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次日,卫姝便带着引佩下了白马寺,昨夜她花了许多时间才捋顺自己应当是重活一世,甚至还落在这么一个“为爱痴狂”的时间点。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仇恨慢慢收敛,揉了揉眉心,在轿上又小憩一会儿。

    再次醒来,便听到轿外聒噪声。

    “明明是你们的马车撞了这位老人家,居然还这么颐指气使,果然是宰相府大小姐?真当她能在开封横着走了?”

    哎?是谁在骂我?

    卫姝掀开帘子,她向来在开封最是娇蛮无礼,而元顺二十四年大抵是她最嚣张跋扈的一年。

    基本上整个开封,没几个人敢惹她。

    如今又是谁,居然敢拦她的马车?

    “哎呦我的天爷啊!老头子我三世务农,如今撞到这腿家中几十亩地该如何是好啊!是我这老头子命不好呦,居然撞上宰相府小姐的马车!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你就闭嘴吧。”

    卫姝下轿,手持水墨团扇,一身殷红曳地落花缂丝长裙衬得整个人亭亭如立,髻上步摇发出清脆声音,额前花钿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她慵懒垂眸看着这坐在地上的老人,随意抬手指着,上下打量后才开口。

    “你说是我的马车撞上了你?”

    引佩着急地跪在地上,车夫也吓得汗流浃背,如今小姐此举怕是一定要将这件事查个清楚了。

    “小姐!方才奴婢便与车夫坐在一处,看得真真的,是这老人家故意朝咱们马车上撞的啊!而且我们也立刻拉紧缰绳,停住了,这实在不是……”

    卫姝微微抬手,她给引佩使了个放心的神色,而是看向老人背后那位仗义执言的书生。

    “你是何人?是这位老人家的儿孙?邻居?还是亲戚?”

    书生“哼”了一声,眼中全是不屑,他跺了跺脚只是扬着唇角开口。

    “我就是一介书生,看不惯你这些个京城贵女欺负普通百姓,怎么了?”

    卫姝似有所知地点点头,然后偏头举起团扇,露出那滴溜溜转的大眼睛,开口询问。

    “那你刚才可亲眼看见,是我的马车主动往老人家身上撞的?”

    书生不耐烦地拂袖:“自是没有!”

    卫姝轻笑一声,眸中闪过戏谑。

    “那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一介书生不天天研读圣贤书,不想想我大乾水患该如何治理,敌军该如何击退,偏跑到这大街上来仗义执言?如若你真得同情这位老人家,你怎会看着他一直这么坐在地上,只知指责斥训我?”

    周围看戏的百姓们纷纷相觑,指着这白衣书生道。

    “对呀,这书生方才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就生生把卫府马车给拦下来了。”

    “这卫大小姐果然心直口快,要是别的闺阁大小姐早就丢银子走人喽!”

    “也不看看卫大小姐什么身份,你们怕不是忘了,得卫家女得天下,京城有谁敢与她对着干?”

    那书生气得急赤白脸,指着卫姝便破口大骂。

    “你这闺阁女子竟然如此羞辱于我,简直是,有辱斯文!”

    卫姝轻笑一声,如今的大乾民风开放,男女之防早已不如前朝一般严苛,女子都可出门营商,如今戳到软肋便是有辱斯文?

    她俯身将那老人家扶起,步摇发出清脆声响,她皱眉看着他破烂的裤子,腰带也早就因为农活缝补多次,而那张酱色的脸庞,则衬得那眼珠更加漆黑。

    若隐若现的草药味萦绕在旁,卫姝挑眉看向他。

    “家中可是有人重病?”

    老人家沉默地垂下双眸,嘴角抿得很紧,手攥着衣角,卫姝见此便从荷包中拿出银子塞在他掌心。

    书生见此,像是抓到把柄一般,立刻跳起来得意大笑,向众人指着卫姝,句句谩骂。

    “大家看看啊!如果她自觉无错又怎会把银子赔给老人家,明明就是心中难平,居然敢骂我?我可是从川地考上来的解元!你知道什么是解元吗?”

    “都说宰相府大小姐是个跋扈的草包,看来那位卫宰相也是个家风败坏的,还有脸忝居宰相一职,不如早早卸职回家教育儿女!这样的人,怎么有脸位列朝堂?”

    人越围越多,一圈又一圈地将卫府马车围着,其中有许多赴京参加会试的书生,听此一言,纷纷议论。

    “这人谁啊?所言未免过于伤人,当着姑娘家的面如此奚落,居然还敢妄议朝政,卫宰相为人清廉高尚,整个大乾何人不知?”

    “这位仁兄,你怕是不知,这一位是蜀地的解元——任单,是个急脾气,最最看不惯这闺阁小姐嚣张跋扈,听说他还不支持宰相最近的新政。”

    “原来是政见不和啊,但读书人也不可如此谩骂吧?简直有失君子风度!”

    卫姝沉静地看向那位书生,一步步走向他,她走得很稳,步摇没有半分晃动。

    她笑着看向他那副“你能奈我何”的嘴脸,单手执团扇,当街便一巴掌打了下去。

    身后的引佩倒吸一口凉气,看来今儿大小姐是真得动气了,她和车夫对视一眼,便警惕起来随时准备上前护住她。

    毕竟书生要是反击,但凡让大小姐伤着一星半点,他们回去都没法和老爷交代。

    书生瞬间脸上出现红痕,他不可思议看向卫姝,光天化日,纵使她门第再如何高贵,怎可轻易掌掴书生?

    只见她冷声开口,眼中划过几分杀意。

    “我的父亲,岂是你可以置喙的?”

    “你……你这个贱人!”

    卫姝见他气急败坏,脸色则更加难看,她手持团扇,眼神在周遭人群慢慢扫过,大多都是惊恐,厌恶,与不可思议。

    “你似乎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你乃一介书生,无官无职,在街道妄议当朝宰相,并出言侮辱,此乃罪一。”

    “身为书生,备考会试期间不得寻衅滋事,此乃罪二。”

    “两罪并罚,我这一巴掌似乎轻了些不是吗?”

    而就在这时,老人家动容流泪,他脸上似有大地耕耘的痕迹,猛地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我老头子实在是因为家中孙子连夜高烧重病,才不得已出来讹小姐钱财的!卫宰相是个顶顶的大善人,我们农田没收成的时候,他还借给过我钱,是我老头子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才诬陷小姐!”

    此语一出,顿时现场舆论翻转。

    书生连连后退,看着泣涕纵横的老人家和众多指点的人们,羞愧难当,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卫姝俯身将老人家扶起,看着他龟裂带茧的双手,皱眉开口。

    “快些帮孩子抓药吧,高热严重的话,能要人命。”

    她轻叹一声,上一世,自己就是殒命于此。

    卫府马车逐渐远离,后面那辆马车车轮也滚动起来,皓风紧紧拉着缰绳,回眸看向车厢中沉静男子。

    “王爷,回府吗?”

    男人摩挲着铜质手炉,伸手掀开厚重帘子,探出头去看了一眼那位小跑回家的老人家。他眼眸漆黑,开口道。

    “派人查一下刚才那个书生。”

    “是!”

    马蹄急踏,鼻中喷出一股白气,嘶鸣一声便在街上晃悠慢行。

    *

    卫府。

    “我说咱们这位大小姐可真是个不记事的?上回一把火烧了妙音坊的事都忘了吗!这次居然在街上掌掴书生,夫人,你再纵容她,总有一日要惹出大祸!”

    吴小娘喝着茶,穿着件玫红禅纱丝衣,将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一缕头发留在额前,珊瑚耳环衬得整个人媚了些。

    方才朱雀大街那样的大场面,刚巧就被买脂粉的丫鬟碰着了,这上好的机会,她又怎会善罢甘休?

    大娘子则轻笑一声,倚在红木椅上,抬眸看向她,眼神从下到上一寸寸扫着她的衣着打扮,那副勾栏模样不知是现给谁看?

    “吴翠柳,你说姝儿掌掴书生便掌掴了?再者说,掌掴又如何,那定是那书生无礼在先,我们姝儿向来乖巧懂事,由得你信口开河?”

    瓷杯被重重搁在木桌上,吴小娘霎时间脸便白了,不着声色翻了个白眼,起身伏了个礼。

    “夫人说的是,是翠柳妄言了。不过夫人,明儿个英国公府上的宴会,不如让萤儿也参加吧?”

    大娘子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其中锐利无比,她轻哼一声,摩挲手中的瓷杯,缓缓道。

    “拜帖上说,请卫府两位姑娘,若你的萤儿去了,那我的晴儿怎么办?”

    她笑着看向吴小娘,眼中隐隐带压迫。卫夫人乃是侧室扶正,唯有一女卫晴,却不如卫姝一般母族雄厚,毕竟卫姝舅舅乃是手掌金陵一半资产的盐商。

    吴小娘顿时笑容僵在脸上,这英国公夫人可真不会办事,这卫家明明有三位姑娘,这拜帖上却只请两位,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夫人说的是,若是只请两位,自然是晴儿和姝儿去。”

    大娘子嗤笑一声,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一阵清冽声音。

    “不必,让萤儿随我一同去。”

    卫姝踏进房中,迎面便闻到甜腻花香,她皱了皱眉,垂眸瞥向坐在侧边的吴小娘。

    “如此甜腻的梨香,吴小娘还是少用一些,毕竟也非豆蔻年华了,您说是不是?”

    吴小娘今日已不知道被怼了多少次,但也只是讪讪一笑,可掌心的手帕都快被她攥破了。如此怼她这位长辈,叫她如何能忍?

    她眼神飘忽,但还是抓住刚才卫姝那句话的重点。

    “大姑娘的意思是,这一次你带着晴儿去英国公府?”

    大娘子顿时攥紧红木桌沿,警惕看向卫姝,屏气凝神等着她的回复。

    卫姝浅浅一笑,抬眸看向夫人。

    “是,这次我带三妹妹去,二妹妹便留在府中休息吧。”

    “啪”——食托打翻在地,青瓷碎片混着黄山毛峰丁零当啷落在吴小娘脚边,只见站在门外的卫晴红唇微张,小脸煞白,眼中的泪珠不停打转,揪着手帕气愤道。

    “此事皆由家中主母做主,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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