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殊嘴巴被一根微凉的指头堵住,抬头去看那人,只见她端坐在身侧,矜贵如神女,笑意浅浅。
“不,朕很喜欢。”季明昭一字一顿,很认真的说道。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缱绻,被她那样坚定的注视着,恍惚间有种被爱的错觉。
宴殊觉得自己好似浅醉了,自顾自喃喃
“阿昭”
“嗯”
“阿昭”
“嗯”
他说一句,她答一句。
“阿昭!”宴殊将身子靠在季明昭肩头。
龙涎香甜腻而醉人,她的怀中是那样温暖。
此时此刻哪怕是死了也是值得的,宴殊心想。
……
窗外突然下起小雪,白雪透过窗檐折射出光亮,屋内亮了些。
“让朕看看你身上的伤”季明昭说着便打算取下他上半身的昙花,可她也是没经验,凑近了观察。
温热的鼻息撒在宴殊胸膛上,更要命的是那人炙热的目光,他闭紧双眼都能感受到,宴殊忍不住的想后退弓着腰,溃不成军道:“陛下,不可以。”
“别看了陛下…,求你了…,阿昭…”
他声音已然有些支离破碎,像是被逼到不行,退无可退了才羞耻求饶,季明昭这才作罢。
“好了,好了朕不碰你,好生休息!”季明昭有一哄没一哄地安慰着。
宴殊实在可爱,她忍不住想要逗弄他,故意装作不熟练,取了半天,见他被自己欺负的眼角红了才作罢。
“不逗你了,取下来了,你看”季明昭指尖捏起那昙花在宴殊眼前晃了晃,流苏摇曳,一荡一荡地挑起心火。
她取下那小玩意,放在自己掌心,一会儿看看晏殊一会儿看看那物件,似乎在比对着什么。
片刻后,季明昭语重心长感慨道:“那奴才倒是会用”
会用什么?物尽其用?
这话有些亵玩的意味儿了,拿宴殊当什么了,床榻上的东西,虽然也确实如此。
宴殊被调侃的脸色泛红,有些难为情道:“陛下”
咳咳!
季明昭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了,尤其对于欺负宴殊这一块。好好一个天上谪仙人,被她欺负成现在这模样。
正了正神色,询问道:“方才那奴才说是君后派的人?”
季明昭对那番供词是信的,君后于她成婚六载,蠢笨善妒又欺软怕硬。若说是他干的,也不意外。
只是她还想听听宴殊会怎么和自己说。是哭诉告状?还是暗中上眼药?
可是都不是。
出乎季明昭意料,他俯身低头,几乎贴上床榻极为恭敬道:“是臣侍、是臣侍仰慕陛下,君后见臣侍规矩不好,又怕伺候不好陛下,才派公公来的”
随后话音一转,好似真的在为君后生气般蹙眉道:“只是没曾想那奴才狗仗人势,欺压起人来了。”
季明昭自然不会真的为了一个侍君去打君后的脸,再者说真这样做了,对宴殊而言也不是件好事。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集万千仇恨于一身。她还没腻呢,怎么舍得宴殊丢了性命。
可宴殊却主动为君后开脱,当真是善良知进退,季明昭觉得闔宫上小没有比宴殊更合心意的人了。
于是她轻揽着男子的腰,感慨道:“朕的宴郎怎得如此善良懂事!”
“若是懂事能让陛下开心,臣侍便希望自己是闔宫上下最懂事的那人。”他就那样真挚地说着,眼神满是爱意,仿佛会让人溺毙在他的深情里。
季明昭不懂,为何不过短短数日,就能情深至此。她也不想细究,宴殊这样就很好,纵使是装的也很好。
“这么说便是,你真心想学这伺候人的本事了?”季明昭这样说,不过是调情的手段罢了,并不觉得会得到宴殊的回应。
“是!”如昆山玉碎,他迫切的应声。
宴殊却连眼睛也不敢睁开,耳垂红跟熟樱桃似的,声音细若蚊蝇“是…是、是臣侍自己想学,想让陛下开心,想为陛下做点什么。”
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仿佛他用尽了全部勇气,浑身都无力了。
季明昭也没曾想到宴殊会这样说,她本意只是想调笑玩乐逗一逗晏殊,看他害羞罢了。
谁曾想直接被一颗直球打了回来。
她几次看着少年羞红的脸颊,想说些什么,终究咽了下去“……”
宴殊继续乘胜追击道:“陛下方才说喜欢臣侍叫阿昭,那臣侍想求个恩典,容许臣侍私下唤陛下阿昭。”
这是个极为大胆的请求,除却君后,陛下同他人都是主仆关系罢了,世间若真有男子可以唤她阿昭,那人也只能是她心中的正君。
宴殊语气委婉,那双清冷却温柔的眼眸却一直注视着她。
莫名让季明昭想起一句诗: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季明昭有时候很难拒绝这双眼睛,于是她又一次捂上他的眼,可他调皮的睫毛一刷一刷地瘙着季明昭的手心,和他这个人一样。
“朕许你私下相处可唤,朕还有一个小字,名……”话音一顿,季明昭僵住了。
她在做什么啊!她大约是色令智昏了,居然想告诉这个单独相处还不足一日的男子,唤她的小字玉章。
真是疯了!
宴殊听到这话,耳朵都不由得竖起来。他眼睛被捂着,看不到陛下此刻的反应,有些心急地眨眨眼。
长如羽睫,季明昭觉得宴殊像个妖精一样,用着圣洁美丽的外表做着勾引的动作,赤身裸体的在她怀里还要故作清纯。
否则无法解释她对宴殊的上头,譬如她现在心里烧似火,有些慌乱道:“你好好休息,”
话音一落,头也不回地走了,只余下宴殊诧异的目光。
待季明昭走出来寝室,春熙早早就守在外面,第一个迎上去一看。
得!陛下的大氅又给了这位小主子了。
两次了,关雎宫这位不可小觑啊!
这边季明昭才出了寝宫,远离方才那个诡异暧昧的氛围,被冷的一哆嗦。
小雪滴落眉间,眼见天气日渐寒冷,关雎宫却炭火无几,像什么样子。季明昭蹙眉吩咐道:“春熙,你去内务府看看,怎么关雎宫这里入冬了还是这么冷,炭火呢?”
她没带大氅,才骤然发现关雎宫冷的很,除了寝宫有一两个火盆外,廊下竟一个也无。
想来是宫中向来拜高踩低,因着一连数月都未进过未央宫的缘故。若是手里有银子赏下去还好,否则那群奴才一贯会糊弄恶心人。
春熙道了句诶,心知如今这宴殊正在陛下兴头上,怠慢不得便去办事。
季明昭现下是不能再待在关雎宫了,她有些莫名的不安,为她有些太痴迷宴殊的皮相和身体了而不安,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中甚至有一丝杀意浮现。
一个皇帝怎么能允许一个能左右她心神的人,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宴殊不是君后贵君之流,无外戚隐患,不过一个美人,想宠便宠了。
季明昭打定主意后,起身准备回宣室殿,她今日只带了两个奴才贴身跟着,少有人知道她的行踪。
风雪不解人意,下个不停。季明昭走后,不出几个时辰,外院一水的宫人,排着队送来东西。
熙熙攘攘的,关雎宫的门槛都快踩坏了。
宴殊早已换好衣物,只是身上仍旧披着季明昭的狐裘,不舍得脱下,听见外面吵闹的很,吩咐折枝道:“外面吵什么?你去看看。”
“主儿,是内务府那群人”
内务府? 宴殊不解:“他们来做什么?”
“想必是陛下吩咐的。”折枝破揶揄看向公子,满是促狭之意。
宴殊心神大乱,想起不久前那一幕,腿不自觉夹紧,有些微微发颤。
方才、方才、他实在是太不知羞耻了,是不是惹她生气了,才会头也不回地走了。
美人呆呆地望向窗外,他身上还披着季明昭留下的大氅,缩着脖子将脸贴到狐裘上,毛发划的肌肤有些瘙痒,可闻着那味道儿,宴殊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抖。
窗外有雪,屋内的火炉烧的正旺,关雎宫热闹了许多,折枝也耐不住寂寞,跑去外面看赏赐了些什么。
宴殊不自觉禁闭了双眼,龙涎香的味道环抱着他,仿佛是他初次侍寝那夜,一样的味道。
片刻后,他双眸微睁,若是有人在只需一瞥就会发现,宴美人眼尾泛起一抹红,眼睫湿润黑亮,勾人的紧。
“主儿”碎玉挑帐走进寝殿,他方才在库房一一记下内务府送来的东西,折枝来凑热闹,他就先过来了。
碎玉语气轻快道:“方才内务府派人送了十几筐的银碳,怕是明年都用不完了。”
思及方才有人孝敬他的银两,又温声道:“内务府还特地送了些锦缎,可拿来做衣服,主儿,那人还说想要什么随时吩咐,现下还在廊外站着想亲自给您请安呢?您看……”
宴殊昔日在齐国就已知宫中见风使舵的性子,大莞只会更甚,既然想见那便见。
他看向碎玉只道了一声:“可”
门口厚帐轻开,蹑手蹑脚进来一个女使,一身玛瑙红的锦袍裙,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正是内务府副总管九澍。
“奴才内务府副总管九澍,给宴美人请安!”女人跪地极为恭敬地行了大礼,抬头觑了一眼罗汉床上歇坐着的男子。
只一眼,九澍便知这宴美人日后风光无量。
见宴殊颔首,她方才起身继续道:“前几日忙的厉害总管她把主儿宫中的差事给了自个徒弟,那人还小处理不明白。春熙姑姑狠狠教训了一顿,将关雎宫的差事给了奴才,主儿日后有事儿尽管吩咐,奴才愿为主子肝脑涂地!”
宴殊闻言只淡淡轻启茶盖转了转,水雾氤氲间清冷如玉的脸庞仿若谪仙,九澍不敢多瞧。
内务府的事儿主管管了,可锅和擦屁股的不得脸的事却要给副总管。可见这内务府是分派系的,这奴才所言便是表态了。
宴殊轻抿了一口热茶“既如此,日后便有劳九澍姑姑了,碎玉将我那个青玉佩取来。”
“欸欸、这如何使得,奴才不敢!”九澍连连摆手。
宴殊直截了当,不容拒绝道:“我瞧姑姑腰上宫條空虚,配个玉佩才好看。”
碎玉去了梳妆台取了锦盒已经回来,捧至九澍面前,此情此景再推脱下去便是不给面子了,见此谢恩道:“奴才谢主子赏赐,日后定尽心竭力伺候好关雎宫的事儿!”
九澍打开锦盒,那青玉佩果然精致非常,听闻此种玉佩挂于腰间,行走时流光溢彩。
她脸上笑意更浓,心道这趟关雎宫是来对了,不仅没被发难,反而搭上了陛下的新宠。
宴殊只一眼便知道这礼物送对了,他初入宫,少不得上下打点,副总管这职位便是刚刚好了,往上是君后的人往下又无职权。
宴殊需要九澍方便行事,九澍需要一个宠君在陛下面前美言。
二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