,见方才还泪流满面的碎玉一瞬间换了张脸,嘴角不由得一抽。
季明昭边走边唤:“宴殊?”
奇怪,这内殿怎会空无一人,怎得全在外面伺候。
啪——
季明昭看向传来瓷器摔打声的地方,寝宫?她又沿着游廊转走到声音来源处。
突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寝殿冲出来跪地阻拦:“陛下!您不能进啊!陛下!”
“起开!”季明昭这下是真的不好了,一股浓浓的焦虑感霎时占据了心扉。
宴殊他到底怎么了…
一脚踢开拦路的,季明昭大步流星走进寝殿,也不管身后那男人的哭喊求饶。
走进去,只见门口依着架子除一地的碎片,似乎是是汝窑天青釉,季明昭一脚跨过去再往里走。
“宴殊?”
终于!
依柳曲屏风下似乎有个朦胧的人影,季明昭欲掀开那碍眼的青色帷帐上前。
“陛下!求求你、别过来,不要看”一阵微弱的声音子屏风后传来,又消散在空气里。颤颤巍巍的,好似被吓坏了,无端让人心疼。
“别过来——”
季明昭怎么可能会听别人的话,直接一把上去,甚至急躁到没有绕过去看,而是直接拉开屏风,宴殊能影响到她,或许季明昭自己都没有察觉。
眼前一幕,看的季明昭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气急败坏道:“谁干的!谁干的!”
杀了那个人,杀了她!季明昭心头不断重复这句话。
面前男子躲着屏风后,身子蜷缩成一小块,只是上半身却□□着,白皙的肌肤全然展露在外。身上更是多处绑有红绳。
最惊人的是,两颗红豆赫然被鎏金的昙花代替,金白相称,晃的人眼痛。
宴殊浑身颤栗,抖得跟个筛糠似的。胸前昙花下的流苏也随之摇曳,荡进人心底。他死死低着头,蜷缩着身子,极其难堪,身子泛起了浅红。
季明昭已然被气的昏头转向,她自然知道宴殊没哪个胆子给她带绿帽子,可这炸裂的一幕直劈的人外焦里嫩。
季明昭终究是不忍心,看着宴殊抖成那个样子,挥手将身上狐裘披在他身上,将人裹得紧紧实实了。也是有缘,她两次见到这人,都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两次都给出了狐裘。
朝门外怒吼道“都给朕滚进来!”
春熙等人早就守在寝宫外,就等着传唤。闻言一个大健步迈过门槛来了。进了寝宫看到宴小主头发凌乱,跪地身上披着陛下的狐裘。而陛下一脸怒火的站着,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
折枝也得了消息,守在外面,第一个冲进去哭诉,扑通一声跪地哭道:“陛下,你终于给我们主子做主了,就是这人一直欺负主子,常常要主子举茶学礼仪,稍有不对就那浸了油的藤条打手,如今、如今更是……”
他边说边手指着李得荣,方才这狗奴才还想跑,还是碎玉带了人按着。之后的事情,对于一个黄花大闺男来说,就有些难以启齿了。
折枝呜咽卡住了。
当然他不说,季明昭方才也看到了。那种折辱人的玩意儿怎么敢用到宴殊身上的,真是找死!
“皇上,奴才冤枉啊!是君后、是君后吩咐奴才好好教导宴美人的,奴才是御寑司出来的,那里教的都是这些啊,奴才不敢违背君后,求陛下明鉴!” 李得荣眼看大难临头,哭的一张丑脸皱在一起。
御寑司一向多床榻巧器,先帝爷时期曾风光无量。可惜随着昭元帝的上台,宫中多为有位分的公子侍君,少有宠幸的宫人和宫外民男,御寑司也就荒废了。
碎玉三言两语间就抓住漏洞,上前补刀道:“那你倒是好好教啊!动辄打骂,就算有君后的旨意难道就能打主子了吗?陛下,奴才绝对没有胡说,皇上!你只要看看主子的手便是了,您可一定要给我们主儿作主啊!”
“皇上明鉴啊!奴才绝不敢有此意,奴才都是奉君后旨意啊!皇上!”
折枝看李得荣那胡搅蛮缠样就来气,怒骂道:“胡说八道!主子是陛下的人,管教也轮不到你个奴才来管教!”
这话说对了。
这厢闹得不可开交,季明昭一颗心全在裹得只露出个头出来的宴殊,他似乎哭了,可声音被压的极低。
季明昭只有凑近了才能听到一点点呜咽声。唇瓣已然被他咬的绯红一片,乌发红唇,糜烂而破碎。
季明昭承认自己是有些混账的,现在这时候了,还是会为宴殊这张脸想入非非。
“咳咳!”她正了正神色,审视着面前几个人,宴殊不愿意开口说话,可他态度已然表明一切。自从那李得荣被押进来,他的脸就没再露出来过,身体也是躲避着那人。
季明昭看到,神色一冷。
“春熙,拖他出去,打。”她声音犹如淬了冰,阴戾残忍,冷冽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管是何缘由,敢动她的人,便是不知死活,求死她就成全他。
“陛下!奴才冤……呜呜——”
春熙一把帕子死死堵住李得荣的嘴,让手下压着,那李得荣毫无反抗之力被人领着如拖猪一般拖至后院,用麻绳捆结实了,绑在受刑的凳椅上。
其间有不少关雎宫的宫人,偷偷躲在拐角处看热闹。
圣上没说打多少下,那便是往死里打。
春熙静静站在前面吩咐,风淡云轻地说着往死里打。李得荣被吓的直接失禁了,腥臊味儿弥漫。
两个壮实高大的女子架起一个人长的大木棒,狠狠地高举起往下落,风都有了声音。
啪——啪——啪——
没过多久,有血自受刑的凳椅上滴落,血腥味儿夹杂一丝梅香儿弥漫在后院。
那样刺目的鲜血映着关雎宫后院盛开的梅花更加诡异,这一幕印在一众侍奴眼中许久。
寝宫内,在李得荣被拖下后,宴殊总算肯不再避着脸。季明昭正面抱起宴殊,微微一声叹息,讲他放置床榻上,自己也坐在旁边。
碎玉眼见氛围愈发缱绻,左右使眼色退了下去,吱呀一声,临走顺便关上了寝宫的门。
待人全部走后,周围只剩他们两人。宴殊一把抱住她,狐裘滑落肩颈,一双手紧紧抱着季明昭,脸也贴到心口楚楚可怜。
冷不丁被扑个满怀,宴殊身上那股幽香扑了满鼻,淡雅清新不同于后宫众人,就和他这个人一样,缱绻温柔。
宴殊不禁恸哭,乌发凌乱,凄艳如同被打碎的玉瓷。呜咽声被压抑到至极,最后憋出那一小声的“阿昭!”
季明昭紧紧桎梏住那人腰“你唤朕什么?”
“阿昭”宴殊更大声了些,好像这样就能理直气壮给自己底气,可惜轻颤的羽睫暴露了他的紧张
宴殊等不来那人的回话,还以为自己惹怒了陛下,慌忙起身要请罪
“陛下,臣侍知错!臣侍不应该……”
一指却突然堵上了宴殊的唇。
极致的红与白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