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冲动之下,顾瑜拉开了门。她迫切地想看看闻祁。
闻祁像是猫受到惊吓一般,往后退了一步。微翘的桃花眼骤然紧缩,鸦羽似的眼睫微微颤动,看向她,有些疑惑。
顾瑜注意到他漂亮眼睛里的红血丝,以及眼下的乌青。看上去很是憔悴。
终于如愿见到闻祁,顾瑜心像被棉花包裹住一样。
“你好,我是顾瑜,”顾瑜向前走了一步,指着自己家的门,“就住在隔壁。”
闻祁下意识地小幅度歪了歪头,“你好,我是闻祁。”
顾瑜的嘴动了动,但没说话,闻祁看上去完全不认识她。
她只能在他即将进门的时候加了句:“我在这里住了很久,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帮忙。”
闻祁对于陌生人的好心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侧过身朝她点了点头:“谢谢。”
这是一个热情且善良的邻居,难得收到善意的闻祁对顾瑜的第一印象很好。
接着他径直走向屋里,关上门。
感冒药的药效上来了,顾瑜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但脑子还在不停地转。
她发现自己的梦并不是毫无章法的。她梦到闻祁躺在隔壁沙发上,接着闻祁就租了隔壁的房间,她梦到闻祁从电梯走出来接着第二天她就电梯口看到和梦境中一模一样装扮的闻祁。
这些梦想暗示她什么?接下来她又会梦到什么?
它们出现的时间毫无规律?像是能预见未来,又只是断断续续的碎片,顾瑜的思绪像一团乱麻。但毫无疑问,这些梦都是围绕闻祁展开的。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些梦。
为什么只是看着闻祁,心里就会产生近乎偏执的情绪。
闻祁对顾瑜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她难以自控地想靠近他。
近水楼台先得月,作为邻居,顾瑜想和闻祁拉进关系显然更简单。但是闻祁总是早出晚归,加上顾瑜又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处理,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们竟然一次都没碰到过。
更糟的是,从那天后顾瑜再也没梦见闻祁了。
这样的发展显然不合顾瑜的心意。为了加快进程,她在主动为靠近创造了机会。
周五下午她驱车去了趟生鲜超市。
顾家的人员关系简单,顾瑜爷爷作为白手起家的创一代,始终过着朴素简单的生活。即使到了顾瑜这代,财富已经积累到如此地步,顾家的简朴在A市的豪门中也是一股清流。
作为富二代,顾瑜对吃喝玩乐没什么兴趣,和其他同龄富二代也很少打交道,基本接触不到骄奢淫逸的生活作风。
开始独居的时候,顾瑜对做饭新鲜过一阵子,特意找大厨学了学,拥有一手好厨艺。但她吃喝上其实没那么挑剔,加上做饭很耗费时间,所以很少下厨。
顾瑜这三天基本都在9点之后回家。闻祁每次都早于她出门,早于她到家,顾瑜始终找不到什么好机会和他接触。
只能睹阳台思人,隔壁的灯光一灭,顾瑜就知道他要休息了,接着她的困意就会涌上来。
机会是人创造的。
继承了优秀商人血统的顾瑜,总能为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做出恰当的付出。
在狩猎闻祁这件事上,她表现出了出乎意料地主动和固执。
她花了一个下午了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7点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动静。
闻祁回来了。
她很早就把窗户打开,闻祁一打开窗户,就会闻到饭菜的香味,这里的烟火气也能传到他家里。为她的邀请打下铺垫。
顾瑜数着差不多过了10分钟,接着去敲闻祁的门。
隔着房门,闻祁的脚步声传来,和她的心跳声一应一和。
“吱呀”,门打开了。
闻祁整个人带着一股浓重的疲倦,眼下的乌黑更明显了,多了让人心疼的脆弱。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闻祁礼貌的声音带着鼻音,有着被砂砾蹭过的低哑。
顾瑜原本还诧异他为什么在家还带着口罩,但又从这沙哑的声音听出些不对劲:“你身体不舒服吗?有没有吃药?”
“可能有些感冒,已经吃药了,躺会就好”,闻祁眉梢舒展开,顾瑜轻柔的话语奇异地安抚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他朝顾瑜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被打扰的心烦意乱也消失了。
看到闻祁这么萎靡低落的状态,顾瑜顺势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晚上做了很多,要不要一起吃。”
怕他拒绝,紧接着又加了句:“就当搬新家庆祝了”
闻祁回家一打开窗就闻到了隔壁饭菜香味,像是一股鲜活的生命气息强势地占据了他空荡的客厅。
对于闻祁而言,新邻居厨艺很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毕竟她看起来高贵大方,完全不像是会呆在厨房的人,很难想象那双比艺术品还精致的双手切菜做饭的样子。
一个热爱生活且厨艺很好的人,闻祁关于顾瑜的认知又被完善了一部分。
但他还是礼貌推脱:“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生病,一起吃饭可能会传染给你,下次吧。我请你吃”
顾瑜很担心他,既想着多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又怕他实在不舒服硬撑。于是把做好的菜分成两份,叮嘱他好好吃完再睡。
原本想帮他把饭菜端进家里,但闻祁看上去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作为一个陌生人,顾瑜今天的行为已经有些过度,怕引得他抗拒,适得其反,最后还是放弃了。
想象的好机会被意外打乱,但顾瑜对能和闻祁产生接触感到欣慰,至少不是一无所获。
闻祁吃完饭后强忍着不适把碗碟都清洗了。他出乎意料地喜欢顾瑜做的饭。
事实上,食不知味、味如嚼蜡是他的常态,吃饭很长一段时间仅仅作为自己维持生命的方式。
但是顾瑜的饭菜让他能短暂抽离一切,然后深深地喘一口气,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他摆脱了沉重的身体,连带那些狰狞的恐怖的憎恶的诅咒,只有灵魂躺在一大片云朵上,无忧无虑。
宁安私立医院附近有家板栗饼总是排很长很长的队,应该很好吃,他想可以送给邻居当回礼。
一墙之隔。顾瑜又梦到了闻祁。不再是之前清冷的、孤独的形象,这次的闻祁对她表现得非常亲昵。
他主动环抱顾瑜,在她的脖颈像猫似地来回蹭。顾瑜一推开他,他就那双桃花眼里就会迅速弥漫湿漉漉的水雾,可怜可爱。
画面一转,又变成了闻祁披散满是水汽的长发,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撒着娇让她帮忙吹头发。
顾瑜很喜欢梦里对她毫无防备的闻祁。
只有一点是遗憾的,顾瑜始终看不清她的脸。
突然,温馨的场景坍塌。
画面变成熟悉的15楼。闻祁从电梯里面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不小心绊倒后狠狠摔在地上。
她想要拉起她,但是只能听着闻祁疼痛的闷哼声,看他像困兽一样挣扎,最后脱力仰躺在地上,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再也没有一丝声音。
梦的后半段是寂静的。
顾瑜醒来时,心里有一种要失去什么的恐慌,梦里的情绪像一团乌云笼罩着她。
她想立刻看到闻祁。
顾瑜敲响了闻祁的门,没人回应。每隔三分钟她就会敲一次,就这样敲了5次。始终没有回应。
于是她拿出业主的钥匙,打开了闻祁家的门。
闻祁不在家里。
里面比梦里还空荡,闻祁搬来之后并没添置任何东西,只有厨房里顾瑜分饭菜的餐具,他的东西少得可怜。随时都能毫不留恋的离开。
顾瑜从租客信息中翻出了他的电话,但是始终打不通。她躺在他睡过的沙发上,盯着阳台的的方向。她止不住地想起梦里的画面。鲜活的闻祁,痛苦的闻祁。那些预示般的梦,但她甚至没办法将所有的梦串联得到一个明确的指示。
会有平行时空吗?那里我们或许会在一起。
又或者在另一个时空没有我,他独自一个人痛苦。
又或者我们在一起,但我又失去了他。
一直到天大亮后,闻祁还没有回来。
顾瑜锁好门离开了闻祁家。她决定打电话找人查查闻祁的事情。对他的一无所知让她焦虑。
一直到晚上10点,闻祁仍然没回来。顾瑜渐渐失去耐心,久违地生出烦躁和愤怒的情绪。
他总是这样,消失之后谁也找不到。
顾瑜刚推开门准备下楼吹吹风,15楼的电梯灯亮了。闻祁回来了。
顾瑜看着电梯数字,从1到15,然后电梯门打开。那个熟悉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踉跄着走,只是一天不见,他消瘦了很多,像是经历了什么难以承受的重大打击。
原本一直低着的头在感受到顾瑜的目光后抬起来。
他的病更加严重了,可能还有高烧。那张脸露出的部分还是那么白,但是多了病态,一股薄红从脸上晕出来,颜色最深处落在眼尾,一幅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额头的汗珠止不住地流,有些顺着眉头、鼻梁落入阴影处,有些则挂在睫毛眼尾,浸入眼中。
或许残留的意识告诉他面前不会伤害她。他朝她走过来,像一个拼死摆脱陷阱后挣扎求生的兽。
闻祁的身体突然前倾,顾瑜往前快走一步,接住了闻祁。
和昨天的梦一样,不过她接住了他,没让他像梦里那样摔得粉身碎骨。顾瑜的心脏的缺口和这个怀抱一样圆满了。
顾瑜把闻祁带到自己家里。
毕竟自己只是邻居没办法打开他家的门。
闻祁已经烧糊涂了,他紧紧抓住顾瑜的袖口,一会说冷,一会说热,哼哼唧唧的,听起来很委屈。把他放在客房的床上时,已经听不太清他说的话了。
顾瑜上半倾身向闻祁,想听听他在说什么,他又一下安静下来。可能是感受到了顾瑜的靠近,他的头靠在顾瑜的脖颈处蹭了蹭。
像淋雨的小猫一样,确定自己找到热源,放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蹭来蹭去。
顾瑜摸了摸他的头发,丝绸一般的触感,比想象还要好。闻祁上半个身子使劲向进顾瑜的怀里钻。
但他毕竟是男性,骨架摆在那里,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上半身塞进她的怀里。
闻祁委屈地抬头看向她。顾瑜充满怜惜地抚摸他的头发,从头顶到因为太瘦有些过于突出的蝴蝶骨。像安抚一只流浪许久的猫一样安抚闻祁。
顾瑜靠近后才发现,闻祁的左眼眼尾有一颗很小的痣,是红色的。
一定是他上辈子哭了太多,最后眼泪都流光了,只能流血泪,所以才在眼尾留下这样一颗殷红的泪痣。
顾瑜的食指落在那颗痣上轻轻地揉了揉。
上辈子我们肯定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