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转站。
黄沙漫天席卷,举目数十里断壁残垣横生,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色调。
一块孤零零的百英尺巨型LED电子屏幕竖立在那。
往下就是空荡荡的荒废街道,碎石瓦砾遍布,枯败野草和无人打扫的垃圾随风游荡,几个风尘仆仆的人正交谈着凑近那块电子屏幕。
“听说这批新人中有个A级资质的,面板上已经显示觉醒天赋了。”
痞痞的声音叼着半根雪茄,有点瓮声瓮气,一个三十多岁的粗犷男人在空气中操作几秒,掏出怀里的笔记本翻到标记处,确认信息没错后才说道。
他撞了撞身边的人:“欸,招不招进来?是个妹子。”
语气中倒没多少期待狎昵之色。
身旁一直没人出声,一个身高少说一米八五的青年正静静仰头注视屏幕中放映出来的画面,以一种局外人挑剔、淡漠、严谨的筛选角度,看着里面低声说话的两人。
“什么技能?”
几分钟后青年收回视线,一开口,微凉的冷淡之感便扑面而来。
“好像是什么置换,你等等……妹子叫李润……”
……
穆三的回答让李润表情有些挂不住,她神色似乎又拘谨起来,脸涨红道:“你不是有这个实力吗?”
似乎真的不相信自己会遭到拒绝,语气甚至带了丝直白的质问。
“我、我好不容易聚起勇气过来找你……明明刚刚还在教室上课……我们一起被抓到这里,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况且……我只是预设,这你都拒绝,难道要放着鲜活的人命去死不管吗?”
李润的泪一下子在眼眶蓄起,声音却很好地克制在只容穆三听到的范围。
“?”第一个“两分钟”即将结束,穆三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舞台上。
绿色马甲的葫芦娃也就是四娃,根本没有落笔写下任何一个字,没有词语,嘉宾怎么猜都不会出现“重合”的词。
便得不了分!
而蓝色马甲的五娃虽然写了,却是笑嘻嘻地在写字屏上写满了阿拉伯数字。
与给出的提示词完全不相干。
常驻嘉宾的参与游戏的目的,果然是为了置人于死地!
……但“它们”,似乎不怕失败的惩罚。
游戏规则有漏洞,每组又都混入了“常驻嘉宾”……
耳边轻微的抽泣胆怯又聒噪,让穆三第一次认真审视起同行进来的人,终于,她将搁置在副本生物身上的警惕心思分出一拢,脸色不变,侧身转头,抽手轻缓地揉了揉李润的梨花烫。
好像处理正事时分神搭理脚边的小宠,一切动作都显得懒散随意。
穆三声音低柔,幽幽地:“真胆小的人,可不敢过来找我。”
“……你是在道德绑架我吗,姐妹?”
“什么?”李润一瞬间眼中泄出许多真实念头,忙不迭低下头躲闪,手下却刻意又谨慎地暴露在穆三眼皮子底下,彰显主人纠结胆怯的心。
——小动作过于多了。
“你怎么这样想……”她刚才的话应该并没有可供指摘的地方。
李润眼眸闪烁,一个刚从法治社会进屠戮场的新人,即便对副本生物存有恶意,对于主动套近乎的同类都该不自觉亲近才是。
她后退几步,瞥过穆三右手背上一闪而逝的某个印记,表面上识趣不再继续开口。
……
“很聪明的新人。”
男人将烟在地上捻灭,“懂得隐藏、示弱,眼光毒辣下手果断,是个好苗子!”他对李润目前为止的表现都很满意,顺便在笔记本上唰唰记录起副本数据。
“旁边这个……”没人接话茬男人也能唠下去,反正他知道青年在听:“有点高调,纯武力值容易栽跟头吧,可惜了,才F级,估计综合评定的时候智商拖后腿了。”
LED下不远不近缀着不少人,穆三笑意盈盈的面容透过大屏幕映入空地上所有人视野。
男人又掏出支雪茄,单手在皮衣袋子里上下翻找打火机,准备点燃,青年已经大跨步走开。
“就是这个时间点很奇怪,怎么还会有……”
“唉老大!你干什么去——”他问。
“熏。”
青年宽肩窄腰,留下一个字,颀长的身姿便大跨步往另一块地方走去,沿途好些人看清楚他的面容后,不约而同露出惊艳忌惮的复杂神色,纷纷躲闪退远。
军靴踩在石砾上吱呀作响。
青年挑了个有些偏僻的地方停下,仅仅半靠在废墙上的姿势,眉骨深刻神情冷淡,自有一股不容人接近的冬雪寒风之感。
新人场的游戏还在继续,中转站陆陆续续来了更多人。
……
一切和穆三预料的一样!
新的倒计时“两分钟”开始,葫芦兄弟停笔,黄毛男在视线完全辨不到外面分毫的情况下开始答题。
——“旅行”有关的词。
黄毛男紧绷的声音停滞了好一会,他像被关在孤零零的舞台上,明知道四周坏境阴森可怖,眼睛却让板子挡了个严实,连耳朵都在瞬间失聪,听不到外界丁点动静。
“……行、行李箱……冒险、蜜月……防晒霜、自由、酒店、朋友、马尔代夫……”随着倒计时的闪烁,断断续续的答案还是从实心电话亭一样的“牢笼”中响起。
只有真正开始答题,才会发现题干有多广。
黄毛男大概也发现了题目的恶意,语速越来越快,把能想到的词不管合不合适都一股脑报了出来,寻求一丝和前面葫芦娃答案重合的可能。
只要有哪怕一个一样,就不会出现那个古怪主持人口中的“惩罚”!
舞台背景前悬空的两面电子屏,各自显示着四娃五娃和黄毛男渐渐密集起来的“答案”,意料之中无一重合,穆三视线自下而上逡巡着游戏进程,枝桠间飘渺靠近的雾气隐匿了她的表情。
两步开外,白雪公主后脖颈骤然觉察到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
“……”不出意外,这个新手场最可怖诡谲的生物应该是他才对。
倒计时最后十秒,紧张和绝望气息在等候的人群中大幅弥散开来,好几个人脸上冷汗汩汩直冒,身体崩得僵滞。
比起兔死狐悲的共情,“马上轮到我”这几个字显然更具威慑。
“怎、怎么这样……这怎么得分?”
一个身上挂满铁饰的年轻男人惊呼,虽然早知道副本派出来的常驻嘉宾不可信,但这么明目张胆耍赖,要致人于死地,实在和“绑”他们过来的初衷不符。
他们这些人对于被带来一事,本就无法阻挡,死亡也是。
“为什么还要设个小游戏杀……”
“当然是有趣啊~”白雪公主自然没有错过周围的惊惶骚动,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乐见其成的,要知道,他主持的综艺死亡率向来高达百分之九十五,被临时调来新人场,他也很纳闷。
不过新人有新人的玩法。
“什么……?!!”
见这些新人又要开始不争气地尖叫软倒,白雪公主邪笑着舔了舔红润的嘴唇,状似无奈苦恼地一支额,“好了骗你们的~都怪我,规则太多,省略了些,葫芦兄弟不知道也怪不了他们~”
什么意思?还有规则没说?!
他说着理所当然的离谱话,语调却娇俏甜美,在暗沉阴森的冷光中听来,愈加空灵如女鬼幽怨,嘲笑着任人磋磨的嘉宾。
听白雪公主的意思,只要他不明确说的规则就可以犯?同样,主持人真正说出口的规则,才是明面上不允许犯的铁令。
咻——
暗影中,一抹银光直冲白雪面门。
……毫无预兆地。
整个舞台倒计时最后几秒的急闪暗红交错,穆三刚刚伸了个懒腰,脸上是还没消退的莫名戾气,她慢慢扭过头,视线穿过及时侧身仍在脸上留下血痕的白雪,落在台上的白色圆环痕迹上。
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一个副本的运行,光靠主持人和嘉宾可不行……
她暂时还没有感受到类似系统、规则约束这样强制性的力量。
穆三忽然轻嗤一声,绕过几人,从远处的树皮上拔下小刀,斜睨着沉默下来定定看她的白雪公主,“看我干嘛?”
笑语讥诮,带着比主持人还要理所当然气定神闲的恶劣。
好像在说,我就是闲着无聊玩刀子,对你动手没有任何理由。
但,越是这样阴晴不定的暴戾表现,动不动就出手的疯批模样,白雪公主反而不好轻举妄动。
即便他一口银牙快咬碎了。
即便隐隐发觉对方和自己“撞人设”了。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但不包括此刻的穆三。
进入这个副本后她就有种控制不住想揍主持人的冲动。
……不否认一部分性格因素。
另一部分,她将此归结为代替系统和面板行使部分职责的“主持人”比机器更具象化,明晃晃的活靶子,嘉宾被拉入其中的憋屈就找到了发泄口。
白雪公主想杀人的心情不在她考虑范围。
这时,穆三的视线被另一堆小矮人吸引。
葫芦兄弟头大身矮只到人腰际,因为自出场就安稳呆在一隅,即便知道它们不是好东西,也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此刻它们的步伐极不显眼地往后退了几步,且一直在保持这个趋势,从舞台前的空地向四周密林靠近。
与人群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